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斩月》谢谢人生

14、周富贵的报复

　　沈惊鸿辞工的消息，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周富贵勉强维持的体面。他躲在账房里，听着外面街坊对“绣娘阿鸿”的交口称赞，和对玲珑阁的冷嘲热讽，一股邪火直冲顶门，烧得他双眼赤红，理智尽失。
　　“贱人！忘恩负义的贱人！”周富贵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凳子，胸口剧烈起伏，“我周富贵收留你，给你饭吃，给你地方住！你竟敢如此害我！让我身败名裂！断我财路！”
　　他越想越恨，沈惊鸿当众揭穿他的羞辱，赵府寿宴上失去的荣耀和潜在订单，如今玲珑阁门庭冷落的惨状，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尤其是想到沈惊鸿此刻可能正拿着赵老夫人的赏银，盘算着如何另起炉灶，与自己打擂台，他更是妒恨交加，几乎要呕出血来。
　　“不能就这么算了！绝不能！”周富贵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你想飞？我折了你的翅膀！想开店？我让你开不成！”
　　他猛地拉开账房门，对着外面惶惶不安的伙计们厉声吼道：“都死了吗？抄家伙！跟我去后院！”
　　伙计们面面相觑，不知掌柜的又要发什么疯，但迫于平日淫威，只得拿起门闩、棍棒等物，战战兢兢地跟在状若癫狂的周富贵身后，涌向了沈惊鸿之前使用的那间独立工间，也是她目前暂时落脚的地方。
　　“砰！”周富贵一脚踹开工间的木门。
　　工间内，沈惊鸿刚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几件洗换衣物，一些必要的绣线工具，以及用布包好的银票和镯子。她正对着空荡的绣架，做最后的告别，或者说，是铭记这三年蛰伏的终点。
　　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涌入的人群让她瞬间警觉。她转过身，看到周富贵那扭曲狰狞的脸和伙计们手中的棍棒，心中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周掌柜，这是何意？”沈惊鸿站直身体，目光平静地看向周富贵，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慌乱。她早已料到周富贵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如此沉不住气，手段也如此直接粗暴。
　　“何意？”周富贵狞笑一声，指着工间内的一切，“你这贱人，吃我的用我的，学了我的手艺，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还想带着我玲珑阁的秘技去开铺子？做梦！今天我就砸了你这窝，看你还拿什么去嚣张！”
　　他大手一挥，对着伙计们吼道：“砸！给我狠狠地砸！所有东西，一件不留！绣架、丝线、布料，全给我砸烂撕碎！”
　　伙计们有些犹豫，毕竟沈惊鸿平日待人温和，并无仇怨。但周富贵积威已久，见他瞪眼，几个胆大的伙计便举起棍棒，朝着那空绣架砸去！
　　“住手！”沈惊鸿清喝一声，却并未上前阻拦，只是冷冷地看着周富贵，“周掌柜，我辞工银货两讫，早已不是玲珑阁的人。这工间内的私人物品，你无权毁坏。至于你说我偷学玲珑阁秘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玲珑阁有何秘技，值得我偷学？周掌柜莫非忘了赵府寿宴之上？”
　　这话如同尖刀，狠狠戳在周富贵的痛处。他暴跳如雷：“还敢嘴硬！砸！连她那些破烂行李一起砸了！”
　　眼看棍棒就要落下，沈惊鸿眼神一凝。她并非没有防备。就在一个伙计的棍子即将碰到她装有银票和镯子的包袱时，她脚步微动，看似无意地侧身一挡，手臂恰好格在棍棒落下的路径上。
　　“咔嚓！”一声脆响，并非棍棒砸碎物品的声音，而是沈惊鸿袖中一枚不起眼的木质顶针与棍棒碰撞发出的声响。那顶针结构巧妙，内侧藏有极细的钢针，是她利用机关绣技巧自制的防身小物。格挡的瞬间，钢针弹出，虽未伤人，却让那伙计手腕一麻，棍子偏了方向，砸在了地上。
　　这微小的变故让场面一滞。
　　沈惊鸿趁此机会，迅速将包袱拎在手中，退到墙角，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今日谁碰了我的东西，便是抢劫之罪！我已非玲珑阁雇工，尔等行为，与强盗何异？临安府衙的板子，可是不认人的！”
　　她语气森然，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伙计们被她镇住，一时不敢再动。他们只是混口饭吃，可不想惹上官非。
　　周富贵气得浑身发抖，见伙计们畏缩不前，更是怒火中烧，亲自抢过一根门闩，就要朝沈惊鸿冲过去：“反了！反了！我今日就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就在这时，工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女子的惊呼。
　　“住手！”
　　“你们干什么！”
　　只见小婉带着春桃、秋月等七八个绣娘冲了进来，她们显然听到了动静，不顾一切地赶来。小婉张开双臂，挡在沈惊鸿面前，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却倔强地瞪着周富贵：“不准你们欺负阿鸿姐姐！”
　　其他绣娘也纷纷围上来，虽然手中没有武器，但人多势众，又都是女子，顿时将狭小的工间挤得水泄不通。
　　“周富贵！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一个平日里受尽欺压的年长绣娘忍不住骂道，“阿鸿姑娘凭本事吃饭，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如今砸了她的东西，就能让玲珑阁起死回生吗？只会让人更瞧不起你！”
　　“就是！我们都可以作证，是你带人来找茬！”
　　绣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愤。她们早已受够了周富贵的压榨，如今见沈惊鸿要离开，又遭此欺凌，同仇敌忾之心被彻底激发。
　　周富贵被众人指责，面对一群激愤的女子，手中的门闩再也砸不下去。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众叛亲离，天旋地转。伙计们靠不住，连自家的绣娘都反了！
　　“好！好！你们都好得很！”周富贵指着众人，手指颤抖，脸色灰败，“滚！都给我滚！玲珑阁养不起你们这些白眼狼！”
　　他扔下门闩，踉跄着冲出工间，背影狼狈而仓皇。
　　工间内，一片狼藉，但沈惊鸿最重要的东西保住了。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婉和那些挺身而出的绣娘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或许就是她想要守护和凝聚的力量。
　　“谢谢大家。”沈惊鸿轻声道。
　　小婉转过身，眼圈红红地看着她：“阿鸿姐姐，你没事吧？我们……我们跟你走！”
　　沈惊鸿看着一张张坚定而充满希望的脸，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
　　她拎起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三年隐忍与谋划的工间，然后，挺直脊背，在一众绣娘的簇拥下，走出了玲珑阁的后门，也彻底走出了过去那段晦暗的岁月。
　　身后，是周富贵无能狂怒的骂声和玲珑阁摇摇欲坠的招牌。
　　前方，是未知却充满希望的道路。
　　惊鸿阁，即将启航。而周富贵的这次报复，非但没能阻止沈惊鸿，反而加速了她自立门户的步伐，并为她带来了第一批忠实的追随者。
　　祸兮福所倚，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