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卅一章 ...
-
沙垄坪的情况十分糟糕，尤其村西地势较平，正面迎上了洪水的冲击，不少村民家里都涌了尺余深的水，其中有一块低洼地，五户人家的房子被洪水几乎淹没了大门，十多个人不得不爬上屋顶等待救援。
几艘冲锋舟划向被淹没的房屋，有树枝牵绊，一些村民堆放的石子山，甚至还有蔬菜、西瓜、木柴等杂物阻塞，对冲锋舟的前行造成了很大的阻碍，一部分战士们不得不穿上救生衣、套着救生圈，下到洪水里游在前方，手动清理这些碍事的杂物，为冲锋舟开路……
“连长，过不去了。”
倒塌的房屋彻底阻绝了冲锋舟的靠近。苑望浸没在洪水里，望着几米开外的老房子陷入思考。据村民的说法，这户人家目前在家的只有一个行动不太方便的老人，以及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因为险情来得太急，又缺乏自救知识，老人与孩子就被困在了屋里。
这里地势太低，洪水完全淹过了大门，以苑望一米八的身高，如果脚下不是踩着倒塌房屋的石砌墙角，恐怕也要被没顶的。
屋内三人的性命危在旦夕。庆幸的是，老屋的屋脊够高，根据之前从知情的村民那打听到的说法，这家去城里打工的男主人砌过了一个类似阁顶的东西，专门用来存放东西的……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老人和孩子完全能够爬上去避一避。
即使如此，营救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不仅是门前倒塌的墙砖残瓦碍事，且大门紧闭，被人从里头拴住了，救援人员不可能直接从门口潜进屋去，而这样深的水位，屋内的人也无法从里头打开门栓。就算门口能够通行，让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年幼体弱的孩子潜水也十分不安全。
“怎么办，连长？”一同来的洪文玉扶着冲锋舟问向自家连长。
苑望没有回答，只是泅着水，小心地避开水上水下的障碍，朝老屋慢慢靠近。
“我跟您一起。”洪文玉拿着一个救生圈，背上救生器材，跟着下了水。
苑望努力稳住身形，对身后跟进的人吩咐了一声：“你检查西侧，我去东边，看看有没有能进去的方法。”
“是，连长。”
“注意安全。”
这一方正在想方设法地进老屋，另外几支小分队也陆续抵达目的地，同样是紧张积极地营救被困屋顶的村民。而其他官兵，每一个人都担负着重任，救人、转移村民财产、清理泥石杂物，全力打通一条通往外界的安全通道。
苑望这边的行动陷入了困境。
老屋的前门被锁又堵塞，倒是有个后门，但同样被水淹没，更危险的是，后门不远原有一个小沟，在这洪水暗涌的情况下，带着老人和孩子通过这里简直是拿性命开玩笑。
洪文玉爬上了屋顶，对着水下的上尉喊话：“连长，没有能进去的入口……”
苑望眉头轻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士兵又大声嚷起：“有一个天窗，只能从这里想办法。”
上尉果断下命令：“破窗！”
“没带工具……”
“我去拿，你守在那。”苑望没有迟疑，顺着原路线，浮浮沉沉地摸索着折回，游到冲锋舟前让上面的人拿破窗的工具。
没多久，上尉也攀上了屋顶，小心地踩着湿滑的瓦片。
破窗这样的事情，对军事能力优秀的官兵来说，实在再简单不过，只是为了不伤到老人孩子，又对天窗口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将锈迹的螺丝钉等清除干净。
洪文玉守着天窗，苑望轻巧地穿过进了屋，另一名战士候在屋脊边准备随时接应。
老屋里的情况果然跟大家推测的差不多。水位比外头低不了多少，一直淹到了苑望的胸口。而老人与两个孩子，挤在放置杂物的阁顶间，地方不大，阁顶主要是用木板混合着泥土搭建的，看起来实在危险。
三个人看到苑望，有些呆滞；小女孩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应该是哭过没多久；男孩儿年龄要大一些，估计已经读了初中，看到军官的到来，怔愣过后便是惊喜，欢呼了一声“有人来救我们了”。
老人要平静不少，却明显看得出来她很担心，在孙子开口后跟着松了一口气。
屋内杂件多，但到底比外面更好走，苑望很快找到被水冲斜的梯子——不用说，三人正是靠着它才爬到上面去的。
上尉一边给老人孩子发放救生衣等，一边用极温柔的语调安抚着被吓到的几人。然后在老人的要求下，他先把女孩送出去。
小女孩被军官背在背上，从梯子下来时，吓得忍不住叫了声。
苑望温声开口：“手搂紧我脖子，把眼睛闭上就不怕了。”
营救的过程在普通人眼里相当危险，比如苑望背着人从阁顶上沿着梯子爬下，再比如到了天窗口，因为离得太高了，军官在背着人的同时不得不踩着原本就堆在墙边的杂物，一手抓着牵引绳爬到上面，然后让背上的人踩着自己的肩膀借力，由天窗外的洪文玉拉上去……
等老人与两个孩子全部安全坐上了冲锋舟时，距苑望一行人抵达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对三位被困者来说，总算惊险又侥幸地逃生。
官兵们则是为这一趟顺利的营救而舒了口气。
在苑望率领的小分队完成任务的同时，其他小队也都救援成功，陆陆续续地驶着冲锋舟返回，其中有一个小分队的情况，同样十分惊险复杂——被困村民里竟然有一名孕妇……好在没有出现纰漏，被家人着重保护的孕妇，情况暂时还算良好。
类似的抢险、救人工作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在后援的兄弟部队的协助下，村民们逐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让人安心的是，这些天，天气虽没有放晴，每天还会下那么一会儿小雨，但好歹没像之前那样暴雨不停。
苑望没什么讲究地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一身军绿的衣服已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糊满了泥沙水的褐黄……
“连长，那边开饭了，”李季来到他身边，“赶快过去吃点吧？”
上尉的神色里是无法掩饰的疲惫：“等会。”
李季担忧地问：“连长，您多久没休息了？”
“也就昨晚没睡。”
李季不由得皱眉：“这都快一天一夜了……不能这样，你会累倒的。”何况，这个时候的一天一夜未休息，和平常时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苑望笑了笑，语气轻松：“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他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是在这样的时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做得更多，是每一个人理所当然的选择。
“我去帮你打点吃的，”李季也不劝说，只道，“吃完了你去睡一觉。”
“不用了。”苑望跟着起身，阻止了李季的行动，“你休息吧，我自己去。”
苑望离开，却不是为了吃饭……他注意到那边有些混乱，远远地就看见高城在挥舞着手臂——看肢体动作，俨然很生气的模样。
等他走近了，一问目睹事情前后的战士们才知道，副营长是对那位记者同志发火。
起因让人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说。
人家记者在跟踪报导的同时，看到灾区的情况十分可怜，就想着动手帮忙——出发点很好，可惜，这姑娘帮忙帮不到点子上，简单地说，经常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不，十分不巧地被高城碰上了几次……性急的少校忍无可忍，也不管人家是不是自己的兵，劈头盖脸地将人训了一通。
——谈不上斥骂，高城的语气一向不太温柔就是了。
记者这几天也吃了不少苦头，被人当面指责，自尊上过不去，顿时觉得委屈了，不由得为自己辩了几句，含糊地抱怨了一句现在的军人什么的……一下子就踩中了高城的雷，让原本还按捺着性子的少校直接爆发了。
苑望无声地叹气，这姑娘也真是……
“副营长。”
上尉适时地插到两人中间：“我有事要向您请示。”
高城发到一半的火就这么被卡住了，语气非常冲地回：“什么事？！”
苑望看了看记者，还有摄像机，面露为难。
高城不至于被怒火冲昏了头，扫了一眼电视台的人，板着脸转身就走了。
苑望则紧随其后。
“说吧！”到了没人的地方，少校直接要求。
苑望摸了摸鼻尖：“……您还没吃饭，要不垫一下肚子？”
高城猛地瞠大双目：“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苑望轻咳了一声，暗恼自己的借口编得太不高明了——现在改个说辞还来得及不？
“你什么意思啊，苑望？！把我骗到这就是为了提醒我吃饭？”
“嗯……不吃饭会饿。”
“死不了！”少校火大地说，“我看出来了，你是故意的吧？啊，就这么、这么维护那个女记者？”
苑望赶紧解释：“我没有维护她。”
“还说没维护？”高城显然不信，“我早说让她回去，你非得把人背到这，你看看她，这几天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我正要说呢，”苑望温声说道，“待会我就劝她离开。”
“劝啥劝？”高城完全没被安慰到，“她要不愿走，直接强制遣回！”
“别啊，副营长。人家现在对你有意见，要是处理得不好，弄出什么误会……毕竟是电视台的。”
“电视台的了不起吗？”
“……副营长，”苑望耐心地劝道，“别为这点小事烦心了，您就交给我处理吧？”
高城盯着上尉的脸，半晌，撇开头，妥协的语气依然称不上好：“给你半个小……不，二十分钟，别让我再见到她，否则唯你是问。”
苑望毫无疑义地接受：“好。”
“兵哥哥！”
记者这一声可是吸引了一圈诡异的目光。
饶是苑望自认脸皮不薄，也难免有些吃不消，不过副营长交待的任务在身，他只能装作没注意到战友们的视线，镇定自若地走到记者跟前。
“刚好你来了，”记者看到上尉十分喜悦，“我正想要采访你……”
“不好意思，”苑望轻声打断，“我不能接受你的采访。”
“为什么？”
“规定。”上尉随意找了个借口，不等对方发问，连忙说明来意，“记者同志，你待会跟转移的村民一起回城吧！”
“不行啊，”记者摇头，“我的采访还没结束。”
苑望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有任务，不过，这边的灾情你也都了解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村民的转移安置，你不准备跟踪报导一下？”
记者脸色微红……上尉浑身泥水，脸上也不是很干净，但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好看。
“等洪水退了，你可以再来这边继续报导灾后重建的问题。”
“可是……”
苑望不给记者犹豫的时间，摆事实、讲道理，费尽了口舌，总算在副营长限定的二十分钟里将人成功说服了。
记者终于答应先离开村子。
苑望回到先前的石头上坐下歇息——劝一个固执过头的记者，真是比救人还要劳心劳力。
其实，站在记者角度上，他不是不理解对方的难处，据说这一次是她争取到的最大的新闻，电视台这一块他不懂，大概就是职场上的那些事吧，这一次的新闻对她的职业发展很重要。
无论哪一行，当兵的也好，做记者也罢，其实都挺不容易的。
但私心里，他还是觉得，有这一位在，确实……挺麻烦的。且，对方抱怨高城的说法，让他同样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然而对方代表着媒体，他不得不有所顾忌，倒也不是担心人家乱写新闻，但毕竟涉及到一些敏感问题……怕是，影响不好。
现在人走了，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有什么东西扔到自己腿上。苑望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面前俯视自己的副营长，视线下移就是一个军用水壶。
“副营长……”上尉情不自禁地笑开。
“瞧你这傻样儿。”高城嘀咕一声，从兜里掏出两个鸡蛋，递到苑望面前，“喏。”
苑望愣了下，连忙道谢了一声，道：“您自己吃吧。”
现在物资还是挺紧张的，这两个鸡蛋说不准就是副营长的口粮了。
高城不耐烦地啧了声：“让你吃就吃。”直接将鸡蛋塞到人怀里，“一副怂样，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
苑望失笑，也不再推辞，将鸡蛋握在手里，微微温热的感觉熨帖在掌心，仿佛传达到了心里。
“先喝点水。”高城提醒，“嘴皮都发白了。”
虽说现在到处都是水，可都是不能入口的泥沙浑水……饮用的净水，供还没转移走的村民，以及几百号战士，也是相当紧张的。
比起饥饿，苑望其实更觉口渴，当即开了盖，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还没咽下去，猛地想起来——貌似这是副营长的水壶——顿了一下，也没犹豫，又喝了两口。
部队里没那么多讲究，战友们喝一杯水也是常事……不过一般不必要的情况下，苑望很少与人同饮一壶水，个人习惯而已，总有那么点不自在罢了！
这个时候他却丝毫没感觉到什么不舒服，可能因为在心里，高城到底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副营长，”苑望举着水壶，“你要喝吗？”
高城没有任何迟疑，接过水豪爽地喝了一口，又扔给了上尉：“水壶你拿着，填完了肚子，去帐篷里睡一觉……现在情况没那么急，用不着你熬身体。”
苑望安静地听着副营长说话，只觉得心里分外的畅快，那样的心情比刚才口渴极了喝到水更让人觉得舒适。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卅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