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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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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猎场。
时白露拿着匕首往表皮金黄,油水滴进火里发出刺啦刺啦声音的羊肉上刀了一小片,递给边薇:“姐姐试试,加了燕地的香料。”
边薇从军许久,也不拘礼,直接拿手捏了羊肉的一角便吃进了嘴里,虽然营地简陋,比不得宫里工序繁杂的烧烤流程,但是这直接架在柴火上烤就的羊肉却别有一番风味。
纤指翻弄间,刀鞘露出些许,边薇不禁惊道:“你竟然拿这么好的匕首片羊肉?”
时白露不以为然地看了手里的七珠双刃匕一眼:“再好不也是个匕首吗,不能物尽其用岂不是亏待?”这话是说得没错,只是却不是边薇能够理解的。要知道这匕首时宴是多宝贝,许多人想求都求不到,可到了眼前这小祖宗手里,却如一般的刀剑无甚区别。
“姐姐的伤可是大好了?边江哥哥之后还有为难你吗?”她借着匕首锋利,拿过身旁太监手上端着的玉盘,不一会儿便片了满满的一碟,摆放整齐自然。
大千世界,路人过客,点头之交,萍水相逢,青梅竹马,交心挚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各有不同。而时白露和边薇大抵是传说中不打不相识的那类,因争执打闹而相识,因缘际会而深交,相处下来却觉得趣味相投,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遗憾。
“不过一百军棍罢了,我只是太久没挨军棍那日才晕了过去,哥哥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那日之后常常在我房门前踱步,欲言又止的模样真是想起来就好笑。”边薇说着“叮——”地一声拔出腰际佩刀,“第一次见面那天,你见我是个女人便粗心大意了,今天再来比试一场如何?”边江曾与她说过,时白露掩藏了自己实力,若是别人说的边薇可能不信,可是边江习武多年,阅人无数,不可能会错。边薇本来不是好斗的人,只是与时白露交好以后,便生了惺惺相惜之意,一直想真正与她切磋一番。
身后窸窣声音踏来,时白露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好”字收了回去,只拿过毛巾将匕首擦干净,收回刀鞘,插在腰带上。
“边副将军。”来人是身着蓝色锦缎衫衣的清瘦少年,边薇和时白露都在此处,他先朝边薇作揖已是失礼,之后更是轻摇折扇走到时白露面前,冷笑一声:“啧啧啧啧,原来我那日竟还看走眼了。也是,生的这般相貌的人怎么会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少爷,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林以安,休得无礼。”边薇不知他二人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是现在身边候着一堆侍卫和太监,若是被哪个有心之人听了去……
“这般相貌?什么相貌。”时白露说着朝林以安走近几步,直凑到他跟前,微微抬头浅笑,声音勾人,“我素闻永兴候家的小少爷爱美色,不过只爱娈童,莫非那日有心于我,现在看见我是个女人,就恶语相向了?”
“哼!世间美好事物我一概喜欢,男女又有何区别。倒是那日明月楼殿下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大失所望,皇室宗亲尚且如此,还能指望何人振兴南楚。”
“哦?那敢问不是皇室宗亲的你,难道做了什么忠君报国为民除害的事吗,不过言语上趁些能,装得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其实不过彼此彼此。”
“我……”林以安愤然开口,却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只憋的脸颊通红。他从小虽然生长在风花雪月之地,但是母亲却一直以官宦人家子弟的要求教养于他,教他要怀一颗正直良善的心,不要学他父亲碌碌无为只顾自己享乐。可他自从来了楚京,父亲只一味拿金钱补偿于他,说什么爵位世袭,他不需要那样拼命念书为朝廷排忧解难也能享一世富贵荣华。
擂鼓声响,号角连营。
时白露不再看他,朝边薇说道:“演练要开始了,姐姐我们走吧。”
随着一声轰天巨炮,手持红蓝黄三色旌旗的三列数千骑兵呈奔腾之势朝刚刚解了束缚自由地在草原上、苍穹中雀跃翱翔的飞禽走兽扑将而去,他们不仅要善骑射,更要与别人争抢为数不多的鸟兽,即便射杀了,没有亲自将鸟兽带到演练场就不算赢。而且因着是春蒐,万物繁衍之日,被放出来等待捕杀的鸟兽数量并不多。
时宴坐在高台上看着一个又一个将士手里提着奄奄一息的鸟兽下马领赏,而与她一齐在台上观看的人却是神情各异。
“薇儿若是想去,就去吧。”时宴瞧见那孩子穿着一身盔甲,倒是衬得人壮实不少。许是怕了,乖乖站在边江身边,不住地探头眺望,摩拳擦掌,几次都看向边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看我做什么,陛下让你去你就去。”边江语气生硬地说着,却在她拿了弓箭准备跳下高台时拉住她,轻咳一声说,“射了麋鹿回来陛下会赏一窖好酒,去射麋鹿。”
边薇朗声大笑,难得大胆地拍了边江肩膀一下:“好啦,我知道你是酒鬼,我会帮你赢来的,不用谢。”边江脸色顿时黑成一块煤炭。
一炷香时间已过,三列大军按时回来整装完毕。骑着一匹高大黑马的边薇朝边江高兴地炫耀着手里提着的一头麋鹿,阳光明媚,衬得她纵使身穿铠甲也暖洋洋的,让人挪不开眼,边江曲起左手大拇指,朝她默默比了一个。
“禀报陛下,此次围猎共猎杀得各类飞禽走兽三百四十三头,有六百五十七头在围猎中逃出。除去已经毙命的两百余头以外,其余都交由兽医处理,放回山林。”
吐火勃闻言嗤笑一声,戴着皮套的手指着底下的一众将士:“楚王陛下,你手下这群莫不是废物?一千头动物就猎回了三百头,这种架势若在我燕国可是要立地斩杀那些空手而归的人,粮食有限,可不是用来养白食的。”
时宴脸色自然,瞧不见一丝愠怒之色,她点点头:“将军所言甚是,来人,把空手而归的人一律拉下去杖责一百。”
“陛下……”边薇下马单膝跪地想要求情,却被时白露和边江用眼神制止了。
时宴掀开茶水盖子,轻轻吹开漂浮在上面的几片暗绿茶叶,泛起层层涟漪的水面上倒映着,是她如海底深渊般不可揣测的眸子。“吐火将军可还喜欢这样的演练?”
吐火勃摆手,轻蔑一笑:“一群小喽啰实在稀松平常,没什么可看的。”他看向时白露,“我听说二公主曾在宋国待了九年,那里也是个马上耍刀弄枪论生死的地方,不知道二公主是否在宋国得了些许浸染,可否与我比试一番。”
时宴握着茶盏的骨节泛白,站在末尾的林以安也不由朝时白露看去。吐火勃这句话当真是放肆得很,大放厥词轻视楚国兵力还是其次,可还当众提及了时白露曾经的质子身份,无论如何,时白露是楚王时宴的女儿,就等于是楚国的颜面,担着质子的身份怎么说都不是件光彩的事。
时白露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她捏了捏手腕,朝吐火勃走去,背手问道:“宋人好武与我何干,只是吐火将军盛情难却,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也只好陪你玩一玩了。”她转身单膝跪地,作揖恭敬,“还请母亲准许。”
“陛下,二公主并不善骑射,不如由我代为比试,以尽将军之兴吧。”一身银甲的边江忙出列说道。
“呵,不善骑射,那还做什么公主!我北燕就算是个半个孩子也能弯弓射雕,怎么你们楚国人就这么金贵,什么都做不了,难道还要我迁就于她一个女流之辈比绣花缝布吗!”
“砰——”边薇脚踏马背平稳地落在高台之上,与吐火勃对峙,英挺的眉毛微微皱着。“吐火勃,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要想比试我来与你比试,一定打得你落花流水!”
“行了,不要吵了。”时宴平淡如水的声音此刻却像一记重锤一般敲在高台上的众人心里,一直暗暗看好戏的时白禹有些期待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只见她走下来,一身明黄色耀得人睁不开眼,长身玉立,气度华然。
“不过是一场小比试,有什么值得推脱的。”她倾下身子,把跪在地上的时白露扶了起来,“你以前不是说你不喜欢舞文弄墨吗,那今天倒是让我瞧瞧这舞刀弄枪的功夫如何 。”
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含着太多情愫,一点点爱怜,一点点担忧,一点点内疚……还有期盼?
“若是赢了可有奖赏?”鬼使神差般,时白露脱口而出。
时宴点头微笑:“有。”
“……若是输了呢?”时宴蹙眉,想了一会儿,凑到她耳边,吐气如兰,弄得她痒痒的。“赏一顿板子。”时白露闻言腹诽,这也算赏?
两人两骑站在围猎的起点之上,青海骢显得有些焦躁,在原地来回走动嘶鸣。身穿白衣的时白露弯下腰来拍了拍青海骢的脑袋,在它耳边轻轻说着:“乖,我知道你饿了,等解决旁边这个胖子,我回来就喂你吃饭。”
吐火勃看着眼前正在被刀割断脖颈束缚绳索的麋鹿,冷哼一声:“小女娃子,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待会儿我就让你跪下喊爷爷!”
站在高台上的时宴看着时白露的背影,不禁生出时光流逝,白驹过隙之感,眼前好像忽然变成了楚京城门,她将那个自小爱洁、好穿白衣的半大孩子亲自抱上马,小小的鹿皮短靴只能勉强勾住马镫,薄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扑闪着,她记得临行前,小露一直缠着她。
她说,娘,我怕黑,夜里你会来接我对吗?
她说,娘,我看书上说宋国多风沙,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一定要来接我呀。
她说,娘,我要是想你了,就会喊你的,人家说千里传音,你要是听见了一定要回答我啊。
时宴记得,她还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她的。
“好,再过不久娘一定来接你。”
“不久是多久?”墨黑瞳孔里有不解,有不安。
“……三千六百五十日,天一黑一亮就是一日,很快的,小露不怕。”
“砰——!”一声炮响,两匹马不分先后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