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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 百骨 ...

  •   “苏公子!?”
      汉王也好奇的望了过去,但见一眉目秀致的清瘦青年脚步虚浮而来,黑发披散,淡青薄袍松散而着,前襟大敞,露出胸膛大片光洁的肌肤。此时白皙脸颊泛着坨红,一看便知是刚饮过酒。

      此人汉王倒有些印象的,名叫苏离,他如今虽只是个掌管百工的小小工部大夫,但其先父却是前朝尚书,赫赫有名的儒学大家苏厝……

      见那苏离斜歪在一棵歪脖树下,身姿如棵被风折断的翠竹,一一睨过那些摊主捧来的木马,摇头叹道“都只学皮而无骨,毫无灵气儿,不像,不像啊……”……
      那帮巧匠遗憾叹道“实在参不透那‘百骨骏马’的玄机啊!”……

      苏离随手拿过一小摊上所卖的清酒,扔下几铢散钱,仰头灌下两口,喷渤着酒气叹道“怪不得你们,因为我听说那‘百骨骏马’其实是有番伤心来历的啊!”
      众巧匠顿时静默端整,洗耳恭听,而汉王也不由肃然了神色,好奇起那“伤心来历”来……

      回想起三年前他生辰当日,那女人便是送了一只拳头大小的小木马给他,的确栩栩如生,精致绝伦。单说外形已是这些巧匠们的临摹之作不可比的,而那马儿散发出的灵动神韵就更是仿物无法匹敌的。但最神奇的是,放在风中,那小木马便如活了一般昂颈扬蹄的自己奔跑起来,连眼珠都能灵活转动……

      记得她当时还眨着水眸笑盈盈的跟他说“王爷,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喜欢吧?它叫‘玉鹄’,可是我做的哦!”,那眉目间俏皮而得意的神情,极为夺目。
      可他一听是她所做,便是厌恶的重重扔在地上,将那小木马摔成了木片。
      记得她惊得不轻,还伤心的大落眼泪,将那已成木片的小木马小心捧起,还哽咽着说什么“‘玉鹄’,我会治好你的,我再不将你送给别人了!”……
      他至今不明白那看来没心没肺的女人为何会因一只木马而那般悲伤,莫不真是因着有什么“伤心来历”?
      ……

      汉王已好奇得抓心挠肺,那苏离却是又抿了两口清酒,慢腾腾的在那歪脖树下落了坐,换了个舒展的斜仰姿势,默着天沉吟了半晌,才缓缓的道来……

      “听说,秋萸小姐幼时曾亲手养大过一匹白马,极通人性,秋萸小姐很是喜爱,将它取名‘玉鹄’,连喂食草料都不愿假手于人,与‘玉鹄’感情极为深厚。
      后来‘玉鹄’成年,她的义兄秦将军看出‘玉鹄’其实是一匹难见的千里良驹,便想带去军中做战马。她虽很是不舍,但听说外敌虎视,军中缺马,也觉着将‘玉鹄’留在府中做她的宠物太过屈才……
      她便剪下了‘玉鹄’一缕雪白的鬃毛后,送给了秦将军做战马。‘玉鹄’果然不负众望,屡立战功。
      可在一次与突厥的大战中,我军被围,战况凶险,‘玉鹄’竟是飞身跃起为秦将军挡了数支飞箭。身受重伤也载着秦将军在敌军中奋勇驰骋,左右前肢都被敌军生生砍断。
      虽我军险胜,可‘玉鹄’却是伤重垂危,还被敌军逼下了千丈崖……

      听说当时,秋萸小姐很是悲痛,但楚国公却对她说能战死沙场,这是‘玉鹄’做为一匹战马的荣耀。可秋萸小姐却是不忍‘玉鹄’葬身荒野,竟是瞒着楚国公,冒险去了那战场边的千丈崖下,千辛万苦的找到‘玉鹄’,亲自用板车将‘玉鹄’残骸拖回,好好埋葬了……

      秋萸小姐却仍是很想念那匹忠诚灵气的‘玉鹄’,因从小就喜琢磨木头巧物,竟是想出用木片削出骨头关节,按着‘玉鹄’的模样再做一匹‘玉鹄’来……
      那时,人人都以为她因思念‘玉鹄’而发了傻,可她用了三年,竟是真做出来一匹机关精妙,可随风而行的‘百骨骏马’来,鬃毛是当年剪下的‘玉鹄’ 雪鬃所制,活灵活现,就连眼珠子都恍如‘玉鹄’生前的模样……”
      ……

      话说到此,众巧匠再看看自家那些毫无生气的木马,真是越看越觉无法入眼,纷纷垂首悲叹道“世间真是再无‘女天官’了!”
      就是姜桦都吸着鼻子眼酸起来,感叹那“玉鹄”是匹好马,而王妃也真是有情有义的人,却被平公公狠狠揪了胳膊,示意他闭嘴,因见王爷已是眉宇不展,神色萧肃。

      难怪当时摔了那木马,那女人会那般伤心,在她看来那木马就是她从小养大的“玉鹄”。倒确是忠诚灵性,有血有肉的啊,却没想到那女人会送这样的无价之宝给他做生辰礼物。
      汉王心下一阵混乱,又见那苏离揉了揉眼皮,对众巧匠懒懒伸出五根细长手指,醉意朦脓的道“每日五铢,要做那别宫活计的明日到工部找我……”
      那帮巧匠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施礼谢过……

      苏离哈哈笑了两声,仰颌望了下天,然后脚步骈曳的踏上了那月华山曲折蜿蜒的窄道,惺忪醉眼的哼唱起断断续续的小曲,“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总含情……哈哈哈……”……

      听着这般□□的词曲,平公公那自认皮厚的老脸都有些发红,不由摇头叹息道“听说这苏公子成天在青楼宣淫寻乐,成天写些淫词艳曲,不知进取!想他先父那是何其博学高洁的一代名士,怎会有这样的儿子啊?”

      汉王却是思量,记得这苏离幼时就是个名满都城的神童,素有才名,父皇还曾下旨召他入朝为官,可他却斗胆称自己除了女色诗词,便唯爱手工奇巧,只愿做个专司营建的工部大夫,父皇便也未再强求,可他的才华却应远不只那手工奇巧……

      见那苏离此时已摇摇曳曳的消失在那山间小道,汉王思量道“说来苏老先生还是本王的启蒙师傅,当年没少气他老人家。去年病殁后,也未曾去拜上一拜。如今,倒正巧会会他的儿子!”
      便是拔步朝山道而去。

      近日来,汉王已越渐领悟自己虽有“战神”之名,但为政确是深疏,而近日他悄看过那断袖所批的文书,所下的政令,思虑周全,为国为民,无懈可击。
      不得不暗暗承认自己即便当时坐上了那大冢宰的位子,自己武夫一名,学问虚无,要在那每日繁复的政务中,头脑清醒的做出精准的应对抉择,不是不易,而是太难。可这苏离的智略才学倒该是个可以利用制衡那断袖冢宰坐成权臣吧……
      ……

      可汉王跟上去,却没见那修竹般的瘦影,倒见半山腰一座古朴的小庙,游人如织……
      庙前有两株根部相连,枝叶相交,雌雄同株合抱的高大银杏,叶貌枝繁,枝杈间挂着无数的粉红丝绦,若满树粉桃,炫烂绮丽……

      都城人人皆知这棵叫“姻缘树”,如对情侣相依相抱,连理之姿,传说已是两千岁高龄,乃是一对生死爱侣精魂所化,能感应世间情爱。未婚少女若是芳心有系,便可将自己的祁愿写在丝绦之上,诚心烧香祁愿后朝树枝抛掷,若是挂住,便表明所祁姻缘定能如愿,若是挂不住,便是与意中人难有姻缘。
      听来虽是荒谬,但红尘俗世,几人能逃脱情爱痴缠,由此信者甚重,香火不绝……

      一群妙龄少女捧着粉红丝绢含羞带怯的烧香跪拜后,将丝绢用力扔向枝间,竟是全全飘曳落地,引得她们黯然伤神……
      “呜呜,难道我与独孤四公子是无缘的么!”……
      “嘤嘤,好伤心啊!”……

      姜桦将那些落地的丝绦上抓起来一看,竟写的都是“愿伴独孤四公子身侧”,不由憋闷,往年不都很多祁愿要嫁王爷的么?如今怎么全转了风向?虽说那四公子长得像王妃,可身为男人那么娘气,还是个断袖,怎会把英武过人的王爷比了下去?
      他实在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挤着眼皮道“那四公子长得那么娘气,没听说他就是个不能人事的断袖么?”……

      话音未落,便被少女们齐齐唾脸,并遭一顿粉拳乱捶……
      “哼,独孤四公子那是温柔,不是娘气!”
      “四公子才不是断袖,昨日还见独孤四公子在里家桥头救下韦家小姐,多么有男子气概!”……
      “哼,你这臭小子敢说独孤四公子坏话,姐妹们揍得你老娘都不认识!”……

      姜桦抱头护住脸面,他姜桦上阵也砍过好多人头,可自诩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跟女人动手,只得呼喊着“老平救我啊!”……
      平公公瘪了瘪嘴,耷着眼皮瞅那被暴揍的小跟屁虫,臭小子,女人也敢招惹,是该好好长长教训的。

      可眼看那帮少女越揍越带劲,还配合了掐、揪等女子防身妙术,眼看便要将那小跟屁虫生生毁容,想那臭小子本就长得皮糙脸黑,已是没有再丑的余地啊。善良仁爱的老平不得不以袖掩脸,清了清嗓子,吆喝道“哇,哇,独孤四公子是在山脚下啊……”

      此言一出,眨眼之间,少女们便已玉足生风,卷起芳草,向山下飞冲而去……
      情痴为何物,直教人疯癫,老平尚未感叹完,便见那小跟屁虫揉着满是指痕的黑脸,哭丧着脸毛骨悚然的哀叹“女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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