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牙疼

12、拘魂

　　且说君胜群坠下深崖，深崖之下竟是一道天然而成的峡谷，河流淌过峡谷、顺水而下即别有一番洞天。然而身处崖底的人往上望去，但见眼前奇峰壁立、谷坡陡峻，任你背生双翼轻功绝世，亦无法飞过陡壁，重回平原。
　　这峡谷深崖里却还住着人，此人俗名冰照霜，譬若阳间拘魂使、阴曹秦广王。民间有一说法、那一殿阎王掌管人间生死寿辰，积德为善者则自第一殿起始，发往阴间第十殿，转世投胎；逞凶作孽者则发往第二殿、受刑发落。
　　冰照霜其性乖僻，师承来历俱不可考，然而医术用毒之高明却是举世公认。
　　传说，他拒为武林盟的风卷雷治疗寒毒、一时间成为武林众矢之的；而当他闻说草庐山黑虎寨主命悬一线时，竟是不远千里、连夜纵马，只为挽回一落拓草寇的性命。
　　只因冰照霜此人掌判生死全在一念之间，故江湖人不谓其神医，倒是相赠外号“拘魂秦广王”。
　　在草履君心里，一直都想不通这冰照霜为什么会住在深崖峡谷中。及至她思考到最后，也只能想着、或许是每一位神医心中都住着一个不愿意行医救人的小阴差，正因为不想给治病救人，这些神医才会在小阴差的驱使下前赴后继地往深崖峡谷里纵身跳下——当然，如果她罹患重病，一定会很想射死那些神医心中的小阴差。这么一想，她自己倒是乐了。
　　自打第一次见到冰照霜，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鹤发童颜。冰照霜的容貌从来从不细说他的年龄，草履君本还猜测这人的年少顶多就是三、四十，但是冰照霜满头银丝披散、盖过了他显得几分佝偻的脊梁，即便这人外貌再怎么年轻，也无法改变他老态毕露的事实。加之他成名甚早，名头响彻江湖五十载，草履君想想这其中种种，也只能尊称他为秦广爷了。
　　那秦爷爷一手搭在君胜群手腕血脉之上，一手轻拍着大腿，清阖双目、嘴里哼哼着五十载前的老调曲儿，生死大事在他眼中还不如悠哉自娱。
　　药童在旁边给师父揉肩捏腿，对于石床上的活人视而不见。
　　草履君倒是紧张起来：“秦广爷，这人……”
　　“什么人，除了我们仨，哪还有人。”
　　“秦广爷你说笑了，那床上不是还有一位吗。”
　　冰照霜睁开眸子，这老神医谈笑时，眼睛还会慵懒地半眯成月牙儿，眼角处甚至看不见苍老的皱褶：
　　“她不语不言，不哭不笑，连魂儿都丢了，还算是个人吗？”
　　“这……秦广爷你连死人也能回转过来，又何况是这区区的丢魂。”
　　冰照霜闻言，敛起笑意：
　　“……你是我故交的亲儿，我理当救你；可是我与这人非亲非故，为何非救其性命不可。”
　　草履君毫不让步：“就凭我不愿在此待上一辈子，请秦广爷施救。”
　　冰照霜信手拈起银针，指抹针尖，喃喃说道：“你若能让心死的人说话，就必定有能耐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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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胜群就如同死去一般安静，草履君能感觉到她虚弱的呼吸，但是她也只是表面上还活着而已，实际上与废人无甚区别。
　　冰照霜初时每天为她施针推拿，活动筋骨，君胜群依旧是呆睁着眼，面无表情地躺着——过得半月，冰照霜实在没忍住，抄起银针对准她喉头、威胁地说道：
　　“死人我看多了，死得这么不彻底的我还第一次见，哪天你不想活了就吱一声，省的老人家我白费力气。”
　　此次之后，冰照霜每隔一天为君胜群施针，直到现在、老神医干脆不来了，只开了药方让草履君熬成药汁，供她外敷沐浴。
　　峡谷之中也无甚稀罕药材，偶尔能找到几味寻常药草，已足够让人欣喜若狂。故而草履君虽然每天都虔诚地煎熬这些药汁，但是药材底料往往被煎煮得再也没有颜色了，草履君才舍得更换一次。
　　说是外敷沐浴，那也是一件让人抓狂纠结的事。
　　这峡谷崖底事事俱是自给自足，草履君那低矮的小茅屋里也只有一口她自己凿开的小木盘。木盘狭小，她只能以一块烂布条沾了药汁，一点一点地为床上的君胜群擦拭身体。有时候木盘里还混着药渣，草履君擦累了，就干脆就药渣往那人的身体上盖，直到药渣片片干透，才拨开药草，让她重新躺平在床上。
　　一日夜里，草履君为她擦拭身体，闲着无聊，便想着给自己找找乐子。
　　草履君拧干破布，擦去对方胸口笼着的水气，说道：
　　“虽然我每天晚上都给你脱衣服，但是我真不是在占你便宜的；要是你不服气的话，就赶快好起来，往我胸口上抓一把，咱俩就算是扯平了……”
　　草履君将破布丢在地上，她随手之举、那破布倒刚好覆在君胜群的珠靴之上。
　　这鞋子做得精巧，鞋面上点缀了白珠子，两侧又坠着锒铛儿，穿在脚上时，白珠子迎着光照折出七彩流光，锒铛儿叮铃作响，实在是再讨喜不过了——草履君心知这必定是舞者足下之履，一般江湖客绝无闲情逸致穿戴这双累赘，一来跑不快，二来这叮叮当的也影响了逃跑的效率。
　　此时的草履君蓬头垢脸，衣衫褴褛，加之与世隔绝数年，其行至无度，其外貌颇有几分不辨男女的姿色。
　　她干脆坐在地上，拾起珠靴就往脚下套——这鞋子看着漂亮，实际穿在脚上也让人挺难受的。
　　草履君站起身来，搔首弄姿一番，说道：
　　“我觉得穿上这靴子之后啊，整个人就像是升华了似的，我还能跳舞给你瞅瞅呢！”
　　说话间，她当真扬起了那破洞处处的窄袖，旋转洗白的裤腿，扭动粗壮的腰肢，足踏与这一切完全不相衬的珠靴，但见她左右两脚全不协调，手部动作风中凌乱，霓裳羽衣在她面前亦黯然失色，即便是天仙下凡也哀泣这幕天魔乱舞。偏生这草履君还抬头挺胸、满怀自信，转个欲罢不能。
　　直到有人低声细语：“……忒难看，别跳了。”
　　草履君脚下一扭，差点撞倒了地上的木盘——她跌坐在地上，惊喜地看着床上的少女眉头紧蹙：
　　“你要是再跳下去，我那些死去的师父们也该气得活过来了……”
　　草履君手上懒得动作，甩掉腿脚的一双珠靴，大笑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理睬我的！”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工作以后，最难受的不是每天加班；趁着自己还年轻，很希望能在公司多积累一点。但是回到家里时真的很累，有时候看着时钟，觉得十一点半还不是很晚，那我打开电脑吧，或许还能更新。结果打开电脑、打开文档，五分钟之后，自己都熬不住，直接就将电脑关掉了。
最难受的感觉是知道自己还能继续写，但是实在太累，连键盘也不想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