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老时间仓》棉毛衫

13、 第二章 ● 02

　　学校一直以来严厉打击逃课，早恋以及打群架。所以在被醍醐灌顶半个小时之后，老师们聚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商定了处罚。许宁初和吴彩蔚是主要的闹事者，严重警告批评，其他学生通报批评。都不记入档案，不过再犯决不轻饶。每个人额外还有三千字的深刻检讨。

　　敏思苦想，搜肠刮肚，旁征博引，声泪俱下，许宁初好不容易凑了三千字交了上去。还好吴老师高抬贵手，收下了检讨。许宁初抬头看办公室墙上的钟，已经是九点半了。晚自习都结束了。她没能去鱼乐居当值。猫也没有喂。

　　她赶紧跑到校外找她的猫。叫唤了好半天，一只都没有出现。它们肯定盼了很久，肯定是饿坏了，便自己翻垃圾箱去了。它们穿街过巷，避着人类，运气好还能找点东西果腹，运气不好一不小心就瞎眼睛豁耳朵，甚至命丧黄泉。都是些可怜的家伙。

　　越想越觉得它们可怜，怅然地坐到了窨井盖上。有些许悲伤萦怀，不知道是为了她的猫，还是感叹她自己，就那样一直坐着，一直到宿舍要关门，才走回去。

　　第二天，每个人一纸处罚决定书，高亮在高中部的楼道口。下课的时候，大家都围着布告栏议论纷纷，冷不防有人从后面伸出手来，掀了写着许宁初名字的那张纸。

　　“喂，别这样。祈言，快给我。”

　　许宁初伸手去夺那张告示，却已经被周祈言撕成了好几瓣。

　　“周祈言，你在干什么？到我办公室里面来！”

　　等许宁初抬起头，年级组长吴老师已经站在了他的背后。吴老师的脸阴云密布，穿的一身黑。在这个学校，许宁初最害怕的是吴老师。在三中，吴老师和龙老师都很清楚她的出身和过往，龙老师怜悯她的处境，可是吴老师却嫌恶她曾是个大骗子，便对她颇有成见。凭她的成绩，按理说申请减免学费那不在话下，龙老师帮她提出过多次申请，一直没通过，也正是拜这位年级组长所赐。

　　“不是的，是我不服，自己扯下来的。”许宁初忙把周祈言手里的揉成团的纸给抢了过来。

　　可是这一招对经验丰富的年级组长可不好使。“行了，不要互相顶包。否则罚得更重——周祈言，过来！”

　　“昨天帮我挡拳头，今天帮我和学校对抗。周祈言，每当自己灰心绝望的时候，你就会为我遮风挡雨。可是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我只是个大骗女，是个灾星而已。”

　　“喂，想什么呢？”韩皙推了推她。

　　“在想怎样跟他说谢谢和对不起。”

　　整个下午，课很多，许宁初都没有再见到周祈言。直到下午放学后，她早早地去了鱼乐居，正在刷盘子，周祈言一声不吭走进来，掰过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外走。

　　直到了海堤边，他才松了手。周祈言从来不会这样。他的一言不发都告诉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说吧，裴少屿的钱包是怎么回事？”

　　海风吹着她的长头发。她侧过头面对着海，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只不过是吴彩蔚无中生有……”

　　“别瞒我了！”他抓过许宁初的手臂。“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起先我也以为只是流言而已，可是我妈妈刚告诉我，就在开学前一天，你爸爸把你所有赚的钱都给抢走了，我还特意去找廖奶奶核实了。确实如此。

　　“你哪来的钱读书？”

　　“祈言，你听我说！”

　　“好，你说。裴少屿找你干什么，你读书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快速蓄积的泪水让她觉得眼里一片温热和潮湿。她看着远方的海平线，夕阳把一腔余热都倾倒了在那海里。

　　“是的，我打工赚的来的钱被许恕抢走了，我读书的钱是从裴少屿那里骗来的。”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亲耳从许宁初的嘴里听到，周祈言的心还是被重击了一拳，摔得很痛。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和难过。

　　“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八岁那年跟我说过你以后再也不行骗了。”

　　许宁初歪着脑袋看着他。她害怕来自周祈言的审判，可她也知道周祈言迟早会知道。

　　“女骗子的话你也信，我就是女骗子啊！”

　　“许宁初，告诉我为什么！”周祈言彻底怒了。

　　“为什么？我只不过想要抓住我头顶上悬着的命运的剑！我想要读书，我想要有出息，要赚钱，想要摆脱现在的生活，你明白吗？我不要听许恕的，我不要辍学，或者去骗钱，或者去打工，然后就这样穷困潦倒颠沛流离一辈子！”

　　她声嘶力竭地嚷出来。泪水也滚落了一行又一行，自己却没有知觉。远处的海面上有轮船驶过，汽笛声响如雷鸣，盖住了她说话的声音。她也不知道周祈言听到了没有。她不怕别人的冷言冷语，不怕别人另眼相待，甚至不怕吴彩蔚找人对付她。她只怕周祈言觉得她不好。因为他是周祈言。

　　周祈言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拳头慢慢地缩紧，然后扭过头走掉。

　　不远处的海面上有白鸟在飞翔，浪花拍打着它们伸展的翅膀。剩下许宁初一个人蹲在海堤旁哭泣。

　　他不会再理我了吧。我又成了可耻的大骗子。我不光骗了裴少屿，还骗了周祈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怎样才能让你原谅这个有污点的自己。

　　天色暗了下来，海与天□□在一起。

　　“我说，许宁初，你真是够厉害的！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啧啧！”

　　听到了万素芳的声音时，她迅速用手背抹去眼泪，回身装作若无其事。

　　“阿姨有什么事儿吗？你今天不用看着报刊亭？”

　　“我儿子刚来过了？”

　　“是的，他刚走。”

　　“好，很好。我刚从学校回来，我不知道我们家周祈言收了你什么蛊惑，成天为你甘脑涂地，昨天帮助你去打架，今天帮你把你的处罚通知给撕了下来。我只求你以后离我儿子远一点。

　　“许宁初，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情况？我刚也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说你读书的钱是偷来的。你的钱哪来的，我管不着。但是你爸爸好像至今都不知道你在学校吧。上次碰到他，他跟我说你打工去了。没想到啊，你小小年纪这么厉害，弄到了钱，又读书去了。如果你爸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还能怎样，那就是死路一条。许恕是迟早就会找到学校的，许宁初早打好了预防针，不过决不能让他这么快就知道，尤其不能让他听到学校里的那些传闻。

　　内心惶恐不安，脸上却还要佯装镇定。“那我要谢谢阿姨没有告诉我爸爸我去了哪里！”

　　这个家伙贼狡猾啊，别说周祈言了，连个万素芳都说不是他的对手。她还谢谢我呢。哼！“我可不能一直为你保守住这个秘密，许宁初！”

　　万素芳意味深长地白了她一眼，不回话，走了。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真是的，早知道如此，当时被吴彩蔚她们围殴的时候就不会还手了，就算被打死也不会还手。

　　总之，她不能让许恕知道。

　　“阿姨——”

　　万素芳停下来。

　　许宁初一字一顿地说：“我答应你。我可以离周祈言远一点。”

　　“唉，我就说嘛，你啊，是个聪明人！”瞧瞧，心机深沉，哪像个十五岁的孩子。许宁初这个人真是可怕。她能离我儿子远一点真的是要烧高香了。

　　“放心吧，我会远离他，不和他说话，不和他来往，请阿姨在我父亲面前什么也不要说！”

　　“好啊，我求之不得，我们就一言为定。你离我儿子远一点，我呢，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不错不错，没了这小祸害，我儿子以后一定会好很多。万素芳心满意足地走了。

　　回学校以后，回学校就病了，发烧。推开韩皙递过来的所有的药，就是倔强不肯吃。埋头啃书本，第一次月考，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意外，年级第一。

　　除了发奋就是发奋。然后狠下心来躲着周祈言。

　　周祈言可是她的发小。那个从小到大，唯一会守护她的人，那个像港湾一样，能让她停靠的人，说不见就不见，许宁初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譬如“这是周妈妈逼的，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啊”，“离他远点也好，反正自己也就是个祸害啊”之类的。但是她自己也清楚，借口终归是借口。说到底，还是自己心狠手辣，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为了前途，谁都可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