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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新员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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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一和小二被朔夜安置在西対次间。
朔夜还贴心的在东山为他们打包好了食物,厢处地板上的储物木盒存放着剔除脂肪后的部分大腿和大臂。
这一夜。因为凌乱摆开的五个木盒里装着数十人的肢体,所以光是不断溢下的血滴就足以浸透木材。
盒下汇聚成一滩血泊,然后血线顺着地势蜿蜒流到西中门廊。
* * *
脚下的红木回廊在昏暗中延伸,两侧的障子门紧闭,透不出一点光,也听不见一丝声音。
前来引导他们的侍女,走在半步之前。
她穿着一件美丽的黑灰色小袖,仅在转身时,衣摆会掠过一道光泽。
若是几天前,姐弟俩或许会把她当成这样一座豪宅的年轻女主人。但在此处滞留数日后,已足够能识别出她的身份。
他们行走在这巨大而寂静的宅邸里,走向长廊尽头。终于在一扇平开门前停下。
几帐挂着的薄绢摇曳,门上面用金粉勾勒出繁复扭曲的花纹,在仅有的几盏壁灯照明下,泛着幽微的光。
“朔夜大人。”侍女垂眸伏身,声音很轻。
里面的房间比走廊更加空旷昏暗。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有内部的高大松树障壁画装饰。御簾后,跪坐着一个人影。
正在发呆的朔夜微微转头后侧身,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走上前来。”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直接敲在耳膜上。
姐弟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踉跄着走到房间中央,伏跪在红木地板。二依然有些呆,只是仰头看着朔夜。一却忍不住微微颤抖,把头埋得更低了。
朔夜的头发自然地长长垂落。当她待在府邸中时,一直保留着平安时代的生活习惯。
她正过身抬手在空中虚虚一点。
“从今往后,”她仿佛在陈述一件与日出日落同样平常的事,“你叫始醪。”
朔夜的手指移向二。
“你叫次泠。”
……
没有更多嘱咐。府邸门扉在身后合拢。
* * *
战国时代某座边城的天守阁屋脊。
瓦片泛着青灰色的微光,四下寂静,唯有远方的枭啼偶尔撕裂夜空,反而衬得这份寂静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道身影孤独地立在最高处,华贵的武士服束得一丝不苟。
月光投在继国严胜的脸上,将他右颊那抹深红的斑纹映照得愈发清晰。
“为什么……”他对着弦月低语,手紧紧握着刀柄,指节发白。
“为什么我只能到此为止?”
一道闲适声音从身后传来。
“既然这样,成为鬼不就好了。”
严胜浑身一震,以近乎本能的迅猛速度回身、按刀。
他抓紧刀柄,心想:对方强大到连何时近了身我都未能察觉。
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的战斗姿态出现了凝滞。
屋脊的另一端,一只鬼正悠然坐着,仿佛这深邃寒夜是自家的庭院。
他有着年轻俊美至极的男子相貌,黑色卷发在夜风中柔软摇曳,身上那件印着草木纹样的直垂,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梅红色的眼睛,深处瞳孔如猫般尖锐纵长,正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又百无聊赖的笑意,直视过来。
“如何?你跟其他剑士不一样,你可以做选择。”
严胜的喉咙发紧,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应有的礼貌准备等鬼把话说完。
鬼的嘴唇微微张开,隐约露出其后不属于人类的尖利牙齿,那笑容愈发诡异而深邃。
“只要变成鬼,就拥有无限多的时间。你想把招式练到极致,而我想试着把能够使用呼吸法的剑士变成鬼。”
是啊,既然人类的躯壳终将腐朽,既然穷尽一生也无法触摸那道背影,既然已经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最沉重的巨石砸入严胜死水般的心潭,激起滔天巨浪。
“我……没有未来。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继续锻炼。”
作为人类的未来已然干涸见底,而前方,一条漆黑却可能永续的道路正在展开。
这近乎呢喃的自语,是他内心堤防彻底崩溃的征兆。
“我同意…成为……您的下属。”
月光将他右腿下跪的身影拉长,融入屋脊深沉的阴影里。再说没有其他言语,这个动作本身,便是对人类身份彻底而决绝的告别。
* * *
鬼舞辻无惨Boss直聘后,带着非常看重的严胜来到那座平安京深处的宅邸。
继国严胜平静地观察着这座庞大宅邸的局部。
比起同一城市的继国武家屋敷,主殿并非独立建筑,而是通过宽大阴翳的渡殿回廊,与东西两侧对称的対屋相连。
庭中草木肆意生长,带着无人打理的荒寂感。
空气里,隐约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血气,微弱且混乱。
无惨引着他,沿着回廊折向西侧客栋。寝殿造通透明亮的开间,被数面崭新的袄(移动隔扇)谨慎地分隔开来。
纸门上是新近描绘的的松鹰图。
两位步履轻缓无声的侍女,拉开一扇袄,深深俯身。
这不是一览无余的广间,而是通过袄的巧妙设置,形成了“次之间”与“主之间”的含蓄递进。
严胜来到的是更为幽静的主间,背靠稳固的内墙。一扇外侧的遣户(横向拉窗)半开,框出庭院一角经霜的苔藓与姿态奇崛的矮松,光线被滤成朦胧的青灰色,静静流淌进来。
侍女奉上茶具,所有礼数周全而古典。
他更加地认为自己和这位大人很合得来。
* * *
喝下满碟血液的严胜转化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困扰他的人类极限、那日益迫近的二十五岁终末,仿佛成了一场褪色的旧梦。
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深处传来的、近乎无穷的潜力。一种崭新而危险气息。
无惨不时地来观察与评估。得出了‘转化过程越艰难/承受时间越长,实力越强’结论。
“我知道你的所有过去。”
无惨缓缓道:“要证明你真正属于这里。”
黑死牟抬起六眸,静静等待下文。
“去找到这一代的鬼杀队当主。”无惨下达了命令。
他的红眸锁定黑死牟,观察着他每一丝反应。
“取下他的头颅,带回来给我。”
人类时期的记忆碎片闪过,黑死牟开口,声音因长久未言和新生鬼躯的调整而略显低沉沙哑,但字句清晰平稳。
“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平稳无波,“产屋敷的首级,我将为您取来。”
*
紫色的身影从夜幕本身剥离而出,无声无息地伫立在宅邸外围的树林边缘。
黑死牟的六只眼睛穿透黑暗,精准地捕捉着鬼杀队宅邸的布局、明暗哨的交替、以及熟悉的核心居室。
他没有丝毫隐匿行踪的打算。当第一声示警的尖锐呼哨划破夜空时,他已经踏入了宅邸的前庭。
“敌袭——!!是鬼!强大的鬼!”
数名隐成员和带着日轮刀的剑士从暗处扑出,刀锋在夜色里拉出苍白的弧光。
他们的勇气可嘉,但黑死牟甚至未曾拔刀。他的身影只是轻微地晃动闪烁。
掠过颈侧、胸骨、腕关节,空气中便接连爆开血雾与骨骼碎裂的闷响,细密如初冬河冰的迸裂。
恶鬼踏过前庭的石径,步伐稳定地朝着内院前进。
血珠从袖角滚落,在青苔上溅开细小的暗斑。
真正的阻碍出现在通往内院的长廊。
“继国严胜,离开主公的居室!”
两道身影拦在前方,呼吸的韵律沉重而炽热,日轮刀在黑暗中燃起鲜明的闪电与风刃。
“雷之呼吸……风之呼吸……”
黑死牟心中闪过判断,声音低沉而漠然:“柱级。尚可。”
“让开,或是死。”他面无表情说道。
回答他的是两道交织袭来的斩击!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黑死牟的眼中终于有点属于剑士的认真,首次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那已不再是日轮刀,而是由他血肉与执念生成的异形鬼刃。
刀光出鞘的瞬间,无人能看清。
只看到层层叠叠的残缺月弧凭空绽开,铺天盖地填满长廊每一寸空隙。
“月之呼吸·壹之型·暗月·霄之宫。”
仅仅一招。
两位柱级剑士的合击,被轻描淡写地瓦解,在斩击面前,仅仅支撑了不到三个呼吸。
他们瞪大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不甘,倒在血泊中,日轮刀当啷落地。
最后一道纸门就在眼前。那股沉静温和的气息,就在门后。
黑死牟没有犹豫的出刀整齐切开,这里轰然向内倒塌。
室内的景象完全展露:一位脸色苍白、病容明显,额头上却有着巨大疤痕的年轻男子,正端坐在蒲团上。
神情平静得超乎寻常,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刻。
他抬起头,紫色的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深沉的悲悯与决然。
“你来了。”产屋敷氏显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
黑死牟没有回答。
沉默地迈入室内,高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门口的光线。
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即将死于自己刀下的首领,心中奇异地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仇恨,也没有怜悯,只有执行命令的绝对冷静。
刀光掠过。
一声极轻的、利刃切断生命的闷响,以及随后重物倒地的声音。
黑死牟弯腰,拾起那颗尚带余温的头颅。
鲜血顺着引力吱吱滴落,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
紫色的恶鬼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宅邸外,幸存的隐成员发出了绝望的悲鸣与怒吼,但无人再敢踏入这间已成为禁忌的屋子。
*
脑中收到无惨打包的黑色牟视频资料。
东対屋。
和侍女闲聊的朔夜似乎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太轻太淡,几乎像是错觉。
“看来,兄长确实寻得了位得力干将。”
“真厉害啊~”
她的心里话像是评价,又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三条家又送东西了?”朔夜摆弄着新送来的唐锦说。
侍女椿平稳地调整着香灰:“是。感谢府上让京中夜风清静了许多。”
椿将一枚新削好的香木片放入手炉中,缕缕青烟升起,带着陈腐却安神的香气,奇异地中和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细微血气。
“万里小路那位总在亥时过后于朱雀大道纵马惊扰民家的侄子,再也没出现过。”
朔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算是对这份礼物的嘲讽与认可。
“三条家倒是识趣,比那位占了右近卫府缺,就以为能把手伸过六波罗的蠢货强。”
朔夜指尖掠过身下榻榻米的织纹,说:“平安京的每一处都浸着人类的野心,比鬼还要可怕呢。”
“我们给了他们体面下的安稳,他们回馈以这座府邸和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