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老时间仓》棉毛衫

19、 第二章 ● 08

　　许宁初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方飘着片随时会哭的云。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走到哪儿都笼罩着低气压。因为周祈言那句什么什么 “货什么入什么出”，她要还钱给裴少屿。到手的钱还要哪有往外送的道理。话说地球人还有谁信这些大道理。善良正直，周祈言真是稀有的生物。

　　可是不还不行啊，那一口一个“我们”，明摆了想要替自己下地狱，倘若她不还钱，周祈言也一定会还的。不可以，许宁初绝不接受，不能让他为了自己再牺牲一毫一发。

　　然而还有一件事情，让许宁初更为心惊胆战，那就是……许恕会不会找到学校里面来。

　　周六，三中的开放日。许宁初一整天都坐在学校操场的台阶上。一进校门的左手边就是操场，它地势比较高，坐在台阶上可以俯瞰校门口这一片区域。

　　惶惶不安一整天，风声鹤唳到校门口的一点点动静，都能吓得她的心狂跳不止。

　　她一定要制止他进学校。

　　倘若他真的来了，倘若他要动手打她，倘若他质疑她读书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嚷得全校皆知。
　　不知道是万幸还是不幸，许恕居然没有来。

　　也许他正在赌桌上输红了眼，也许他忘了这件事，自己女儿居然回到了学校这件事。

　　好吧，那就稍稍庆幸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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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的温心宠物医院。下午快三点，余睿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

　　家里还有位祖宗等着他去伺候。想到裴少屿，他便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临出门又有变数。店里电话响了。许宁初接起了电话。

　　“温医生说他临时有事，下午回不来了。可是他约了客户给一只哈士奇做手术，他说需要你来做。客户马上就到。”

　　刚脱了白大褂的余睿迫不及待地又穿上了。

　　“我最喜欢动手术了，什么手术啊，我给你打下手。”许宁初比了一个yes的手势。

　　余睿饶有兴趣地看着许宁初。这小孩儿太有意思了。听见给动物做手术就很兴奋。不像前几位兼职，看到开膛破肚就吓得尖叫。许宁初完全相反，她对动物的身体构造很感兴趣，“这是什么呀，那是什么呀？”完全不是来兼职的，好像在解刨课堂。看了几次，胆子大得就敢自己动刀子。还好每次余睿都在她身边，及时阻止。

　　余睿也真心不想回家去，可是裴少爷也不能丢下不管吧。得像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发条上紧，脑筋开动，倏忽间想起一个好主意。颂如曾提起过许宁初成绩挺好的。就前几天和颂如逛公园的时候，她说了一句我们家那小孩儿学习超级厉害，人聪明啊就是没办法，再多打一份工也是小case。在宠物医院里面做事，你多罩着她。

　　“阿初啊，你最近一次考试年级排名多少？”

　　“就上次月考啊，我理科年级第一。”她很自豪地伸出一根手指头。

　　第一诶。了不得。而且是理科第一，那是顶尖的优等生。余睿记得自己当年在三中读书的时候，进前二十那都是呕心沥血了。

　　“阿初，我能不能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啊。我最近接了一个家教。这个点本来应该回家上课的，可是，我走不开你也看到了。不如……”

　　“不如我帮你开刀，你就安心回去。这儿有我呢！”她还拍了拍胸脯。

　　余睿吓得退后两步，“小孩儿，你开什么玩笑？”

　　她自己也笑，“只是开玩笑啦！要不，我们打电话叫别的医生过来。要赶紧了，不然客户要到了。”

　　“到倒用不着这么麻烦，不如你到我家去帮我做两个小时的家教？”

　　“啊？”半张着嘴满是惊恐的表情。“不行不行不行，我没教过的。我不行的。”

　　“可是我走不开啊。就帮我这个忙吧。两个小时，那人也读高二，课业和你是一样的。你可是三中的理科第一啊，随便给讲讲几个数理化的题目就可以了。”

　　还颂如呢，叫得这么亲热，绝对有猫腻。她真想拒绝，“不……”

　　“拜托了，就这一次好不好。”

　　半强迫性地，许宁初被余睿送出了门。

　　“地址记住了吧，我爸在家你敲门就成。”

　　这是什么事儿呀。极不情愿的许宁初费了半天劲儿才找到余睿家的那栋楼。顺着楼梯一级一级爬上去，402.

　　到了门口抬手敲门，手尚未落下，门从里面开了。

　　裴少屿？她的手僵在半空。怎么是他？

　　自从来这儿补习，身心都备受煎熬。他每天都在想我可是祖国的花朵啊，怎么经得起这等摧残啊！今天他很早就到了老师家，可余睿左等右等不来，他准备溜之大吉。

　　刚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许宁初，半晌回不过神。

　　这算是有缘呢？还是有缘呢？还是有缘呢？

　　再见面，许宁初有一些狼狈。从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她仿佛听到他在说“大妈，你少女心作祟吧，海边表白，喊得那么大声，浪漫指数五颗星啊，只是可惜了可惜了……”。

　　害怕他奚落自己，她把头低的很低很低。

　　“又见面了。”她轻轻说一句。径自走进屋里。把来意大致说了一下。

　　“你给我补课？不是吧，大妈？”

　　“我还不想给你上课呢。”刚坐下又起身要走。

　　裴少屿两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大妈，我让你走了吗？”

　　“诶，你要搞清楚，腿可是长在我自己身上。”切！你以为你是封建地主老财啊，又没卖身给你。

　　“那你走吧，我回头让我爸扣余睿哥的工钱就是了。”

　　“喂，那你到底想怎样？”呸呸呸呸呸，许宁初默默地呸了好多下！典型的地主老财，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威胁人。

　　他不答反问：“你上次月考数学多少分？”

　　“九八。”

　　靠！怎么会有人类考出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分数。有这么厉害，想自己才四十几分。

　　不过还是不忘奚落她。“九十八分？真的假的？大妈，你最近不是忙着倒追么？你有功夫读书？”

　　不提那件事儿你会死么？万恶的地主老财！害怕他再接自己的伤疤，她在书桌前坐下来。“真的假的试试就知道了。你要试吗？”

　　“好啊，你讲几个题先！”

　　地主老财终于安静下来了。

　　裴少屿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她的眼睫毛和右眼眼角下方的褐色肉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她也是很好看的。

　　“大妈，你到底是画圆呢还是画饼啊？”

　　“拜托，大叔。你的关注点能不能再奇葩一点？”

　　“你要说这是圆吧，我怎么都看不下去啊，你要说这是饼吧，我还真饿了。可是画饼又不能充饥。”裴少屿干脆动手在那个饼上面，不对，是圆，圆的上面写了两个字。“老婆。”

　　许宁初头顶有一群乌鸦聒噪地飞过。

　　“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许宁初问。

　　“你想什么？”

　　“果然是弱智儿童欢乐多啊！还老婆饼呢，你要不要我再在上面撒一点芝麻？”

　　“你看，你自己也承认这是饼了。”这些枯燥的东西学起来多无味啊，找点乐子调剂一下。不过高冷少爷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真的越来越爱跟她抬杠了。已经从高冷变逗比了，十足一个。

　　唇枪舌剑了，交战了N多回合，而且“战事”一路升级。在厨房里忙活的余叔叔都忍不住频繁探头看这俩孩子针尖对麦芒，打嘴皮子仗。

　　“大叔，这你也不懂，你知道吗，你现在数学水平连高一都达不到。”

　　“大妈，我知道。不用你说。我数学要是好也就不用来补课了。还有，你慢点成吗？”

　　“我已经够慢的了。”

　　“那你再讲一遍，我没听到！”

　　“你……”彻底无语。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余睿回来了替换许宁初。

　　晚上补习结束，送走裴少屿。当爸爸的跟儿子说：“你今天在哪儿找的一位高人？”

　　“啊，怎么说？”

　　“你教吧，我怎么看你们两个都在受酷刑。那小姑娘教吧，完全不一样了。裴少屿乐意听，会主动学。两个人还有说有笑。”

　　“真么牛，看来我太失败了。”

　　“哦，对了，我看今天这情形，这俩孩子只怕早就认识了。”

　　“他们早认识了？我怎么不知道。”

　　“爸爸给你个建议。以后不如就喊这个女孩子教。你再教下去，你要发疯了，我看少屿也要发疯了。你请她先教一个月，看看有没有成效。我们走一步算一步，但是呢，先瞒着老爷子。

　　“爸，太爱你了。这正是我想的。那咋们就这么办。”

　　害怕许宁初不答应，余睿叫来了颂如一起说服她。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摇头加摆手，吕颂如都还没有说完，就被拒绝了，还拒绝得那么彻底。
　　如果是教别人的话，许宁初愿意考虑，可如果是裴少屿，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的。她对裴少屿的感觉，太复杂了。不是不想再见到他，是不想为了那么几百块钱，主动凑到他跟前去。

　　“拜托你了，我爸说你教忒棒了。一个星期教五个小时就行，时间随你安排，可是报酬有三千块一个月。你先别忙着拒绝，先考虑考虑呗。”

　　什么？没听错吧，三千块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