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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同情心总占上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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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前来结账的是个年轻姑娘,笑容明媚。
“你们也是过来旅游的吧?”她熟络地搭话,目光在肖璃脸上转了一圈,“姐姐,你皮肤保养的真好。”
一声姐姐让肖璃笑脸盈盈,顺势问道:“我听说这边赶海可以捡到很多海鲜,直接找饭店加工就行,是真的吗?”
小姑娘面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干笑了几声,却又读出她眼底的确信。
最后她迎着灼灼目光含糊道:“这个,应该有的……对了,离这儿不远有片没开发的野海,风景更好些,感兴趣可以去那边看看。”
肖璃听了,当即决定拉上他们出发。
从饭店出来,踏上不算宽阔的柏油马路,高大的树木在夜色中沙沙作响。时间还早,但通往那片海的路人迹罕至。
微凉的海风吹散三伏天里的暑热,一行人走走停停,肖璃不时拍几张照片,没多远,一片空旷的海滩就在眼前铺开。
夜色下的海和与白日江初看到的截然不同。
海浪往复,白浪一次次涌上沙滩,卷走一些沙子后退回,与新涌上的浪头相撞,碎成雪白的泡沫。
江初低着头,一步一步,精准地踩着前方谢谌留下的脚印,漫无目的地在沙滩上走。
走在前面的肖璃忽然回头,举起相机:“还没给你们两个单独拍过照呢!这里刚好,来,小初,站小谌边上去。”
江初下意识看了一眼谢谌,后者没什么表示,只是走了过去,站定回头,望向江初。
月色模糊他的轮廓,薄薄的唇一如既往微抿着,唇角那颗小痣在这时格外清晰。
江初收回目光,快步走到谢谌身边。
肖璃举着相机看了一会,在镜头后指挥:“你们站得近一些呀!太远了!”
江初这才发现他和谢谌离得有差不多一臂的距离,就抬脚往谢谌那边挪了一步。
不巧谢谌也往他这边跨了一步,两人的手臂就这样措不及防地相撞。
这时肖璃好像最终找到了最合适的拍照角度,按下快门,白色灯光闪烁。
谢谌被海风吹过的手臂微凉,触感通过皮肉传导给江初。
海浪声、心跳声连带彼此的气息,他们的身形定格在照相机中。
肖璃拍完后调出来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真上镜呀。”
她走过去举着相机给他们看,照片里江初眼睛微微睁大,谢谌的一如既往平静。
谢谌看到照片的时候点了点头:“三万块报的摄影培训没白费。”
三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个数字小针似的扎了江初一下。
这笔钱足够支撑他旧日家庭生活数月了。江初掂量着,明明谁也没有动,他却感觉被推得渐远。
海岛光污染少,天色黑得纯粹。肖璃和谢蒋昭沿着水线漫步,两个孩子被留在身后。
江初走得慢,谢谌也不催。
沙滩两边长着半人高的野草,杂乱地一股脑向上生长。
路过一丛杂草时,江初蹲下身,从沙砾中捡起一支孤零零的小野花。
很突兀,这种地方长不了这种花。花茎断开的地方不平整,颜色深浅不一,看起来像被人扯下来又抛弃了。
江初把它拿在手心。
旁边没有人,灯光也寂寥,他看着那朵小花,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它没有根了。”
他没有在意身后的谢谌能否听到,只是自顾自地说:“会死的。”
有人靠近然后蹲下。谢谌拿过那支花,指尖轻轻拨开花瓣,露出的花蕊尚且嫩黄:“里面还是好的。”
江初没有看花蕊,用手在杂草根旁的沙地上掘出一个浅坑。
谢谌把它放进去,拨过细沙掩埋。
“你和它不一样。”谢谌看向江初,声音被海风吹散,“你可以去找自己的根。”
江初凝视着谢谌,未尽的诘问如鲠在喉。
可我要怎么才能再找到我的根?
海风有点冷,他想回去了。
回到房间,疲累感漫上,暗黄的灯光映照木地板,江初换了鞋,陷进沙发里。
兜里的手机响起,他收到了群聊里的消息。
肖璃嘱咐他们早点休息,把方才的图片发了出来。
江初抿抿嘴,捏着手机,保存图片,回复了一个乖巧的表情。
沙发前站过一个人,阴影笼下来挡住了灯光。他抬头,谢谌说他要出去一趟。
江初下意识摁灭手机。
夜色深了,外面行人早已寥寥。
“我和你去吧。”
他肯定不能阻拦,但也无法放心。如果谢谌出事,他肯定要落一个不作为的名头。
谢谌将手里的毛巾按进他怀里:“不去很久。你先洗澡。”
“但是……”
“出事的话,两个人不方便逃跑。”
其实言下之意就是带着江初逃都逃不走。江初哑口无言。
最后他不得不看着酒店的门被关上,又在落地窗前等到熟悉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才惴惴不安地走进浴室。
水声喧嚣,江初的焦虑却没有被冲散。
他出来时,谢谌还没回来。
看着通讯录犹豫再三,他拨通了电话。
“嘟——嘟——”
在江初几乎以为电话要出现忙音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电话接通。
“喂?”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一会。
其实接通的一瞬他就后悔了。
确认安全完全可以发个微信,直接打电话显得他要管着谢谌似的。他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点错了。”最后他干巴巴地解释。
“开门。”
谢谌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皱皱巴巴,里面的东西他看不清楚。
他侧身让谢谌进来,关上门。
谢谌走到桌子前,打开手中的袋子,江初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那是一盒金黄乳白的牛奶桂花糕。
谢谌把塑料袋打开之后就没动了,但也不走,就杵在那里。
江初不得不开口:“你要我帮你拿签子吗?”
“你就算觉得我是在等你服务,都不觉得这是给你的?”
“呃。”
谢谌把盒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江初看着面前的糕点,伸手要拿,谢谌先把签子递了过来。
“……谢谢。”
很甜,桂花香恰到好处,牛奶味浓郁。
记忆里岑晚开心了也喜欢做桂花糕。他努力想从中品出自己记忆中的味道,可总是和记忆里的有偏差。
一块,又一块,他近乎执拗,直到甜腻在胃里犯恶心。
岑晚会把成型了的桂花糕从冰箱里拿出来,笑着用牙签签起一块,送到他的嘴边,再摸摸他的头,让他学习也不要太累了。
他推开桂花糕,恹恹道:“不要了。”
话一出口,又觉得举动太失礼,又慌忙找补着:“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谢你,只是我……”
伴随着塑料袋窸窣的声音,剩下的桂花糕被谢谌收起。
然后他听到谢谌喊他:“江初。”
谢谌难得叫他名字没有戏谑,他只是看着面前一次一次垂下眼的男生,看着他软和眉目里他总看不懂的浓雾。
他抬头,等待他的下文。
“你总也要往前走的。”
你总也要往前走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这个儿时的玩伴至少能不要总那么难过。
他明白言语无力,也知道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改变不了什么,但同情心总在上风。
即使江初不会说他需要,但他能看出来。这对谢谌来说太简单了。
他愿意为他做一点事,哪怕只是暂时让他好过一点。
良久,江初很轻的声音飘过来:“很晚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