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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五十八 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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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是沉黑,夜风微凉,泉音叮咚,映出半阙弦月,风情婉转。
酉炽前来后院,点起了桃花林中垂挂的数盏小宫灯……
可早已过了酉时,冢宰环视四周,却仍只见林叶深浓,不见那广陵王身影,她顿时怒愤,想来这让她等了整日,定也不过又是一场戏弄吧……
冢宰想起秦芜雨惨状,便是怒火中烧,对那酉炽忍不得拍案怒道“你们需知本冢宰今日不是来求你们广陵王的,而是来与他谈笔有关他身骨的交易!
你们这般戏弄于本冢宰,下回求着本冢宰的,就是你们!”
说毕,便是抚袖怒然离去,却是被那酉炽劈手阻了去路,肃然的道“郡王交待,若冢宰在此过了酉时,就不能放冢宰离开了!”……
冢宰后背顿沁起一阵寒凉,这广陵王杀人莫不是也有怪癖,非要待到月黑风高,才好杀人抛尸。
正在惊疑间,却闻一阵熙风拂叶的声响,那层层叠叠的桃花林深处竟是冉冉传出一阵箫声,听来竟是天凉夜长,风气萧索。
唔,与昨夜所闻的曲调一样,只是今夜的节奏极为舒缓罢了……
“广陵王!?”
冢宰一怔,见酉炽让道一旁,并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定了定心神,转身踏着湿软花泥,寻声而去……
林叶浓密,月光浅透,花影疏斜。而桃花林中垂挂的数盏小宫灯,如星辰悠伴月影,实虚炫烂……
影影绰绰的桃花深处竟见一梨花白的身影,玉白修长的手指浅握一管玉箫,发如墨玉轻散身后,悠曳随风。
待冢宰走近,箫声幽幽而停,那人缓缓转过脸来……
可面上却是罩着半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如同玉琢的苍白薄唇以及那柔和流畅的下颌,可却是无法隐住那邪魅之气。
他虽只坐在一辆竹制的轮椅上,且一言未发,已无端让人生出胆寒之意。
冢宰想,这个,必定是真正的广陵王……
见广陵王轻一招手,示意她上前,冢宰只得强镇心神,做了一副风流从容之态,款款步上前去……
正思度如何讲这开场白才不会轻易招来杀身之祸,却是见他的轮椅下搁着苏离一早送来的那只绿锦盒……
冢宰略作思量,在他面前轻蹲,拨开那只锦盒盒盖,水眸潋滟的笑道“广陵王应还不知这个的好玩之处吧?”
盒中是一只拳头大小,漆成雪白的木制骏马,做功精细,栩栩如生,那雪白鬃毛都是用真马毛所结,正是她视若珍宝的那只“玉鹄”……
冢宰瞥见那广陵王目光中也生出几分玩味的兴致,她便将木马放到了迎风之处。
刹时便见那木马如活了一般昂颈扬蹄的挪动起来,风大便是扬鬃狂奔,风微便是散漫轻踱,眼珠还俏皮转动,活灵活现。
冢宰对自己做的这“百骨骏马”,真是越看也越觉得可爱,可想起那为救秦芜雨而战死的“玉鹄”,不由红了眼眶,暗道“玉鹄”啊,将你送来,也是无可奈何,希望你能再救雨哥哥一回……
“看来你很不乐意送这份礼?”
那广陵王忽微启淡唇,那声音虽然清悦,语调也是慵懒,可却有份莫名的压迫之感让冢宰听来后脊发凉……
“不过是因着,这木马是小妹费尽心力所做。每每见到便格外伤感嘛!”
冢宰忙将那打转的眼泪生生逼回,一阵微风抚过,她微微一个哆嗦……
“哦,原来如此!那讲讲这木马的来历?”
那广陵王仍是慵慵懒懒,单手支颐的睨着冢宰,虽戴着面具看不见神色,但似对这冢宰比对那木马更有兴趣……
冢宰指尖轻摁木马的小耳,“玉鹄”便是静止住了,轻抚抚那柔软的鬃毛,斟酌一番后道
“小妹幼时亲手养过一匹白马,是一匹难见的千里良驹,还很通人性。小妹很是喜爱,取名‘玉鹄’。
后来‘玉鹄’成年,送给了义兄秦芜雨做了战马,战死沙场……
小妹很想念忠诚机灵的‘玉鹄’,便异想天开,用木片削出骨头关节,按着‘玉鹄’的模样再做了一只‘玉鹄’……就是如此!”……
冢宰尽量将这段伤心旧事说得如同旁观,可心下却是难免感伤,她害怕义兄也会如“玉鹄”那般离她而去,人生无常,岁月凋零,她早已害怕生离死别……
可这番娓娓述说后半晌,广陵王却仍是以修长手指优雅撑着下颌,懒懒的睨着她,眼眸中飘浮着邪魅妖娆却又抽离俗世的复杂眸光,却并不说话……
这样的沉寂中,冢宰已暗暗感觉到那慢慢凝聚的杀气,她想那些有关广陵王的传言不但不虚,还应该更为可怕才对。
掏出那醒神的香囊嗅了一嗅,用力揉了揉额角,却闻那广陵王忽然异常冰冷的道“你可曾做过背信弃义的事?”
“啊!?”
冢宰傻眼,正想夸口自己行端立正,绝无这等小人作为。
可想了一想,垂了眼眸纠结道“幼时倒真是有过背信弃义,不过也不是故意的,是……”
说到此,冢宰自嗤一声,与这广陵王说这些做什么,便是索性捧了“玉鹄”,干脆直白的道“本冢宰今日来此,就是想说,既有法子将一把木片撑成木马活物,也有法子给郡王一双可以站起来的双腿!”
可话音刚落,便见那玉箫骤然弹出一片细长雪剑,寒凉的抵在了她的咽喉……
她暗暗抽着凉气,可她瞥见那修罗如同血霞变幻的眸色,她知她的猜测应是对的。
之前听苏离说那广陵王出高价寻神工巧匠揣摩“百骨骏马”的玄机,她便奇怪那广陵王为何偏偏喜欢这小物?
她又想起听苏离提到过那广陵王双腿残疾,便是大胆猜测,那广陵王莫非是受了那“百骨骏马”的启发,觉得一堆木片都能活动,定该也有让他的双腿站起来的奥秘……
心下笃定之后,冢宰的脊梁也硬挺了两分,水眸寒凛的直视着那邪魅的瞳孔,傲然道“我小妹虽是不在了,可她这木马的玄妙,我却是知晓的。而我要的只是我义兄安然无恙!”
话音落,却感颈间一道风拂而过,低头惊那片雪剑竟是划破了她覆颈的外袍领襟与中衣高领,可颈间的皮肉却是分毫未伤……
可她冷汗却刹时将内衫湿透,忙扯起衣襟贴实掩颈并背过身去,自己没有喉结,若被这修罗发现是女人,那还得了。
这广陵王也着实太过可憎了,不杀反辱,行径卑劣。
虽这般暗暗腹诽着,冢宰却只能尽力心平气和的道“我义兄与你无冤无仇,他的死活对你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吧。广陵王要不要做这笔交易,好好考虑一下!”……
说着便是朝那院外跨去,却听那身后一瞬寂静后,传来一声慵懒幽凉的语声
“这笔交易很是合算!”……
感一阵剑风拂过,飘下一阵纷繁的花雨。
漫天粉艳中,冢宰回头望去,那梨花白的身影却已消隐于林间,似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
步出后院时,酉炽已是唤来了那宛鸣……
先前倨傲的丫头,此时竟是极为恭敬的施了一礼,“郡王命奴婢伺候冢宰前去更衣!”……
冢宰本想拒绝,可此时缩着颈子,揪着衣领,自感形像定是猥琐,如此出去着实太有损冢宰大人的气韵仙风。
而思量刚已与那修罗达成了交易,眼下是绝不会伤她分毫才对,便是大胆随了那宛鸣穿花过廊,步进了后院旁的一处独阁中。
见阁内雅香缭绕,一方矮榻,悬挂轻绡竹纹绣帐,微风拂帐,素雅清华,而窗前案上整齐搁着好些书卷字画。
冢宰感叹这广陵王果然富有,一间客房都布置得如此雅而不俗……
见宛鸣从衣橱中捧出一件雪白的中衣与数袭衣袍,恭敬道“郡王说,请冢宰选一件他的旧袍换上!”
冢宰又愣了一愣,唔,这里竟不是客房,而是那广陵王的寝阁,冢宰顿感一阵“受宠若惊”啊……
大丈夫不拘小节,如今身为男人,何必计较,况且若是拒绝,万一激怒那邪异的修罗,不是坏了冒死得来的局面。
见那些袍服都衣料精贵,做功精良。冢宰左挑右选,看中了一袭梨花白的广袖长袍,与那广陵王身上所着的一样,刚就觉这个色泽衬得人分外清雅脱俗,正琢磨着回去也要做上一件呢,自己穿上定是比那广陵王好看。
正想换袍,可却见那宛鸣立在一旁,目光带着几许迷惑的对她悄悄审视。
冢宰暗度虽说那胸口紧紧扎扎的裹了白绢,显得平坦,但身为女人总是会比男人敏感几分才对。
为了稳妥起见,冢宰便是轻咳了一声,潇洒步到那宛鸣面前,盈盈浅笑道“姑娘毕竟是个黄花闺女,本冢宰堂堂男人更衣,怕是不好在场吧?
若是毁了姑娘清誉,本冢宰不是只得请求广陵王割爱?
当然了,姑娘这么貌美,本冢宰是求之不得的……”
话未说完,便见那宛鸣咬着嘴唇,一副羞愤难发的模样退出了房门,想必心里是骂了好多声死不正经的登徒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