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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改再改 ...

  •   绿巧好不容易才盼到柳慕白到访,此刻半步也不想离开,道一句:“你将他给打发了吧。”
      便回到柳慕白身前,随手取一本诗集念着玩。

      桂四更加为难了。

      绿巧姑娘是群香阁的红牌,惹不起;汤显赫是知府大人之子,虽是个不受欢迎的,也惹不起。做龟奴真的好难,冬香妈妈怎么还不回来?桂四不敢回去向那个二世祖回报,那干脆,干脆溜了吧。晾他一会儿,冬香妈妈回来了最好。若是没回来他要闹事儿……反正那人总归是要闹事儿的,早闹不如晚闹,要闹最好不要在自己面前闹。

      桂四打定了主意,便溜到后院,主动劈柴担水,专挑累人的活儿干。身上累一些,精神上少受点罪,一样的,一样的。

      汤显赫最近关禁闭,在家中书房闷着都快要发霉了。好不容易换了小厮的衣服偷偷溜出来,一心就想着到群香阁找绿巧姑娘,谁知在包厢里等了大半个时辰,连个添水的都没有。

      项云岚一回嘉兴,他汤显赫也跟着身价倍减了还,是时候要找个新钱袋子跟着了。不过这是以后的事儿,今日且先见了绿巧姑娘解了相思之苦再说。

      “哎你……,说的就是你,站住。方才那个奴才呢?”在包厢里喊了半天没人理,汤显赫亲自到走廊上拎人。

      “汤,汤公子!奴才正要找您,伺候您的桂四刚刚得了急症,肚子疼得不行,看大夫去了。他让我跟您说一声,绿巧姑娘有客,您可以点别的姑娘……”

      “哼,什么得了急症,本公子一问就得了急症,我不问是不是就要晾我一天呢!”汤显赫怒眼一瞪,桂三连忙低头赔礼,也只能赔礼了,因为赔礼也不用花钱。

      汤显赫却不要他这免费的道歉,问道:“绿巧姑娘的绣阁在哪?”

      “这……姑娘们的绣阁是不给外人进的。”桂三连忙阻拦,但出于各种顾忌,自是拦不住的。汤显赫一路冲到了绿巧的绣阁,噔噔噔踩着木板楼梯往上,珠帘一掀,心心念念的绿巧姑娘静望着自己,嘴角的笑纹还没来得及展开,便瞧见了长案后的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的柳慕白。

      “不是不给外人进?”汤显赫皮笑肉不笑的等着追上来的桂三,绿巧虽是心中气怒,但到底是欢场上的姑娘脾气不外显,还是放下了诗集。

      “绿巧,既是你有客,我便下次再来瞧你。”柳慕白抬眼将汤显赫瞧了一眼,深邃的眸光中意味未明。绿巧难舍,正待讲话,却被他止住了,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质小药瓶,递予绿巧道:“这几日瞧着你气色不大好,我便向大夫取了一些丹药,你记得按时服用。”

      绿巧接过正待要谢,却为了手中的小药瓶一愣。“这个瓶子是……”白底青花的小药瓶,形状酷似她最熟悉的某只鼻烟壶。小巧的壶面上绘着青年男女相会于桃花之下,显然是柳慕白的亲笔画作。

      柳慕白没来得及听进绿巧的问话,便径自出门去了。汤显赫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目送他出了绣楼,才向绿巧走近,见她目光一刻不离那个小瓶子,便嘀咕道:“不就是个瓶子么,有什么好看的,这种瓶子我们家多得是。”

      绿巧只当他是在吹嘘,仍是深思着,汤显赫不满夺过瓶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道:“本来嘛,这种绘着暗春宫的小药瓶随处可见。可是近些年洋人传进来一种洋烟,要装在这种特制的小瓶子里,便也把这种瓶子叫做鼻烟壶。不过这只鼻烟壶形状小巧独特,用的颜料也是稀世珍品……你看这瓶底,景德镇制作,便只是个小小的瓶子,也是个值钱货,想不到柳慕白这个卖画匠还挺有钱的。”

      绿巧神色恍惚,道:“汤公子对这些好像懂得很多?”

      汤显赫被心上人夸赞,得意之下说得更多,道:“我还知道,这种特制的鼻烟壶不会单个烧制,多半是提供一系列的主题,制成一套。”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柳慕白这种药瓶多得是,送你一个并不意味着什么。”汤显赫大咧咧坐下,状似不经意的挑拨着。绿巧只是将那个鼻烟壶放到一边,做到琴桌前抚琴。

      筝声泠泠,如高山流水。绿巧眉角含愁,月笼轻烟,心思随乐声飘远。

      那个鼻烟壶,会是柳慕白落下的吗?绿巧不愿怀疑那个病弱但是才华横溢、心怀远大的老人,他怀念母亲绿巧,对父亲林元慧有所怨言但也有着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不过那个鼻烟壶……绿巧扫过桌面上静静躺着的白底青瓷小壶,起码,这也算是个线索。

      柳慕白不会是那个凶手,不过起码找到了一个线索,她可以找时间好好问一问。

      美人含笑,素手翻飞。琴声曼妙,甘酿醉人。汤显赫从未感觉到只是看着一个人,便就能如斯愉悦。不过有一天,他或许可以找个机会,更加满足一些。

      --

      林熙再次见到柳若眉,不是在汤府,而是苏州城西一处七弯八拐的、藏于深巷的院落。

      不同于汤府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随处可见,这一带的平民居所,皆是一色的高墙黑瓦,独门独户,大门吱呀一关,便是与世隔绝的独立世界。林熙茫然的看向被闩起的红漆大门,迈过高高的门槛,跟着这个有些眼熟又记不太清在哪里见过的沉默男人,向里面走去。

      走过了前厅,路过小巧的只植了一株芭蕉和一棵枣树的庭院,便是内厅。穿着清凉的柳若眉,便似是没骨头一般软软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男人走上前,便极其自然的将她搂到怀中坐着,似是生来就该是她的椅子一般。

      林熙被两人的亲昵红了红脸,此刻也终于想起,这男人便是上巳节那日的男人。那天匆忙之中,林熙只注意到男人是个高大壮硕的男子,却没想到穿上儒雅素净的长袍,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没那么具有侵略性。

      “这是我的情人,你可以叫他洪哥。”柳若眉攀着男人的脖子,亲昵介绍道。林熙眸光闪了闪,却是未喊出声。这一对男女对他无声的不赞同全然无视,旁若无人的耳鬓厮磨。

      “画儿,我带来了。”林熙再不出声,那二人似乎进展到唇舌交缠、互解衣衫了。奇异的,因着他们这般大方和不羁的态度,林熙初始的拘谨竟慢慢消失了,转而观察起两人的互动。

      可以看得出,洪哥是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男人,但他在柳若眉的逗弄之下却是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锐眼看向自己的时候,却倒是含着一丝丝警告的意味。

      林熙想着,难不成他是故意这样放纵给自己看?可是为何,难道他会担心自己抢走了柳若眉不成?

      呵,即便林熙是个男人,这般豪放的女人,他也都消受不起。更可况他还不是。

      他也便不管二人如何的反应,径自将桌上的杯盘茶盏拿到一旁的漆柜上放着,画轴哗的抖落在桌面。长轴画卷正中,赤/裸的男人神情戏谑,而女子媚眼半睁,娇态尽显,手指掐在男人的腰间似是在无声催促,不若上次的画作有山石花鸟占去大半篇幅,此次画作便是以交合中的男女作为主体,只用片片花瓣与身下的青色溪石与潺潺流水点明环境。

      林熙此举有着他的讽意,讽刺这对男女不知羞耻。但柳若眉见了不恼反笑,细细观察画中人的神情,向身后人不满问道:“你当时竟是这种表情,笑话我么?”

      “我哪敢?”洪哥今天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低低的,却满含宠溺和笑意。

      “便是这个意思。不过这画中的男女,倒是一点儿都不像我与洪哥呢。你瞧瞧,这女人鹅蛋脸且身材丰腴,而我是瓜子脸且身体凹凸有致,这个男人油头粉面书生气太重,而我的洪哥哥分明是个体格精壮的英雄男儿……林画师,你莫不是故意的吧?”

      柳若眉正色面对林熙:“若是我担心自己与洪哥哥的声誉,也便不会费这么多心思找你来画了。林熙,就画出我们两人真实的特征吧。”

      林熙蹙眉,不理柳若眉,却向着两人中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洪哥问道:“你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吗?你知道她知府夫人的身份,知道一旦事发之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么?”

      “作为一名画师,画春宫不需具名,而只要我稍稍变换作画习惯,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可是你们……”林熙盯着洪哥,认真道:“我希望你们三思而后行。”

      “呵呵呵……”柳若眉闻言娇笑不止,引得林熙蹙眉瞪视,而洪哥却淡然道:“按她说得办吧,如果这样她可以开心一些的话。”

      林熙看着这一对不被承认的野情人,脑中嗡嗡声不止。作为一名初出茅庐润格费用低廉但功底深厚的画师,林熙私下确曾接受过不少拥有奇怪癖好的达官贵人,做春宫图娱乐怡情。只是到底此事隐晦,不宜宣扬,是以他在画人物之时,都依照大众的审美将其美化改变。以往此举都被那些人欣然夸赞,但这个柳若眉却坚持画出自己的特征,加上还是与出轨情人的私密之事!

      即便自己的母亲,曾是个行动稍稍自由的青楼女子,但林熙也深知,这个社会对女人的要求有多么严格。正是因为那些多如牛毛的规矩和束缚,林熙想要查明父母的死因,不得不女扮男装,抛弃身为女子的一切,甚至作好了就这么孤独终老的准备。

      而这个本可以享受他与林嫣这辈子都可望不可即的生活、本该对生活充满感恩的柳若眉,却采用这种方式来毁灭自己,林熙无法描摹自己此时的心情。

      羡慕、嫉妒、恼恨、无奈、气愤……

      “我未曾画过真正的人体,如果你要求画出你的特征,那就让我来了解你的身体。”林熙麻木的要求道。柳若眉若是还有最后一点点的自爱,也该是要拒绝吧?林熙看得出,柳若眉和这个洪哥,该是有真感情的。画这种画儿,该也只是为了纪念两人的情谊,如果是这样,她断然是不会同意,让一个男子,去触碰她的身体。即便是她同意,深爱她的洪哥,该也是不同意的吧?

      果不其然,洪哥看向自己的目光顺便化作了冰刀。但,“可以。”柳若眉说。

      两个字,让林熙和洪哥,都化作了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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