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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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说想辞职是说笑的，但是几天之后，我真的想辞职了，并且郑重的向菲茨管家提出了这件事情。
八月的第二个周末，黛西·布坎南第一次光临了盖茨比先生的舞会，也成为了最后一次。盖茨比先生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费尽心思寻找的梦中女神翩然投入他的怀抱，那些纸醉金迷的狂欢都成为了过去式，毫无预兆的戛然而止。那天之后，盖茨比先生几乎遣散了所有仆人，只留下一些经验丰富的侍从应付记者，驱赶那些周末晚上不死心来拜访的客人。
盖茨比庄园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而对我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压抑阴沉。
每天下午，黛西·布坎南都会从花园小路上娇柔走来，与盖茨比先生一起互诉衷肠，静看风景，到了黄昏，有时甚至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关上了卧室的大门，每日纵情欢愉。只是在房间里也好，关上门我就可以装做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但不巧的是我总能时时看到他们秀恩爱的身影，大堂里，书房里，图书馆里，音乐厅里，甚至是花园里。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再也无法忍受，恨不得离这里远远的，连盖茨比先生的衣角都不愿再看见。
“双倍的薪水，你都不愿意留下。”菲茨管家眼眸深沉的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我接受你的辞职，不过，我请求你再留半个月的时间。”
我诧异自己从菲茨管家口里听到‘请求’二字，他的眼神十分有重量，好像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可我……”
“你不必整日待在盖茨比先生周围，”菲茨管家慢慢说道，顿了顿，望着我，“那个女人来的时候，你就到别处打扫房间吧！而且，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问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菲茨管家似乎不想多说，摆摆手让我离开了。
躲着盖茨比先生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我不再想他，盖茨比先生本人也正沉浸在温柔乡里，估计连我这号人都没印象了，很快，半个月的时间就到了，还有一天，我就可以离开这里，钱攒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蔻蔻的学校也开始放假，等到她上完这个学年，我就带她离开这里，换个清新淳朴的地方继续生活。
总而言之——有钱人的世界太讨厌了！
裂痕出现在离职倒数前一天，盖茨比先生“受邀”去布坎南庄园做客，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菲茨管家接到一通电话，是盖茨比先生打来的，他希望我能尽快赶到阿斯托利亚中央广场附近的酒店套房里，为正在忍受酷暑的几位贵人雕些好看又清凉的冰雕，添几分优雅的情趣……为此还特意允许我开他那辆灰色的小甲壳虫。
盖茨比先生果真是闲的蛋疼。
当我到达那间大套房的时候，立刻察觉到房间弥漫的诡异气氛，尼克·卡罗维站在靠墙的地方，手里端着一杯杜松子酒，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了，而那表情就像有条蛇顺着他的腿往上爬一样。
窗户是打开的，但只有公园里穿过灌木丛的微风轻轻掠过，我默不作声的凿冰，静悄悄的雕刻着蔷薇花瓣的纹理，假装自己不存在，这段时间我已经将这项技能发挥到了极致。
“说起来，盖茨比先生，我听说你是牛津校友。”汤姆·布坎南用毛巾包起一块冰放在自己脖子上，虎视眈眈的盯着盖茨比先生。
“不完全是那样。”盖茨比先生站在窗边，窗帘是纯白的，而他一身米白色的西服，被温暖的阳光染成柔软的粉色。
“噢！穿粉色西服读牛津？”汤姆转过身来，用怀疑和侮辱的口吻说道：“我理解，可我想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盖茨比先生微微一笑，“你想知道什么时候？”他看似漫不经心望了眼窗外，解答道：“1919年，我只待了五个月，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自称是牛津校友的原因。”
汤姆·布坎南露出怀疑的神情，瞥了在场的乔丹·贝克和尼克·卡罗维一眼，不置可否。
“那是停战以后他们为军官提供的机会，”盖茨比先生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上任何英国或者法国的大学。”
黛西·布坎南把玩着蕾丝手绢，嫣红的嘴角挽起一抹轻蔑的笑意，“打开威士忌，汤姆，我给你做一杯薄荷酒，这样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
“等一下！”汤姆厉声道：“我还要问盖茨比先生一个问题。”
“请问吧。”盖茨比先生有礼貌的说道。
“你到底想在我家里制造什么纠纷！”
问题就在这里被挑明了，盖茨比先生早有此意，他面色不变，显得游刃有余。
黛西·布坎南闻言惊惶的坐直了身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没制造纠纷！是你在制造纠纷！请你自制一点！”
“自制？”汤姆·布坎南不可置信的大声道：“那我是不是该躲到一边让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和我老婆偷欢？如果这是你的建议，我决不答应！”他一边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脸涨得通红，俨然以为自己单独站在文明最后的壁垒上，“这年头人们对家庭和生活嗤之以鼻，哈哈！这样下去白人和黑人都要通婚了！”
……我还是认同最后一句话的。
“你妻子不爱你，”盖茨比先生忽然脱口而出。
我停下手里的工作，愕然的看了他一眼，盖茨比先生……多半是忘了吃药了。
盖茨比先生微微笑着，带着一种轻快的自信，“她从未爱过你，看，她爱的是我。”
请不要放弃治疗！盖茨比先生！
盖茨比先生牵住黛西·布坎南微微发抖的手，对面的男人将手里的冰块扔到桌子上，阴沉道：“你疯了吧！”
“不，老兄，你要知道，她从没爱过你，”盖茨比先生像讲述一个美丽的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她跟你结婚，只是因为那时候我很穷，她厌倦了等待，这是一个糟糕的错误，但是她心里，心灵深处，除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那一刻的荒谬我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盖茨比先生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境，他为这个梦境投入了巨大的希望和活力，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咬牙坚持，他的梦境超越了一切，他以一种创造性的热情为这个梦境添枝加叶，不到疯魔，绝不止息。
“咱们走吧！咱们都回家吧！好不好！”黛西·布坎南突然跳了起来，被汤姆·布坎南用父辈一样的口吻制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真相！”
盖茨比先生安慰地亲了亲黛西·布坎南的额头，也是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已经五年了——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汤姆霍地转向黛西。
“你五年来一直和这家伙见面？”
“不，我们见不了面，”盖茨比先生轻柔的说，“可是我们俩在那整个期间彼此相爱，老兄，而你却不知道。我以前有时发笑，”但是他眼中并无笑意，“想到你并不知道。”
汤姆·布坎南的嘴角抽了抽，他几乎快要忍不住轻蔑的笑意了，“哈哈！不过如此！你个疯子！五年前发生的事我没法说，因为当时我还不认识黛西——可是我真他妈的想不通你怎么能沾到她的边，除非你是把食品杂货送到她家后门口。至于你其余的话都是他妈的胡扯。黛西跟我结婚时她是爱我的，现在！她还是爱我。”
“不！”盖茨比先生对这个问题相当执着，“她不爱你，她爱——”
“不！她爱我！她确实爱我！不但如此，我也爱黛西！黛西，你知道的，每次狂欢，我从未夜不归宿！”
盖茨比先生大概不知道，现在他的表情有多令人难过，他皱着眉，却又竭尽全力压制自己的表情，他柔情满溢，黛西·布坎南却视而不见，他应该有所感觉的，他感觉的到，此时没有人是站在他这边的，因为引起争执的那位女主角，无辜的好像自己什么也没做过一样。
“你真叫人恶心！”黛西·布坎南深深吸了口气，无法承受的走到窗边，大口呼吸着，“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开芝加哥吗？我真奇怪人家没给你讲过那次小胡闹的故事。”
盖茨比先生立刻走到她身边，柔声说道：“黛西，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酒柜旁冷笑的汤姆·布坎南，“就跟他说真话，你从来没爱过他，一切就永远抹消了！”
我几乎不忍看下去，盖茨比先生是个傻瓜，无药可救。
“是啊……我怎么会爱他……我从未爱过他？”黛西·布坎南回过头来，哀诉的目光望着她的丈夫，谁都看出来她说的很勉强。
“在凯皮奥兰尼时也没爱过吗？”汤姆突然质问，“那当我把你从游艇上抱下来，不让你的鞋子沾湿，你也不爱我吗？”他沙哑的声音流露着柔情，“黛西？”
“请别说了……”黛西·布坎南垂下柔弱的脖颈，她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盖茨比先生哭泣道：“杰伊，你想要的太多了，我现在爱你——难道这还不够吗？对于过去我无法改变，我爱过他，但我也爱你！”
盖茨比先生的眼中好像有什么碎掉了，他闭了闭眼睛，又张开，“你、你也爱我？”
他再也没办法维持脸上的微笑，“你‘也’——”
黛西·布坎南猛地转身逃开，她直奔到桌子边，点烟的手在发抖，突然崩溃了似的把香烟和点着的火柴都扔在地毯上。
“她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要知道，黛西和我之间有许多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俩永远也不会忘记。”汤姆·布坎南好像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局一样，恶狠狠的说道：“她不爱你，别再做白日梦了！”
盖茨比先生看起来痛得呼吸都不稳了，他神情复杂，竟也掺杂着一丝凶狠，“我要和黛西单独谈谈，你让她激动了……”
“单独谈我也不能说我从来没爱过汤姆，”她用伤心的声调吐露道，“那么说不会是真话。”
她转身对着她丈夫，“就好像你还在乎似的。”
“当然在乎。从今以后我要更好地照顾你。”
“你还不明白，”盖茨比先生说，有点慌张了，“你没有机会再照顾她了。”
“我没有机会了？”汤姆睁大了眼睛，放声大笑，他现在大可以控制自己了，“什么道理呢？她难道会为了一个贩卖私酒，干肮脏玩意儿的家伙离开我吗？”
他话音未落，盖茨比先生脸色就变了，变得非常可怕，而黛西·布坎南则用一种堪称惊骇的目光看着盖茨比先生，被心爱的人用这种眼神看待，盖茨比先生彻底慌了。
“你难道还不明白这家伙是什么人么！想想他的酒会，那些花哨的装饰，我看贩卖私酒对你来说只是小玩意吧！我打听过，可竟没有人敢透漏消息，你现在又在搞什么花样——”
“你唯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钱，老兄，”盖茨比先生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无法说清的表情，“钱，仅此而已，我和你一样富有，这意味着我们是平等的。”
“噢！不不不！我，他们，”汤姆·布坎南慢慢朝盖茨比先生走去，“她，我们和你都不一样，你要知道，我们……生而不同，”他恶意的发动身体的一切侮辱着盖茨比先生，“这是融进血液里的东西，你无能为力，偷也偷不来，做梦也办不到。”
盖茨比先生的脸颊抽动着，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牙齿死死在腮帮里咬着，我心里突然好像失重了一样，那种异样的不安感觉，好像有什么要爆炸了似的。
“像黛西这种女孩子，”汤姆·布坎南“咣”的一下碰了盖茨比先生手里的酒杯，高声道：“根本不可能——”
那一刹那盖茨比先生终于爆发了，他猛地把桌子上的所有酒杯摔在地上，激动的好像杀了个人一样。
这一刻的到来就像平地乍雷，吓得大家目瞪口呆，我竟然没有如何吃惊，只是赶在盖茨比先生的双手揪住汤姆·布坎南胸口的衣服时，扑在他身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盖茨比先生同样抓住了我的，条件反射的，力气大的就像一个磨盘从天而降砸在手臂上，痛得每根神经一瞬绷紧了。
“先生，”我低低在他耳边说道：“请您冷静。”
他脸庞通红，温度极高，我凿了很久的冰，双手冰凉，他冻的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哈哈！露出原形了吧！”汤姆·布坎南像胜利了一样，张狂的走了挥舞着手臂，“这就是你！低贱的——”
“请您住嘴。”我将盖茨比先生挡在身后，脸色不善的说道：“如果您继续这样口出狂言，我不得不采取措施。”
“哈！果然都是低贱的种，就跟他主人一样，一条没规矩的野狗也敢在我面前——”
在汤姆·布坎南的手碰到我肩膀的时候，我真的没有留情，也没有管后果，而是狠狠地，替盖茨比先生报复一样的将他的手臂快速扭到身后，将他的肩膀死死按压在桌子上。
“就算我是条狗，”等那声惨叫和女士们的惊呼到了尾音，我神色冰冷的说道：“也只有我的主人才能用鞭子抽打我，用皮鞋踩踏我，你又算什么东西，难道你流出来的血是金色的，若是那样，我一定对您俯首称臣，承认您是个高尚的贵族，但恰恰不巧，从您方才粗鄙的言行中，我瞧不出半点财大气粗以外值得评价的地方。”
“住嘴！你这该死的——”
“住手！上帝！盖茨比！快叫你的仆人放开他！他怎么敢——”黛西·布坎南怒视着盖茨比先生，她眼眶气得通红，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够了！一切真是够了，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说着掩面哭泣着跑了出去，我看不到盖茨比先生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两秒钟的安静，然后听到他紧张的声音，“放开他。”
我松开手，望着盖茨比先生慌乱追出去的背影，他焦急的喊道：“黛西——”
啊~啊~果然，秀恩爱，死的快。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裂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