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公司狗》抚琵琶揍琴弦

2、神之目（2）

　　楚复从玻璃处移开目光，快步进了电梯，等待祂的下一句言语。

　　【吾暂时只能借助AI所使用的工具和汝联络】
　　【祂在找寻吾】

　　在脑海里“嗯”了一声，她侧头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分神。传说中全知全能的神明，与人类的造物屈居于一个赛博空间内喘息。真是讽刺啊。

　　【不必嘲弄吾】
　　哦。忘了脑机接口还连着。
　　【吾与汝荣辱一体】

　　电梯门打开了。外面是熟悉的公关部。AI重新掌控了话语权，并对小插曲无知无觉，催促她回到座位上开展新的工作。

　　【您的年度假期截至目前，是55.4个小时。】
　　【新的工作任务已经分配到您的电脑上，编号F-5846-46。祝您工作愉快。】

　　楚复以管理员身份登录公司持有部分股份的某自由论坛。
　　AI先进行初级筛选，那些直接咒骂迪西尔垄断行为的帖子会止步在这一层。
　　而员工的作用是通过刷帖找出那些隐晦的暗讽，难以识别的隐喻，善用缩写字母和绰号的批判；
　　这些帖子的发帖人身份信息会被整合，然后记录在公司内部庞大的黑名单上。

　　通常这份名单会在个人以及其后代申请联邦福利时发挥作用，这些庞大的纳税组织甚至有权力操盘政治的巨轮。
　　黑名单的多少和其准确率会作为公关部门每年的主要业绩之一。

　　楚复在刷帖过程中也看到了邪教徒的宣传楼层，发出的图片好像虫茧一般，繁复花纹映照着其中的祝祷词，宛若旧世界病毒一般浮于楼层之间，有一种非人的诡异感。
　　这不是迪西尔员工的清理范畴，她很快略过这些，寻找下一个不该存在的批判性帖子。

　　【任务F-5846-46已经完成，评分B级，计入考核成绩。感谢您对公司的付出。】
　　【当前时间下午8：00，经核实您已下班，请您按时离开公司。】

　　耳蜗中传来的机械声音宛若天籁，昭示着她的解放。也许是因为今天进了一次医疗部，所以AI罕见的没有给她安排加班。
　　在她把脑机连接从耳机上撤下来前，一个坐标传达到她皮下芯片。

　　【捣毁它，削弱祂。这是汝的第一个任务】

　　如果不是那串坐标确实存在于记忆芯片中，楚复会认为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她脑袋烧糊在医疗部发的一场梦。
　　在员工宿舍。蜂巢般的居所，真正属于她的大概只有一个床位的大小。
　　连接微型终端网络后，她开始搜寻那串坐标所对应的地址。

　　一个地下的酒吧，很好的传教地点。那群嬉皮士只要开始嚎叫，底下人就沦落陶醉和癫狂，谁管台上人在曲子里面痛骂公司还是祷告；
　　毕竟只要旋律够味儿就没白来。能暂时逃离压抑的生活，在半夜假装做一会儿自己的主宰。

　　现在问题在于怎么“捣毁”这个地方。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用小规模杀伤性武器，比如说炸药产品类。联邦虽然确实管控的不严，但是一时半会儿真没办法匿名拿到。
　　既然无法物理超度，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报警是一条路，但是怎么向联邦警察解释坐标的来源也是一个问题。

　　她决定还是去几个有名的论坛软体，搜索这间酒吧的具体情况再做打算。
　　刷来刷去都是什么歌单一般但是歌手不错，酒水勉勉强强胜在便宜——在反复机刷祷告图的论坛，竟然没有一点邪教的影子。

　　这是最不同寻常的一点，要知道那群邪教徒真是野草烧不尽一样，无论什么帖子下面总要留一些印迹，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可是只要打上这个酒吧tag的帖子，不管起了多少层楼都是干干净净。
　　当然也不能排除管理员删得快。

　　带着这点疑惑，楚复继续刷下去。在林林总总的推荐帖和壁垒贴之后，终于有不同的帖子被挖出来了。

　　【科林顿街区的伽图酒吧】
　　1L：为什么这个酒吧比别的酒吧更容易醉？
　　2L：楼主你喝傻了吧...
　　3L：我也有同感啊！在别的地方我喝两杯伏特加才会有那种微醺的感觉，这里我喝不到一杯就有了。
　　4L：那还挺省钱啊。
　　5L（楼主）回复4L：是的，所以我常去。
　　6L：这楼是广吗？
　　7L回复6L：其实我和楼主还有三楼感觉不太一样...就在这里一起说了。在这里很容易有失控感。
　　8L回复7L：难道你上班的时候对自己就有掌控感了？
　　9L：在那里情绪特别容易被调动。我平时脾气不错的，但是在那里被别人撞了一下就想骂人。
　　10L回复9L：那你确实是个软蛋。
　　11L（楼主）：不要吵架！只是讨论一下。我还问过AI，说酒量和环境有一定关系，但是这里环境和其他酒吧也没有什么大差别吧。
　　12L：我总在快要醉倒的时候听见有人唱情歌...因为太羞耻了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13L：楼上我也是！！！但是问过我朋友没有人听见！
　　14L回复13L：是不是“背负我的姓名，倾听我的声音，拥抱我的肉*”
　　15L：我总感觉不是这样发音的...
　　16L：我们论坛还有禁词吗？
　　17L回复19L：没有，是我听不清后面睡过去了。
　　19L回复18L：我听见的是“背负我声明”
　　20L：声明啥啊，声明他的爱？
　　21L：问问那些嬉皮士呗，到底在背啥。
　　22L回复21L：早问过了，他们歌单没有情歌啊，而且这个就像贴在耳朵边哼唱的一样，要不是情歌我要吓死了。
　　23L（楼主）：我一开始也没有听见这个，去了很多次才听见的。我还以为就是中场休息时候顺便放的休闲乐曲呢。
　　24L：我阅歌无数！有没有人打出那个调调啊，我听听有没有相似的。
　　25L：挺平和的，除了歌词不像情歌。有点像教堂唱的那种，但是节奏更快一点。
　　26L：为什么情歌会联想到教堂啊，你们爱都这么崇高的吗？
　　27L：“背负吾等圣名，倾听吾等圣音，永葆吾等肉灵”
　　28L回复27L：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这么一说好可怕。
　　29L：不要去这个酒吧了，言尽于此。
　　【该帖子已被联邦管理员锁定】

　　是锁定，没有删除。
　　好几个月之前的帖子了。退出去后楚复也刷不出别的有用信息，毕竟员工下了班也没有管理员权限。
　　她鬼使神差地回到原先的帖子里，点开楼主的头像。

　　【账号已被封禁】
　　默认头像和乱码昵称，唯一没有被归零的是主页的背景——
　　是邪教的宣传图。

　　楚复打了个寒颤。一个几个月前还在论坛活跃，对邪神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已经沦为邪神信徒的一员。
　　这个酒吧在其中绝对占据了很大的篇幅，但是联邦知道却不作为，其中必有蹊跷。

　　今天下班很早，如果来回行动很快的话可以赶回来的地铁，不用打车。
　　很便宜。

　　楚复翻下床，随意套上西装外套，摘掉工牌。
　　外面人士对这种垄断公司员工可没什么好脸色，评价大多都是助纣为虐的公司狗。
　　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她去公用穿衣镜前检查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特征后才出的门。

　　因为只是试探，所以随身就带了一个微型记录仪和一个自保用的放电笔。
　　地铁例行检查AI并不会特意揪出这只伪装成钢笔的在职标记公司造物，而是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它也是公司AI的衍生物。

　　刷脸付过信用点之后，终于有了进入拥挤地铁的资格。
　　楚复注意到前面的人精神不太好，并且走路时右腿义体明显放得比左腿义体轻些，显得人一扭一扭的比较滑稽。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义体不匹配也没钱换的人比比皆是。
　　但是楚复莫名生出了一丝不妙的猜想。她顺着人流走到其他离此人远些的地方，尽量避着他。
　　赛博精神病，她心里盘旋着这个词。

　　他应该没有战斗型义体，不然AI不会把他放进地铁站。
　　但是一个义体化严重的赛博疯子也是很难处理的，因为你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是可以被攻击的血肉之躯。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地铁缓慢启动中。旁边的数据屏也在重新刷出广告：
　　“生物科技，陪伴您芯片的最好选择！”
　　“没有军用科技的世界是不完整的世界！”
　　......
　　“请让迪西尔保护您的安全。”
　　......

　　不知道是哪一条垄断公司的广告刺激了他，也许是全部的广告都让他感到不安。

　　他把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举起拳头狠狠的砸向数据屏。
　　因为数据屏是浮空的，所以他只把后面的地铁内腔壁砸歪了，广告仍然在进行中。
　　“为什么不给我活路！”
　　“我只想要活着而已啊！”

　　地铁上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大家都本能的害怕赛博精神病，哪怕他现在还没有开始伤人。
　　人群逐渐往周边挤，给他留出空间。

　　楚复观察到那个人手臂义体其实很差劲，在连续的锤击下已经隐隐有了电花。
　　换而言之，离报废不远了。

　　他终于回头看向人群：
　　“我来帮你们解脱，呵呵哈呵呵哈哈哈呵——”

　　他的手部义体插进了自己的金属喉部结构，而身体顺着背部的钢管滑落到地上。

　　有个男人从另一侧逆着人流走到他面前，身量很高，几乎顶到地铁的上层。
　　男人脱下外面的风衣，披在赛博疯子的身上，并掏出自己的警官证。
　　“凯利斯，联邦二级安保人员。”
　　里面是紧身毛衣，把他的肌肉勾勒得无所遁形，几乎要撑破这种束缚般展示着优越的线条。
　　宽肩窄腰，轮廓分明。

　　“队长，我们要去克林顿街区...”
　　男人把生死不知的赛博精神病拖出地铁门之前，楚复在他身后的人群中隐约听到这样一句话。
　　她没放在心上。

　　这里离伽图酒吧还有八个地铁站口，不出意外的话还要站着挤七个半站。
　　AI分配了一个扫地机器人进入车厢，在人群脚下被踩来踩去，去清理刚刚飞溅出来的组织液和血液。
　　有人在咒骂，有人在惊叫。
　　而楚复则在趁着人群混乱的时候找座位。
　　.......

　　终于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楚复感觉被工业化污染的夜空都明亮许多，甚至夹杂着几颗星星——当然更可能是自己被挤昏出现幻觉了。
　　带着全景导航，也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这个坐落于闹街，在地下走的路却比地上走的还长的伽图酒吧。

　　站定在酒吧门口，楚复油然而生了些许敬意。
　　第一个找到这里喝酒的散客恐怕是只鼹鼠转世，不过大概率这只鼹鼠也信教了。

　　推开门前，她特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尽量去除掉地铁上的烦乱。
　　门有些紧。

　　里面陈设和普通酒吧差不多。灯光很暗，舞台很炸。
　　她绕过喝倒在地上的醉汉，也婉拒贴到手边的性偶，直直朝着吧台走去。

　　“来杯威士忌，谢谢。”
　　吧台里是个衣服布料清凉的小哥，他一边倒酒一边推销他的独家调制饮品。
　　在灯光映照下雪白的皮肤和腰间装饰用的铆钉摩擦着，很勾人。
　　露出的肌肤上没有联邦的邪教徒防诈网站上的纹身，嘴里也不说什么奇怪的话语。

　　“听说你们这里很容易醉啊...”
　　楚复特地多刷了一倍信用点当小费，再顺手把酒杯勾起来。
　　没有喝，谁知道酒吧的料加在哪里。

　　酒保已经看到信用点，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老板给的噱头罢了。不过您要买醉，我来帮您呀～”
　　他更凑近，前胸几乎贴上前台，仰视对面披着西装的女人。
　　楚复也低头回看他。从镂空的衣服向里看，他的腹部纹着一团墨色的东西，状似虫茧。

　　她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而是把威士忌放到他嘴边，另一只手敲了敲杯身：
　　“陪我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