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深海巨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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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试验场的嗡鸣似乎还在耳畔残留，但杨子墨的脚步已踏入一片截然不同的寂静。这里是研制阁更深处，代号“归墟”的绝密水动力学与声学实验室。没有刺眼的冷光，只有幽蓝如深海的水下照明，映照着巨大的环形水槽和悬浮其中的复杂流体模型。空气潮湿微咸，带着加压系统的低沉脉动，仿佛置身于某头巨兽的腹腔。
韩阳紧随其后，脸上“雷鸟”带来的激昂尚未完全褪去，又覆上一层更深沉的肃穆。如果说“天工”场是刺向苍穹的利剑锻造间，那么“归墟”，就是埋葬最深沉秘密、孕育最终威慑的子宫。
“杨叔，‘雷鸟’与‘雷鹰’的测试数据正在汇总，首架‘雷鸟’的首次无挂载超高速试飞，定在七日后。”韩阳低声汇报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主控台后方那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全息海图吸引。海图上，幽蓝的深海背景中，几条醒目的红色航迹如同巨蟒般蜿蜒，最终汇聚于几个闪烁着稳定绿光的点——那是模拟中的深海巡逻待机区。
杨子墨在海图前驻足，视线落在那些绿点上。“天空的剑，需要大地的盾，也需要……深海的影。”他缓缓道，“‘烛龙’计划有反馈了吗？”
韩阳调出一份加密简报，光幕上字符滚动。“暗卫确认，至少有三个不同方向的势力在加大对我方能源、特种金属采购链的侦查力度，尤其关注近期流向研制阁地下深层工坊的物资。北唐内部，陈长老的人与外界有异常加密通讯，虽然内容无法破译，但信号源指向……东南沿海某个模糊区域。另外，我们监测到近两周，东海、南海部分国际水道的水声监测阵列有异常被动信号采集活动，模式很专业，不像寻常科研或商业行为。”
“嗅到味道了。”杨子墨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四方’装甲师的资源调动规模太大，‘天工’场的能量波动也瞒不过最尖端的空间传感器。他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知道我们在造‘大东西’。北唐的狐狸想引外来的狼，外来的狼也想摸清我们的底牌。”
他转过身，看向韩阳：“所以，我们不仅需要能刺出去的剑，还需要一把藏在最暗处、能让所有觊觎者在动手前就感到彻骨寒冷的‘底牌’。一把即使陆地动荡、天空被干扰，依然能确保最后回应的‘底牌’。”
韩阳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杨叔要问什么了。他挥手关闭其他界面，将“归墟”实验室的核心项目全息图投射到中央。
首先出现的，是一枚修长、流畅、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导弹模型。它与“雷鸟”轰炸机共享了部分气动美学，但更加极端，更像一柄纯粹为贯穿而生的梭镖。
“雷鸟系列洲际弹道导弹。”韩阳的声音在幽暗的水声中格外清晰，“分为两大构型。首先是潜射/陆基通用型。”
模型拆解，展示内部精密的推进段、制导舱和战斗部。“采用改进型雷鸟引擎，极限优化了空间利用和比冲。部署上，潜射型适配大型战略核潜艇的垂直发射管；陆基型可用加固发射井，或我们正在开发的机动式重型发射车搭载。它的核心数据是——”韩阳加重了语气，
“射程四万公里。这意味着，从华夏近海或腹地发射，理论上可以覆盖全球任何角落，且拥有极其充裕的变轨和机动空间。
“巡航阶段速度，三十马赫。末端突防阶段，四十五马赫。这个速度，结合其雷达反射面积仅等效于四个标准瓶盖的隐身设计——得益于特殊的吸波材料和乘波体弹头外形——使得现有及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任何反导系统，其拦截成功率都将无限趋近于零。它不再是‘可能被拦截的威胁’，而是‘必然抵达的审判’。
“弹头配置，最多可携带十四枚分导式多弹头，可以是核弹头，也可以是配备不同功能引信的常规精确打击弹头。每枚弹头具备独立末段机动能力，能够同时打击分散在不同坐标的高价值目标，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战略威慑与战术毁伤的结合。”
介绍完这一型，韩阳稍作停顿，观察着杨子墨的反应。杨子墨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继续。
全息模型切换，另一枚体型略大、结构更复杂、尾部推进组件明显强化、并带有轨道姿态控制喷口的导弹出现。
“第二构型，空基型，或称太空部署型。”韩阳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光芒，“它不被设计从陆地或海洋发射，而是预先部署于近地轨道的专用战略武器平台上。依托太空的无国界和居高临下优势，它彻底摆脱了发射阵地限制和上升段最易被侦测拦截的脆弱期。”
“它的性能更为极端：射程八万公里——这实际上意味着在轨机动变轨后，可以对全球实现多轮次、无死角的快速再瞄准。巡航速度三十四马赫，末端突防速度五十马赫。从太空俯冲而下，加速度和最终动能都远超陆基型号。当然，因为要容纳更多燃料和更强的轨道机动模块，其弹体略大，隐身性能稍逊，雷达反射面积约四到五个瓶盖，但这在从太空发起的俯冲攻击模式下，已足够。”
韩阳指向那明显更庞大的弹头舱：“最关键的是载荷。空基型可携带二十四枚分导式弹头。一次发射，即可对一个中等国家的全部战略节点、军事枢纽、工业核心进行毁灭性的饱和覆盖，或者对多个大国的关键目标进行同步战略瘫痪。它是战略威慑的终极体现，是‘确保相互摧毁’逻辑上，最沉重、最无法防御的那块砝码。”
杨子墨凝视着那枚悬浮的、代表着最终毁灭力量的模型，良久，问道：“平台呢？如何部署、维护、防御？成本？”
“平台设计为高度自动化、长期无人值守的模块化轨道站，平时处于静默伪装状态，与民用或科研卫星混杂。它由可重复使用的太空运输器进行秘密部署和补给，我们下一阶段的‘鲲鹏’空天运输机项目正是为此服务。防御主要依靠隐蔽性、快速机动能力和可能搭载的定向能自卫系统。成本……”韩阳苦笑道，“无可估量。单是首发入轨和测试，消耗的资源就足以再建半个‘四方’装甲师。但正如您所说，这是‘底牌’。它的存在本身，价值就超越了所有常规力量的总和。”
杨子墨沉默了片刻。这沉默比之前在“天工”场更久，更沉。他深知，走到这一步，已经触碰到了人类武力的某种终极边界。这不再是战术或战役层面的优势，而是文明生存权的终极押注。
“那么，”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承载这水下‘雷鸟’的巢穴，又是什么光景？”
全息图像再次变幻。这一次，出现的是一艘潜艇的剖面图。不，那不是普通的潜艇。那是一座移动的、深海中的钢铁山脉，是融合了极致隐蔽、持久续航和毁灭性火力的终极水下堡垒。
“雷鸟级战略核潜艇。”韩阳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这是研制阁在另一个维度的巅峰之作，“基本参数：水下排水量，四万吨。艇长一百九十米，宽二十米。这个尺寸，赋予它无与伦比的内部空间，用于搭载更强大的反应堆、更完善的维生系统、更庞大的武器库和更先进的静音设备。”
他放大了潜艇的尾部推进区。“水下最高航速，四十节。这意味着，一旦需要，它可以快速机动到任何指定发射阵位，或迅速脱离危险区域。最大潜深，约四千五百米。地球上绝大多数海床都在它可安全活动的范围内，现有及可见未来的反潜手段，在如此深度和静音性能下，发现它比大海捞针更难。”
“说到静音，”韩阳调出一组声波对比图，“通过泵喷推进、全舰浮阀减震、外壳覆盖最新一代‘深渊’消声瓦、以及内部设备全面磁悬浮隔离等技术，其水下巡航噪音被压制在四十到五十分贝区间。这个水平，低于绝大多数海洋背景噪声，与一些大型鲸鱼的低声吟唱相仿。它是深海的‘幽灵’，是声纳屏幕上一闪即逝、无法确认的幻影。”
“动力核心，”韩阳指向潜艇中部那庞大的反应堆舱室，“长寿命核反应堆，设计全寿期一百年无需更换核燃料。这意味着，一艘‘雷鸟’级从服役到退役，可能只需要进行数次中期大修，其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战备巡航状态。续航？近乎无限。它可以潜行在深海数年，只在必要时上浮接收加密指令或进行人员轮换。它是真正意义上的、永不沉没的二次核打击平台，是国土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屏障。”
杨子墨的目光落在了潜艇那最为骇人的部分——位于指挥塔围壳后方的导弹发射舱段。整整四十个巨大的垂直发射管盖板，以矩阵方式排列，冰冷而肃杀。
“武器系统，”韩阳的语气变得凝重如铁，“四十具多用途垂直发射管。主战武器，全面适配刚才介绍的‘雷鸟’潜射洲际弹道导弹。每艘‘雷鸟’级，都是一座可移动的、全球抵达的、具备毁灭性力量的战略导弹发射基地。一次齐射，可以倾泻出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火力。”
“同时，这些发射管具备高度通用性。”他补充道，“根据需要，可以换装我们研制的各型常规战术导弹，执行反舰、反潜、对陆精确打击等任务，使其在非核冲突中也具备极强的常规威慑和实战能力。艇首还装备了重型鱼雷发射管，用于近距离水下自卫或攻击。”
全息图像最终定格在一艘完成态的“雷鸟”级潜艇，幽暗的涂装，流畅的鲸形轮廓，静静地悬浮在模拟的深蓝色海水中，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
“一艘‘雷鸟’级的建造周期，以目前‘归墟’船坞的极限产能，需要二十二个月。”韩阳报出了时间，“所需的特种钢材、静音材料、反应堆部件、导弹系统，无一不是吞金巨兽。但，我们目前已完成首艇‘北冥’号百分之七十的艇体合拢，反应堆已吊装，主要系统正在集成。第二艇‘南溟’号已开工龙骨铺设。”
杨子墨静静地听着，看着那全息影像。天空有利剑“雷鸟”，空中有快刀“雷鹰”，陆地有洪流“四方”，而在这人类感知的尽头，最深最暗的海洋里，即将游弋着这最终极的“巨兽”。
“五个月，‘雷鸟’战机要能飞。”杨子墨缓缓重复之前的命令，然后，目光如深海般不可测度地看向韩阳，“那么，这深海的‘北冥’，我要它在十四个月内，完成所有系泊试验，具备潜航能力。至于形成完整的战备值班能力……可以稍晚，但最迟不能超过‘雷鸟’战机形成中队战斗力的时间。”
韩阳感到喉咙有些发干。这是将研制阁、乃至整个丞相府关联产业链的潜力压榨到极限，甚至可能透支的命令。但他明白杨叔的意图——战略威慑的展示，需要层次，需要节奏，更需要无可置疑的、即将到来的实体力量作为支撑。
“是！”韩阳挺直身躯，所有压力化为决绝的领命，“‘归墟’上下，必不惜代价！”
杨子墨走到环形水槽边，看着里面模拟的水流滑过潜艇模型的表面。那流畅的线条，仿佛本就是深海的一部分。
“陈长老想引外狼，外狼想探虚实。”他低声自语，又像是对韩阳说，“那就让他们探。当‘四方’师的履带开始震动大地时，他们会看到陆地的洪流。当‘雷鸟’撕裂云层的音爆传来时，他们会仰望天空的利剑。而他们永远看不见，也听不到的，是这深海中已经苏醒、正在巡弋的巨兽。”
他转身，月白长衫在幽蓝的水光中显得格外醒目。“但记住，韩阳。最强的武器，永远是未曾发射的武器。最有效的威慑，永远是对手无法估量、却又确信你拥有的毁灭能力。‘北冥’的存在，不是为了使用，而是为了确保……无人敢迫使我们，走到必须使用‘雷鸟’导弹的那一步。”
“让‘烛龙’计划继续，但不必过度反应。收紧核心材料的管控，排查内部可能的缝隙。至于外界的窥探……”杨子墨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冷彻骨髓的弧度，“适时，可以让他们‘意外’地捕捉到一点‘四方’师训练，或者‘雷鸟’战机试飞边缘的、模糊的信号。让他们去猜，去算，去恐惧我们愿意展示的这部分力量。而深海的‘北冥’，必须彻底成为传说，成为幽灵，成为所有人噩梦深处一抹不敢确认的阴影。”
韩阳深深吸了口气，领悟了这庞大战略布局的精妙与冷酷。展示部分肌肉以震慑，藏起最致命的獠牙以营造未知的恐惧。阳谋与阴谋，力量与隐秘，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我明白了，杨叔。”
杨子墨最后看了一眼那全息深海中的钢铁巨兽，仿佛要将它的形象刻入脑海。然后，他迈步向“归墟”实验室外走去，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陆地，天空，深海……”他的声音随着身影没入通道的阴影，幽幽传来，“棋局已布下。现在，该看看，最先按捺不住的，会是哪一颗棋子了。”
韩阳独自站在幽蓝的光影中，面前是悬浮的导弹与潜艇模型，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深海之下，那几乎与海洋脉搏融为一体的、巨兽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
风暴在即，而承载着文明最终秘密与希望的方舟，正在最深的海渊中，悄然铸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