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楼重生记》苏柳桃

73、第 73 章

　　老祖塑像损毁，掌门当然有所感应，岳朝很快便带着人朝后殿赶来。
　　叶寂扯起衣服裹住小妖，抱着她飞身而出。

　　他停在一处溪边，清澈的溪水晶晶点点，岸边青草散发着潮湿而清新的气息，月光下小妖的脸圣洁而妩媚。

　　叶寂低头吻了上去：“小妖，我爱你。”

　　小妖推开他，转眼间已将衣衫穿好，银辉洒在她身上，又是一幅纯洁无辜的模样：“对不起。”

　　叶寂深深的出了口气，站起来一把扯过她，咬牙道：“我没他那么清心寡欲，你既然主动勾起了我的心魔，就该负责将它灭掉。”

　　“好。”小妖说。

　　她走到叶寂身后，一脚将他踢进了溪里，随后自己也跳了进去：“叶寂，我想努力修炼了。”

　　“……”叶寂咬牙切齿。

　　那天之后，小妖不再借酒浇愁，不再缠着叶寂四处扰民，而是将自己关在空雾峰，也就是第一次遇见叶寂的那个隐在大雾中的山峰，潜心修行。

　　那天之后，天界的仙人无镜子，莫名其妙伤了元神，闭关修养了许久，无人知道原因。

　　伤好之后，又过了很长时间，无镜子才又开始没事时便放出神识去看一下无镜门情况。

　　一看之下，便又有些忧心。

　　小妖很勤奋的在修炼。

　　这要是在以前，他会很高兴，可是现在，隐隐的有点不安。

　　小妖天资极高，这一点，他从一开始收留她便知道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将她带离狸山。

　　一个天资极高的狐妖，留在狐狸窝，以后修炼有成，指不定会怎么样为祸人间，跟着他，好歹能将她带回正途。

　　谁知他实在是高估了这个小狐妖，她天资虽高，却极其懒惰，就连普通修炼，都得他督促才行。

　　秦镜每每想到此处，都不禁失笑，觉得自己当初实在是多虑了，才会拣了这么个麻烦。

　　到后来他修为日深，推演命数也更为准确，无意中看了小妖的命数，恍然心惊。

　　不入仙途，必堕魔道，为祸人间。

　　他陷入纠结。

　　其实这么些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改变跟她的关系，只是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他可以接受她永远这么懒散傻白，可以接受她骨子里有狐族的顽劣，可以接受她是一只妖，但却无法接受她成为魔类为害人间。

　　想了很久，他决定给她修炼的动力，也给自己一个希望。

　　用心修炼吧，我在仙界等你。

　　很努力的才说出了这句话，可她却并未放在心上，依旧懒散着，顽皮着，甚至在自己飞升后，行为越发恶劣。

　　他无权去左右她要跟谁在一起，更无权去指责她不自爱，可看到那一幕，还是体内仙力激荡，伤了元神。

　　而如今，她在拼命修炼。

　　自己本该高兴，可为什么却这么担心呢？

　　本身就是妖，又心里怀着忿恨而修炼，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误入歧途，着了魔道。

　　如今看来，她若入魔，很大程度上倒是自己的责任。

　　不管他如何担心，小妖终究还是入了魔。

　　而叶寂，也始终没有突破境界飞升。

　　无镜门有个弟子叫秦钟，与一位女弟子结成双修道侣。

　　也许是生命过于漫长寂寞，修仙的生活又无比枯寂，他竟又与另一位新入门的女弟子纠缠不清。

　　小妖吸了秦钟所有修为，将他元神打散，剥皮挖心，尸体悬挂于无镜门紫霄宫大殿的广场上。

　　第二个受害的是当年曾经想跟秦镜结为道侣的林清。

　　小妖杀了她，同样吸了修为，打散元神，并且划花了她的脸。

　　秦镜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一只大手攥住，那手一用力，心就被挤压成一团，酸胀疼痛，有血淅淅沥沥滴出来。

　　怎么会这样？

　　虽然她是狐妖，狐族天性难以避免，但到底也还算是个单纯善良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性情大变至此？

　　他知道叶寂小妖联手，岳朝很难对付，便没有传谕让岳朝清理门户，而是亲自来到下界。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忘了我对你的教导吗？”他问小妖。

　　小妖心魔入骨，被魔气所侵，人也消瘦不少，脸不再鼓鼓的像个包子，如此一来，那双妩媚的眼睛就更为突出。

　　再没了清纯无辜的感觉，只剩妩媚。

　　她周身黑气缭绕，望着秦镜笑靥如花：“在你心里，我始终都只是那个被你半路拣了，当不懂事妖精教导的狐狸，是吧？”

　　秦镜无言以对。

　　小妖又笑着说：“可我如今不正是在学你惩恶扬善么？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呢？我的无镜子仙长？”

　　“你就此收手，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秦镜转向叶寂：“还有你，一直传功力给她，助她快速修行，这样是在害她！”

　　“我不会收手。”小妖看着秦镜的眼睛：“你当初为了开山立派，杀了九千九百八十一只作恶人间的妖。而我如今立誓要杀掉九千九百八十一个负心人，然后遁入魔境。若你认为这是恶，那不妨再多杀一只恶妖吧。”

　　秦镜皱眉：“我说过，若有一天，你为祸人间，我必亲手杀你。”

　　“叶寂，”他向叶寂道：“这么多年过去，云风国内乱不断，又被外敌入侵，战争连连，民不聊生。你好歹也是出身皇室，就算不为皇族，也该为那些百姓着想吧。云风国现在需要一个能平息内乱抵御外敌的人。”

　　“他人的生死，干我何事？”叶寂说。

　　他因为总是传功给小妖，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不少，当然，也就只是年近三十的样子。

　　“愚昧！冥顽不灵！”秦镜怒道：“给你们三天时间反思，若还不悔改，我既能亲手将你们养大，也能亲手杀了你们！”

　　秦镜如坐针毡的等了三天。

　　这三天，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关注小妖和叶寂。

　　三天后，他勃然大怒。

　　小妖在秦山附近的三个州城杀了五十九个所谓“负心人”。

　　他捉了小妖，在秦山一处无人的山峰设了个阵法，将她丢了进去。

　　鉴于叶寂虽然纵容小妖作恶，却并未动手杀人，所以只是被关了禁闭。

　　秦镜无视天界约束，在阵外陪了小妖整整三个月。

　　他并不喜饮酒，却每天都拿了天界的仙酿给小妖。

　　小妖不太理他，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大道理已经讲得太多，以前那个心性善良的小妖尚且听不进去，更何况如今这个入了魔的固执小妖呢。

　　山风寂寂，清泉淙淙，红花绿树，朗月当空，两人一个阵里，一个阵外，默默饮酒。

　　这酒是仙界特制，可以洗涤体内浊气，明心定性。

　　三个月后，仙界的仙主空冥子急召秦镜回去。

　　秦镜让岳朝派了两个可靠的弟子守在阵外，自己先回了仙界。

　　其实他的阵法很牢靠，没人守着也无所谓，但他总觉得不太放心，也怕小妖太过寂寞。

　　回到仙界，办完了仙主的事，又渡了场劫，成功晋升金仙，再回到秦山，已是半年后。

　　眼前所见，饶是他已经固为金仙，也差点没经受住打击。

　　叶寂从禁地逃出，破了他的阵法，跟小妖一起，杀了守在阵外的弟子，掌门岳朝听到动静赶去，被两人联手杀掉。

　　无镜门一片混乱。

　　有一直眼红无镜门的修仙门派趁机前来挑事，无镜门连掌门都不在了，人心惶惶，当然无力抵抗，死伤惨重。

　　秦镜身体晃了好几次才站稳，他循着小妖的气息追去时，小妖正在北方一个修仙门派杀人。

　　不，应该说是屠派。

　　她一身是血的站在他的面前，周身黑气蒸腾，双目赤红。

　　秦镜心里像是突然被人剐去一块，鲜血淋淋，疼痛难忍。

　　到底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难道一切只能用命数来解释？

　　秦镜缓缓举起了那只收妖的葫芦。

　　自从收完九千九百八十一只恶妖，创立无镜门，到后来飞升成仙，一直到现在，他终于再次动用这只葫芦。

　　居然是为了收她。

　　“我说过，若你做恶，我一定会亲手收你。”胸口太过疼痛，如被撕裂一般，他忍不住眉头微蹙，眼睛也有些湿润。

　　小妖却在笑：“你一定会后悔。”

　　“我已经后悔。”秦镜说：“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你从狸山带出来。”

　　若她还在狸山，未必就真的会入魔。

　　即使入魔，也与他无关。

　　既然无关，何需他来杀她？

　　闭上眼睛，出手，只当她是一只素未谋面的恶妖。

　　小妖的元神缓缓被吸入葫芦，陷入昏睡之中。

　　秦镜向葫芦中看去，低声说：“即使用上千年万年，我必为你涤清怨气，放你清清白白去入轮回，若是不能，我宁愿毁你元神。”

　　他久久的看着葫芦，直到眼睛发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坠入葫芦中，这才惊醒过来，收好了葫芦，转身去看叶寂：“你助纣为虐，罪孽不轻。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择。一，是回去接手云风国，还天下一个太平。”

　　“二呢？”叶寂抬眼看他。

　　“我净化小妖的元神需要迷苍鬼洞的雾草，迷苍鬼洞万鬼横行，每每雾草刚一发芽便被连根拔起，恶鬼们为了抢夺雾草更是时常拼得你死我活。”秦镜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叶寂。

　　“所以呢？”叶寂皱眉。

　　小妖被毁了肉身收了元神，他很愤怒，很痛心，然而也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说，秦镜是对的，自己不是不知道小妖一念成魔误入歧途。只是，哪怕她要与整个三界为敌，自己也只会站在她背后与她一起对抗三界。

　　杀了秦镜为给小报仇？

　　他不是对手，也做不到，毕竟那是自己的恩师，对自己从未亏欠，更何况，若秦镜真能净化小妖的元神，让她干干净净去轮回，也是好事。

　　秦镜叹了口气：“你若愿意，就去迷苍鬼洞，设法多种植些雾草，为小妖，也为那些无法洗清罪孽的恶鬼。”

　　“我愿意。”叶寂说：“只是有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岳朝并不是我和小妖所杀，那两个师弟也不是。而小妖之所以会来这里杀人，是因为这里的掌门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秦镜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他才对叶寂说：“走吧，我带你去迷苍鬼洞。”

　　彼时他并不知道叶寂的命数，只是觉得让叶寂助自己收集雾草，既能帮助小妖帮助他自己，也能顺便帮助那些无□□回的恶鬼，是几全其美的事情。

　　洗清一个元神累世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并且改变她的命数，需要多长时间呢？

　　秦镜不知道，他没有推演也没有计算过。

　　人间迷苍鬼洞的雾草，地府黄泉河畔的忘花，仙界天河的灵水，再加上龙涎，注入百年修为，炼七七四十九日，方成一丸。

　　将这药丸放入葫芦，以天界紫霄圣殿后绿竹林里所采仙露化开，三百年一换。

　　第二十次换药丸的时候，秦镜的修为已达大罗金仙九重。

　　可叶寂的寿元却已经不多，他总是在就要突破境界时强行抑制修为，留在下界，身体损耗很大。

　　而在这时，仙魔两界爆发了一场万年难遇的大战。

　　秦镜身死，元神遭受重创。

　　他在最后关头将魔尊和魔界四大护法逼入封印，囚禁在上古秘境落日荒原，然后元神便虚弱散去，不知遁入何方。

　　叶寂将秦镜的葫芦从仙魔战场上抢了出来，被魔族所阻，拼尽最后一口气逃出战场，却没能赶回迷苍鬼洞，在一个山脚下，抱着葫芦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