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楼重生记》苏柳桃

85、第 85 章

　　何小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弥天大雾之中。
　　目之所及，皆是雾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那雾厚而粘稠，向前移动一步都困难万分。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手仍被秦淮握着。
　　而秦淮依然昏迷不醒。
　　“秦淮？”何小楼轻声叫：“大师兄？”
　　她俯身，凑近秦淮，见他双目紧闭，但眼皮却不住跳动，眉头紧皱，时不时抽搐一下。

　　秦淮陷入了梦境之中。
　　他梦见一片小小的山谷，山谷里有一座小小的房子，房子里有三个小孩，其中一个是他自己，他叫阿和。
　　山谷是灰色的，被一圈灰色的山包围着，没有花草，没有树木，甚至没有日月星光，没有白天黑夜，永远是无边无际的灰。
　　他和另外两个孩子向山谷边缘跑啊跑，爬上高山，向外望，可是外面什么都没有，往外跳甚至不会掉下山去，因为山的外围都被一层灰色的东西包围着。
　　他们在这个小小的灰色天地里，过了一年又一年。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这里还有一个人，他们不知道自己跟那人是什么关系，只知道管那人叫做阿父。
　　阿父时常看着远处灰色的天空，坐在门前玩泥巴。
　　他用泥巴捏了许多的小人。
　　但他好像对那些小人并不满意，总是捏好了毁掉，毁掉又重捏，然后继续毁掉。
　　直到有一天，他叹了口气，望着三人说：“我再也造不出像你们一般出色的了。”
　　从那以后，他捏出来的人再也没有毁掉过。
　　而三人也就忽然多了许许多多的小伙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越来越多，终于，小小的灰色山谷再也容纳不了更多的人。
　　阿父在门前摆了张小小的桌子，将三人叫到跟前：“我造出这一方天地，又造出你们这许多人，再也无力创造更多。我将毕生力量封在这三样东西里面，你们拿去。从今以后，创造天地乾坤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桌上摆着三样东西，分别是青玉质的碗，盘，还有酒盏。
　　阿父一向用泥巴捏东西，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青玉质的，不禁都看直了眼。

　　“这是玲珑乾坤碗，天地造化盘，日月明光盏，你们一人挑一样吧。”阿父凝视着他们，叹了口气：“以后，我将永远沉睡，与万物共存，与天地同寿，除非天地毁灭，否则永不醒来。但愿，你们不要有吵醒我的那一天。”
　　三人中的阿武年纪最小，也最淘气，他抢先拿了酒盏。
　　阿君一向文弱谦让，他看着阿和，示意阿和先拿。
　　阿和笑了笑，知道阿君想要碗，却又不好意思，于是他拿了盘子，将碗推到了阿君面前。

　　阿父走入那片灰色的山，隐入山体之中，再未出来。
　　没有人再造小人，可是那些长大了的小人已经开始会自己造人。
　　他们性别不同，慢慢的，发现了不同性别间有种奇异的吸引力，更有种奇异的可以让人快乐的运动，而这运动，会让其中一方肚子大起来，生出小小的人儿。
　　他们乐此不疲，日夜造人。
　　小小的山谷愈发拥挤，人们为了争夺地盘大打出手。

　　三兄弟决定要劈开山体周围那灰色的混沌，开拓生存环境。
　　第一步是困难的，但迈出之后，一切变得顺利。
　　一年又一年过去，山谷越来越大。
　　他们已经不用那么费力就可以开辟出一方天地，甚至到后来，可以凭空造出一片天地。
　　但这些天地如同那片越来越大的山谷一样，永远是灰色的。

　　终于有一天，阿武在有次受伤，睡了几天几夜后，忽然顿悟，他拿着那个名叫日月明光盏的酒盏，造出了日月星辰。
　　而阿和的天地造化盘也用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多的山川大岳湖海江河布满了天地之间。
　　阿君也用玲珑乾坤碗造出了许多花草树木。
　　这世界越来越美。
　　后来他们仿照自己生存的地方，造出一片又一片天地。那些天地虽然美丽，却太过冷清寂寞，他们便学着阿父，造出一个个小人，让他们在天地间自我繁衍，自生自灭。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一万年，两万年，十万年……
　　这世界已经变得很复杂，再也不像当初那片小山谷那样单纯。
　　而他们三人，作为开天辟地创造世界的人，被尊称为三大圣帝：清和圣帝，明君圣帝，玉武圣帝。
　　而阿父，他是创造圣帝的人，是圣帝的师父，被称为圣尊。
　　永远存在，世人却永远不得见其面的圣尊。

　　阿父当初所造的人都成了神，他们生活的那片天地，便成了神界。
　　神界下方，有仙界，人界，鬼界。
　　当这世间万物都已自成气候，生生不息的繁衍着，创世的神开始觉得寂寞。
　　神的生命无边无际，因而寂寞也无边无际。
　　在这无边无际的生命中，究竟谁才是神界真正的主宰，被那些神一次又一次提了出来。

　　神们都说，三大圣帝里头，创造日月星光的玉武圣帝战斗力最高，但也最火爆冲动，他甚至有次因为好玩一口气造出十个太阳，导致灾祸连连，好在有后羿横空出世，射落九日，方才平息灾难。
　　清和圣帝最具王者风范，虽然严肃，但考虑问题细致周到，行事不偏不倚，性格沉稳厚重。
　　唯一缺陷是，因从不显山露水，所以没人知道他战斗力究竟强不强。
　　而明君圣帝，宽厚仁慈，就如他创造花草树木一般，没有什么攻击力，存在感也不是很强。
　　时间久了，无形之中，神们便把清和圣帝当成了神界之主，有什么事都去请他定夺。

　　玉武圣帝乐得没有琐事烦他，高高兴兴每天去找人打架，可惜永远没有对手。
　　明君圣帝更寄情于花草树木。
　　他精心培育出了一株奇花，叶片如碧玉，绿得化不开，十里八里之外便能闻到它的清香。
　　那香初到鼻端的时候似是极浓郁，一下子便钻入你的心里，然而待你想要仔细去闻，它却又影影绰绰，似隐似现。
　　它的花百年一开，每次开的颜色都不相同。
　　于是神界的神们多了一件趣事，每到花快开的时候，便下注，赌花的颜色。
　　赢了的可以让明君圣帝做任何一件事，输了的，下注的法宝神器自然都归了明君圣帝。

　　几千年过去，赌注越来越大，却从来没有人猜中过。
　　直到有一天，清和圣帝和玉武圣帝也加入了赌局。
　　那一次，清和赌赢了。
　　众神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千年了，从来没有人猜对过啊，果然，神主就是神主，不出手则罢，一出手，便是绝杀。
　　“你赢了，想要我为你做什么？”明君圣帝努力压下心底那丝不快，笑着说。
　　清和圣帝看了他一眼：“我要你把这花送给我。”
　　明君圣帝变了脸色。

　　清和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半认真半玩笑的，他是真不知道明君圣帝把这花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猜颜色之前，凝神盯着那花看，结果竟看到花上面有张模糊的人脸，嘴一张一合，对他说着什么，看口型，像是在说：“紫色。”
　　所以他便猜了紫色。
　　然后就看到那花上的人脸又说：“带我走。”
　　他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就在赢了之后开口跟明君圣帝讨要那花，想带回去养几日，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后再还回来。

　　花带回去的当天夜里，清和圣帝就着夜明珠，仔细打量。
　　花虽有灵气，但并未完全开窍，难道，那张人脸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又靠近了些，依旧看不出人脸。
　　花香醉人，他忍不住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这花靠近了闻，更香得让人迷醉呢。
　　忽地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他偏头闪过。
　　就在这时，那花的叶子忽然变长，触手一般，勾住了他的脖子，花朵也变成了人脸，张嘴就吻住了他，舌如花瓣，往他嘴里探。

　　花香气熏得人微醉，嘴里有一丝甘甜清香传来，让清和圣帝有一瞬的失神，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推开那脸：“小小花妖，竟敢暗算我？”
　　花草树木成精，在人间不走正途，可称为妖，然而在仙界神界，当然就是仙子、花神，而清和圣帝称之为花妖，显然是被激怒了。

　　那花被推开，整株消失不见，一阵光芒闪动，从七彩光影里走出一个女孩。
　　雪白的肌肤，乌黑柔顺的长发，乌黑的眸子。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呀，我该变成紫色给你看的，因为让你猜了紫色嘛。”
　　又是一阵光影微动，她变成了紫色眼眸紫色头发。
　　见清和圣帝仍阴沉着脸，她歪着脑袋：“也不喜欢紫色吗？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清和圣帝问她。

　　神界生活着这么多的神，灵气浓郁，花草树木也都有灵性，得道开窍者不在少数，但欺骗圣帝，强行吸收他的神气，渡化自己成人，有史以来，这是头一遭。
　　“后果？不知道呀。”女孩睁大着双睁，表情很是无辜：“我早就只差一口神气就能化作人身了，但我不想要明君圣帝的神气，所以一直掩饰自己通人性的事实，等了许久才等到你。”
　　清和圣帝不由挑了挑眉：“你不想要明君圣帝的神气？为什么？是他把你种植出来，精心培育了几千年。”
　　“因为我喜欢你。”女孩笑得眉眼弯弯：“从一千年前你从我面前经过，我就喜欢你了，总想着能得到你一口神气开了窍，就日日夜夜陪在你身边。”
　　清和圣帝：“……”

　　他没有处罚那个花精，不知者不为罪，她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本性太过单纯罢了。
　　本想过个几天就将花还回去，如今花变成了花精，又死赖着不肯走，要怎么办才好呢？
　　更让他头疼的是，有天玉武圣帝有事来找他，正好撞见小花精，竟然一见钟情，非要讨了去。
　　清和圣帝始终觉得这花精不属于自己，只是苦于没办法还给明君圣帝而已，当然不敢轻易自作主张送给玉武圣帝。
　　而且花精也并不想离开清和殿。
　　不过她倒并不讨厌玉武，甚至偶尔会跟着玉武跑去玉武殿玩上几天才回来。

　　清和圣帝已经习惯了有小花精的陪伴。
　　他不知道要如何将花精还给明君圣帝，但他暗自决定，只要明君圣帝问起，自己一定和盘托出，是去是留，任由花精和明君两人协商决定。
　　谁知五百年过去了，明君圣帝遇到他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开口提到那只小花精。
　　甚至有一次他主动提起，对方一脸茫然：“什么花？啊……哦，那个，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它现在活得好吗？”
　　清和圣帝终于确定，明君圣帝彻底忘了，于是便没有再说小花精早已化作人身的事。
　　他终于可以放心的让小花精呆在自己殿上。

　　又是千年过去，小花精越来越不满足于这种没名没份的生活，她想要做神主夫人。
　　而清和圣帝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这个要求。
　　小花精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也就是在离家出走的过程中，她认识了一个人，一个本领很强的人。
　　玉武圣帝也因为小花精的出走而对清和圣帝心存不满：“若她倾心的是我，若我是神界之主，别说她只是想要做神主夫人，哪怕她要整个神界，我都捧到她面前。”

　　天下万事万物，总要有个平衡，才能持久发展，所以才有所谓盛极必衰一词。
　　即使是开天辟地创造万物的神，也逃不开这个发展规律。
　　某日，有魔神出世，在神界掀起了一场神魔大战。
　　明君圣帝偷偷将清和圣帝和玉武圣帝的本命法宝天地造化盘与日月明光盏被洗去神力，陷入沉睡，导致二位圣帝在大战中殒殁，金身被毁，元神遭受重创。
　　明君圣帝成为神界之主，魔神也受了伤在疗养，神界有短暂的和平。

　　小花精离家出走结识的那个人正是魔神。
　　她得知清和与玉武均是因为明君圣帝暗中做了手脚才会殒殁，发誓要为二人报仇，待魔神重整旗鼓后，便和他一起，与明君圣帝所率领的神界决一死战。
　　最终两败俱伤，诸神殒落，神界被毁，重陷混沌，魔神不知所踪。
　　从此，整整十万年，世间再无神，直到仙界的清野成为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