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楼重生记》苏柳桃

72、第 72 章

　　不入仙途，必堕魔道。
　　你若入魔，我必杀你。

　　这话如魔咒一般，在小妖脑海里回响了许久。

　　所谓仙与魔，不过是修行方式不同。

　　修仙的人主要从自然界获得力量，虽然偶尔也会猎杀妖物，服其内丹以补充修为，但毕竟只是辅助手段。

　　而魔修，则主要从他人身上获取力量，这个他人，包括人，妖，以及魔自己的同类，除非是没有猎物时，才会勉强从自然界吸取能量。

　　小妖并不认为自己有成仙或成魔的任何可能性，所以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后，便又恢复如初。

　　她依旧跟屁虫一样，没羞没躁的缠着秦镜，依旧在秦镜忙的时候跟叶寂玩闹打发时间。

　　叶寂十八岁那年，突然有一批身份神秘的人来找他，想接他下山，他拒绝了。

　　等那些人走了之后，小妖才知道那是云风国皇宫的人。

　　云风国与漠日国交战，大败，被人一直打到皇宫。

　　皇后带着太子逃出皇宫，却被漠日军队拦截，皇后和所有护卫全部身亡，小小的太子装死逃过一劫，奄奄一息时被无镜门弟子所救。

　　这个太子当然就是叶寂。

　　云风国皇帝痛失皇后与太子，化悲痛为力量，重组残军，准备全面反扑，也该他气数未尽，漠日军中竟大规模爆发瘟疫，云风国没费什么力气，便夺回河山。

　　不久后，云风国重立皇后与太子。

　　而这个时候，有坊间传言，说当初皇后与太子逃出宫时那么巧被漠日军队撞个正着，其实是有人告密，告密之人，便是如今的新皇后。

　　皇帝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已经失去了一位皇后与太子，不想再次失去。

　　小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无镜门，偶尔随秦镜下山，听到些只言片语，并未过多关注，她对宫帷秘事没什么兴趣。

　　要是早知道那小太子便是叶寂，她一定会支起耳朵去听，还会捉着人家领子叫人家把知道的从头到尾讲出来。

　　皇宫的人来找叶寂，是因为新立的太子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却在狩猎时骑马失足摔死了。

　　云风国皇帝有六个女儿，三个儿子，大儿子多年前死于漠日国之手，二儿子失足摔死，小儿子刚满一岁。

　　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大儿子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起带回了无镜门，所以便寻了来。

　　小妖不知道叶寂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他拒绝了他父皇，坚决留在无镜门，不肯回宫。

　　皇帝一连来了三趟，皆无功而返。

　　“为什么宁愿留在这里修仙都不去做皇帝呢？”小妖不解。

　　对于她来说，修仙要淡了七情六欲，比做皇帝辛苦得多。

　　“若哪天你想做皇后了，我便去做皇帝。”叶寂说。

　　“……我的目标是做你师娘。”小妖转身离开。

　　然而一直到秦镜渡了飞升大劫，她都没能当成叶寂的师娘。

　　或许是预知大成之日已经不远，秦镜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一位尚在还虚期，但行事比较稳重的弟子岳朝，然后便闭关修炼，谁也不见。

　　然而小妖去了他以前闭关的地方，却没有见到他。

　　她翻遍了整个秦山，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也感知不到任何他的气息。

　　秦镜就这样消失了许久，直到有一日，天地风云变色，地动山摇，整个秦山都被雷电吞没。

　　天雷轰了很久，小妖知道，这应该是秦镜在渡劫，此时此刻，除了天雷，真的没人知道他到底躲在哪个角落。

　　她胆颤心惊，既怕他会捱不过去，又怕他捱过去了自此飞升天界，与自己再也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天雷渐歇，秦境的身影出现在半空，虽衣衫尽毁，脸色焦黑，但气度，身姿，已然如天人下凡。

　　“努力修炼，我在天界等你。”他对小妖说。

　　小妖很消沉，这些年，不论秦镜对她的态度如何若即若离，但始终是在她身边的。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身边真的没有他。

　　无镜门掌门后殿里，有秦镜的塑像，上面附了他的神通。

　　小妖时常去那塑像前睹像思人，有时思念过甚，就忍不住抱了塑像，将脸贴上去摩挲，甚至亲吻塑像。

　　彼时的她并不明白，对于秦镜这种飞升的仙人，附了神通的塑像，便如同真人一般，她的所有亲吻抚摸，他都感受得到。

　　当然，后来她知道了。

　　过了一段时间，新掌门岳朝突然下令，命小妖不得接近掌门后殿。

　　小妖很愤怒，然而不管她如何生气，谩骂，示弱，求情，岳朝都不为所动。

　　连塑像都无法看到，就像斩断了和秦镜之间的所有联系，这让小妖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来她发现了一样好东西，可以让她暂时忘却思念与心痛，那便是酒。

　　自那以后，小妖日日借酒浇愁。

　　修炼，是什么东西？她早忘到了一边。

　　叶寂倒没有放松修炼，但每次小妖出去喝酒，他必陪着，有时候小妖醉得厉害，去人间捣乱，他就跟在后面收拾残局。

　　小妖醉意朦胧的时候曾经捧着他的脸笑问：“你对我言听计从，他却对我不理不睬，为什么我就偏要喜欢他而不喜欢你呢？”

　　“你总有一天会喜欢我的。”叶寂说。

　　他说得如此笃定，可是一百多年过去了，小妖依然没有喜欢上他。

　　修仙者的生命如此漫长，爱与恨，思念与等待，动辄都以百年千年计算，看在凡人眼里，也算是一生一世了。

　　叶寂的修为已经达到合道期大圆满，离飞升仅一步之遥，只要有个契机突破瓶颈，便可飞升成仙。

　　可他却停滞不前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对小妖有执念，一日看不破，便一日无法飞升。

　　“你已无提升空间，若是久不飞升，当心以后修为不进反退。”小妖说。

　　“你若想我顺利飞升，便允了我呗？”他嘻皮笑脸的看着小妖，嘴唇近得快要贴到她脸上去。

　　“允你什么？”小妖好笑：“跟你结成道侣，度过几个春宵，然后你就可以放心飞升了，留我一人在这里孤苦伶仃守活寡？我可没那么傻。”

　　“那你承认，你只是不敢，而不是不想了？”叶寂靠得更近。

　　“我可没那么说。”小妖推开他：“你的执念是我，而我的执念是做你师娘。”

　　“你若那么想做我师娘，为何不努力修炼？”叶寂问。

　　小妖沉默，半晌才说：“我静不下心。”

　　这个时候，小妖刚刚进入还虚期。

　　有时她也会想，如果她听了秦镜的话，努力修炼顺利成仙，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和他结成仙侣，没有后来那诸多事。

　　可是没有如果。

　　大概在秦镜飞升两百年的时候，无镜门遇到一场祸事。

　　秦镜飞升后，许多人慕名而来，门派规模日益壮大。

　　但凡事都有两面，既然有慕名投奔的，当然也有前来踢馆的。

　　这些年，无镜门三天两头都有人踢馆，大家也习惯了，反正从来没有人踢赢过。

　　可是这一次，对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高人，而偏偏这时候，无镜门实力最强也最好战的叶寂不在，他陪小妖下山喝酒去了。

　　无镜门吃了大亏，死伤弟子无数，连掌门岳朝都受了重伤。

　　秦镜被惊动了，真身来了人间。

　　小妖喝得醉熏熏回到门派的时候，一进山门就察觉气氛不对，然后就看到了死伤的同门，看到了她好不容易让自己不要那么自卑可以平起平坐，而如今不得不再次仰望的秦镜。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女子。

　　她听到秦镜叫那女子“应仙子”。

　　那天秦镜给了岳朝一个神器，名曰青元鼎，嘱咐以后历任掌门以心血相护，鼎在人在，鼎亡人亡。

　　那天秦镜叫岳朝从第二天开始，罚叶寂关禁闭三年。

　　那天秦镜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小妖许久，却什么话也没说。

　　她想了他两百年，等了他两百年，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相思刻骨噬心，终于又见到了他，可他却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倒是他身后那个应仙子，在他走后，附到她耳边说：“小妹妹，别哭了，你们老祖只是看起来严肃，其实没那么凶，我可不会找一个从内到外都凶巴巴的人做仙侣。”

　　小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流了满脸的泪。

　　可秦镜对她的眼泪视若无睹。

　　对啊，他当然视若无睹，因为他的仙侣就在身边呢。

　　小妖胸口的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直达四肢百骸，指尖酸痛而冰冷。

　　她抬起右手握住自己左边的胳膊，用力的掐，指甲深陷，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尖锐的疼痛而颤栗着。

　　那天夜里，小妖来到叶寂的房间。

　　“这么晚来我房里，不怕来了就走不掉？”叶寂似笑非笑的问。

　　“你明天就要被关禁闭了，想不想在被关前，肆意妄为的放松一下？”小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当然想啊，你有什么好点子？”叶寂眼睛亮了。

　　“跟我来。”小妖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带到了掌门后殿。

　　“破开上面的禁制。”她说。

　　叶寂眨了眨眼睛：“你要做什么？”

　　“你破不破？”小妖不耐烦。

　　叶寂依言破了禁制。

　　两人来到殿内，站在秦镜的塑像前，抬头仰望。

　　叶寂依然不知道小妖的用意，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能看到。”小妖对秦镜的塑像说。

　　“你到底想干吗？砸了塑像？”叶寂说：“这塑像可不光代表他自己，还是整个无镜门的守护神呐。不过如果你实在非要砸了才能解气，我也只好帮你。”

　　小妖不答，她转过头，静静的看了叶寂半晌，忽然踮起脚，楼住叶寂的脖子，对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叶寂呆住，吃力的抬起头看了秦镜的塑像一眼，可很快又被小妖掰了回来，继续疯了一般的狂吻。

　　叶寂心底那股火苗腾的就窜了起来，他脑子有片刻的停滞，然后便是回应，反攻。

　　不知不觉间，身上一凉，随即贴上一片温软，入手也是柔软滑腻的触感，他低眸一看，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

　　如陷身熊熊烈火之中，即将万劫不复，他用最后的理智握住小妖光滑的双肩，嘶哑着嗓子问：“小妖，你……不后悔？”

　　“我后悔为他苦守那么多年。”小妖说：“我是狐妖，就该及时享乐。”

　　啪！

　　一声巨响。

　　秦镜的塑像，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