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豆子》牙疼

15、豆子们的姑妈（2）

　　打从宋恬那小公寓回来，干豆子就觉得脑门上被人使劲地敲了一竿子，完全无法思考，映进眼里的景象都似乎扭曲了。
　　湿豆子问她谁先洗澡，她没有回答；湿豆子问她要不要洗衣服，她没有回答。
　　及至干豆子要往床上躺下去的时候，这才真正被人拽起来：
　　“你还没有洗澡呢，快洗快洗，顺便把我的衣服也一起洗了。”
　　干豆子这才愣愣地打开衣柜，取出换洗的衣服，走进卫生间。
　　当莲蓬头的水兜头盖脸地从天而降时，她总算想起了一件事：她记得，一定要把洗衣服的事情给忘了。
　　干豆子清清爽爽地走回卧房，那躺在床上的湿豆子已经睡下了，气息非常均匀，薄毯随意地搭在腰身上，勾勒出一个个诱人的褶子。
　　干豆子没敢多看，关掉床头灯，躺上对方身侧空出来的位置。
　　人总是喜欢留位子的，就像是留在床上的位子，就像是心里的位置，愈是渴望被人填满，得到的却是更多的空虚。干豆子躺在床上，干瞪着眼，她没敢翻身，然而就是睡不著，无所事事地开始胡思乱想。

　　她中考填报志愿一时手贱，往第二志愿那儿填上一重点学校，虽然那学校设施师资校风非常好，但是她其实没想上那儿去；最后她中考的时候再次手贱，考砸了，分数落在第二志愿。那学校说白了还真没啥不好，有的话也就一个缺点，离她家特别远。
　　早上六点出门，七点正转第二趟车，七点十五分下车。快速步行十分钟，刚好赶在七点半前踏进学校，尽管每天都能保证出勤，却再也没有了抄作业的乐趣。偏偏高中科目特多，日常作业不进行一下团队合作与交流借鉴还真不行。
　　她向父亲倾诉了自己每天的奔波之苦，然而父亲只是让她早点出门而已，其他啥也没表态。
　　她忍了几回，后来还是问出口了：
　　“我小姑姑不就住在附近吗，要不我搬过去，省的这样跑来跑去。”
　　她父亲捂了她的嘴，看着她那眼神跟给她耳刮子差不多了：
　　“你别再提起小姑姑了。”
　　她当时还真没搞懂为什么连提都不许提的，就像是网络搞那禁忌词语一样，打出来还得被白框。

　　有一回挂了暴雨警告，她也忘了那个警告到底是什么颜色了，只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学校建在两栋商业高楼之间的下凹位置，既是聚财的风水宝地，也是积水的苦逼深渊。
　　狂风暴雨，校园积水，即使带了雨伞，穿上雨衣也未必能走出去。
　　干豆子跟别的几个同学待在课室，一直等到晚上七点。
　　课室门外进来一人，带着一把嗒嗒嗒滴水的雨伞，整个人好像泡在水里刚刚浮出水面似的，发梢上滴下来的水似乎还带着她身上芬芳的气息。
　　那个人的唇瓣带着被雨水打湿的红润色泽，轻轻地说了一声：“觉奕，我来接你了。”
　　干豆子一直记得那个人当时的形容，无法忘记。只是当时她的感觉很怪异，仿佛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蹲在幼儿园等家长接送。
　　她跟同学说了声，将重要的课本，作业本都放在抽屉，后来干脆连书包都放在教室了，拿走了钱包，拎起雨伞走出门外。
　　那个人朝她笑了笑：“觉奕，你爸爸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来接你。”
　　两个人手上的伞被风吹翻了几次，姑姑头上的雨水被风打落在她脸上，十五分钟的路程长得似乎永远都走不完，积水，雨水，汗水，憋屈得让人几乎要飙出泪水。
　　那天晚上她在小姑姑家里过，整个市区要不就淹水，要不就塞车，她家距离学校忒远了，她在小姑姑家里过一晚上其实也没什么，但是父亲偷偷地交待她，告诉母亲或者是其他人的时候，记得说自己是在同学家里过夜的。
　　小姑姑的公寓挺舒适的，一个人住的话可能有点太大了，住两个人的话就刚刚好了。干豆子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其实自己搬过来住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姑姑给她换下了湿衣服，手洗干净了、扔进洗衣机里脱水，迅速地被晾在衣架上，好让她明天继续穿。
　　她拿小姑姑家里那只小猫逗乐子，觉得它下半身被剃光毛的样子还滑稽，而且还被关在笼子里，完全丧失了攻击力。
　　小姑姑见了，只是拉开了笼子小门，抱起那只小猫，递到她面前：
　　“你抱抱它。”
　　干豆子抓着小猫的一双前脚——这猫的重量还不如她抽屉里的一本教科书。
　　小猫下意识的蹬着后脚，她这才看见那双后脚不自然地弯曲着，失去体/毛遮掩的双腿，裸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
　　小姑姑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然而她却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与自己抱的小猫一样，很可怜。
　　那天晚上，她躺在小姑姑的床上，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些什么，然而那个人的平静的侧脸让她无法惊扰。

　　这次的事情改变了父亲的态度，她觉得父亲似乎已经不太抗拒她到小姑姑家里去了，尽管他从没有明说。后来还有几次她因为学校的活动，考试什么的就住在小姑姑家里，父亲帮她掩饰过去就算了。
　　她隐约记得，很久之前，家人对待小姑姑的态度并不是这样遮遮掩掩的。小姑姑上的市内有名的师范学校，后来就职市内的重点中学，亲戚谈起小姑姑的时候，恨不得再将这么个人夸到天上去的。干豆子想不懂中间的转折，也想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折。
　　高二临近期末考的时候，她向父亲提出了借住在小姑姑家里的意愿，也恰逢母亲单位集体旅行，父亲跟她约定了借住三天，直到她考完期末考为止。
　　考完了期末考的晚上，小姑姑晚归。
　　她做好了饭菜一直等到晚上九点，才想起来，学生考完试，老师总得改卷跟录入成绩。
　　小姑姑回来的时候拎着两个饭盒，进门才看见桌子上的饭菜。
　　她笑道：“我以为你先吃了，买了夜宵。”
　　饭盒里是几块精致的小点心，两人干脆抛弃了那锅白饭，专对着面前的点心跟小菜下手。
　　盒子里还剩最后一块点心的时候，对面那人却是停住了筷子，干豆子疑惑地看了过去，那人却是抓着筷子，背靠着椅子，托着腮帮，睡着了。
　　那眼皮耷拉下来的模样异常可爱，半张的嘴唇里映着湿润的涎液，手上托起的腮帮、勾勒了一道美好的弧线。
　　干豆子被困在那道弧线之内，不想唤醒眼前的这个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她用筷子尖儿轻轻地揩上那人嘴唇上沾染的油脂，筷子收回来的时候，悄悄地将尖儿含在嘴里，整张脸都是烧起来似的滚烫。
　　小姑姑手上的筷子掉了下来，刚好敲在盘子边沿，响声让她猛然惊醒——也几乎让干豆子紧张得摔掉手上的碗。
　　小姑姑重新抓起筷子，放置在碗边，说道：“我太累了，今天都在改卷子……”
　　她格外勤快地收拾了一桌子的东西，洗净碗盘的时候，小姑姑已经换下衣服躺在床上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老板不在，这章是在公司录入的，录完直接打进邮箱里面……现在那公司上班不像上班，像坐牢；我想辞职的心情也不是辞职，那叫越狱。
真怕哪天一个看不开辞职回家写文了，可是……唉，不工作什么的真的是想太多了，我还是洗洗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