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往事》纷飞点点

37、第三十七章 保守秘密

　　顾清华没想到自己一觉居然可以睡这么久。
　　他醒来的时候，从船舱房间的窗户看出去，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房间的桌上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赵熏熏正趴在桌子上睡着。
　　他起身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把她散落下来盖住了脸的一缕头发捋到她的耳后，他看着油灯的微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平静又柔和。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划过他的心间。
　　顾清华深吸了一口气，又从鼻尖呼出：不能让她就这么睡着。
　　心里这样想着，他顺势蹲下来一手揽过她的头，让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做的极轻，可怀里的人还是醒了。

　　“你干嘛？”赵熏熏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清华，“放我下来。”
　　顾清华没有听她的话，仍旧将她抱着，直到走到床边，才把她放坐在床上。
　　赵熏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顾清华道。“你也坐下。”
　　这会儿，他倒是依言坐在了她的边上。
　　赵熏熏蹙着眉头，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后，又贴了贴自己的，嘟囔着道：“还好，烧退了。”
　　说完，起身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顾清华。
　　看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顾清华默默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杯微温的水，他的确是渴了，一口气就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赵熏熏又将空杯子从他手上拿了回来，看着他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
　　“说实话！别逞强！”
　　顾清华的视线落在赵熏熏脸上，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也就认真的回答她道：“头有点疼。”
　　“嗯，还有呢？”
　　“还有？”
　　“饿不饿？”
　　“哦。”顾清华好笑的应了，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经她这一提醒，还真是有点，也就老实回答道，“饿了。”
　　赵熏熏点了点头，一边起身一边告诉他道：“你躺下之后就发烧了。一直睡到这会儿。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才怪呢，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好。”
　　赵熏熏回身看他，这人倒是应得爽快！

　　赵熏熏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一碗清粥，三碟小菜，是她早就替他准备下的，等他随时醒了，她只要在船舱的厨房里热一热就能拿出来了。
　　她看着他把粥都喝完，又默默地把碗筷收拾了拿回厨房。
　　回来的时候，见他闭着眼睛坐在床的里侧，腿上盖了被子。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才睁开眼睛。
　　船舱里的煤油灯微微晃动，光线照在船壁上摇摇曳曳。窗外仿佛有“哗哗”的江水声传进来。
　　顾清华看着进来后略显局促的赵熏熏，他拍了拍自己身侧，声音略显慵懒低沉：“上来睡觉。”
　　赵熏熏闻言，呼吸一窒，瞬间红了脸，结巴道：“什……什么上……上来……睡觉啊！谁要跟你睡觉啊！”
　　顾清华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觉得既生动又有趣，他从鼻尖哼出一个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以为我会把你怎么样？”
　　顾清华的问题一出口，赵熏熏的脸就更红了！她在心里腹诽着：你明知道我在想什么，还要说出来！
　　“不是我胡思乱想的问题！是你一个大男人，不应该把床让给我睡么？”
　　“哦。”顾清华佯装应了一声，反问道，“那把床让给了你，我睡哪里？”
　　赵熏熏四下看了看，“睡地上，睡桌上，都可以啊。”
　　顾清华“虚弱”地提醒她道：“赵小姐，我还是个伤患。”
　　赵熏熏小声嘟囔道：“制服齐医生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是个伤患呢。”
　　“好了，不要抬杠了。即便我现在愿意趴桌子上去睡，这回上海还要好几天呢。难道以后每晚你都让我趴桌子上？那可是会要了我的命的。“顾清华认真的看着她，问，”赵小姐，你的南丁格尔精神呢？”
　　赵熏熏：……这人真是要么不说话，一长篇大论起来可真是没有几个人能说的过他的，特别是他还把她的女神给搬了出来。可是他明明那么倔强要强，这个时候非扒着要睡床的样子，倒是有点让她看不透眼前的人了。转念一想，看来这人是终于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了。
　　“你既然身体没有恢复好，干什么非得亲自送我回上海？”赵熏熏和衣躺上了床，她侧身背对着他，人几乎已经贴在床沿，“我这回回去是要相亲去的。这样和你躺在一张床上，你以后可别说出去。”
　　顾清华轻轻的将被子盖在熏熏身上，明知道她在说谎，却还是配合着她把戏演下去，在她的耳边沉声道：“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嗯。那就好。”她轻声应道。
　　是他的幻觉么，为什么觉得她的声音里还带了一丝委屈？此刻看着她纤瘦而又略显单薄的背影，顾清华理智地克制着自己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熏熏，当初想娶你的心是真的。如今想要放掉你的心也是真的。我不愿见你成为第二个梦薇，你值得更好的人度过一生。

　　赵熏熏是在天大亮的时候醒的。
　　醒来的时候，四顾了一下，船舱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顾清华的身影。
　　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才走出去。
　　走到齐正那间门口的时候，顾清华正好出来。
　　“早。”
　　他率先跟她打了招呼。
　　赵熏熏也回了他一个“早。”
　　“找齐医生？”顾清华问的漫不经心。
　　赵熏熏：“对。”本来不是。
　　“嗯，”顾清华点了点头，“那我让一平把你的早餐送到齐医生房间。”
　　她本想开口拒绝，可他已经走开去了。

　　赵熏熏走进齐正房间，见他正在收拾他的医疗箱。
　　她走过去，帮忙收了桌上的听诊器，交到齐正手里。
　　“他怎么样？”
　　齐正接过听诊器，放进医疗箱里，“烧退了。哎……就是他身上的那些伤，其实根本没有好透。这两天又为了咱们回去的事忙了一通，才……”
　　齐正正抱怨的起劲，见赵熏熏听了，秀眉越拧越深，这才住了口，想了想，又忍不住安慰她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他说让我帮他做复建治疗。这配合的态度还是很积极的。”
　　“嗯。”
　　齐正看她应得很是敷衍，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于是又补充道：“我这不是在安慰你，是他自己说的战事尚未结束，他的命就是用来战斗的本钱！”
　　齐正的话，彷如一阵风瞬间吹散了赵熏熏这几天心里的谜团。她抬眼看着齐正，一脸认真道：“我明白了！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齐正看着赵熏熏，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明白了什么？什么原因？

　　船上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活动范围也小，白天的时候还能去甲板上走走。天黑了之后，也就只能呆在各自的房间里。
　　这是和顾清华相处的第二个晚上。因为白天想明白的一些事情，这一晚上，在房间里，赵熏熏都没跟顾清华说过一句话。
　　他以为她是因为跟自己独处一室，晚上还要同睡一张床而局促尴尬。
　　顾清华打开衣橱，从行李箱里找出一本书来，坐在桌前翻看了起来。
　　“熏熏，你先睡吧。”
　　“好。”
　　赵熏熏答应着，脱了鞋，在床的里侧躺好。她裹紧了被子，背对着他。
　　闭上眼睛，房间里出奇的安静，耳边只有他翻书的“沙沙”声，一下一下的……

　　顾清华看书原本也是为了让赵熏熏安心先睡。谁知翻了没几页，她就睡着了。他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
　　这一刻，他竟然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静止。
　　顾清华握紧了手中的书，低头轻声的嘲笑了一下自己的妄念。
　　他轻叹了口气，把书轻轻推开，打算再看一会儿。
　　才翻了一会儿，耳边渐渐传来了一阵低声的“呜咽”声。顾清华闻声看向床上的人，肩膀轻微颤动着。
　　是做噩梦了么？
　　他赶紧放下书，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拍了她几下。
　　“熏熏？熏熏？”
　　赵熏熏听到他的轻唤，转过身来，果然满脸是泪。
　　她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泪水像是一道水帘遮着她的眼睛，眼前男人的脸虽然模糊，但她知道是他，是活生生的顾清华！
　　“做噩梦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询问。
　　赵熏熏没有回答。只是一边抽泣一边看着他。
　　顾清华看着她带着水汽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神里既有欣喜又含着悲伤，仿佛还带着一丝委屈，他试探地问道：“和我有关？”
　　是的，和你有关。梦见你又上了战场，梦见你在枪林弹雨里勇往直前，然后永远地倒在了阵地上。
　　她默默的在心里回答他，眼睛里又掉出一串泪来。
　　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倾身上去把她揽进了怀里。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中带着一丝玩笑地说道：“哭的这么惨，看来我在你梦里凶多吉少了。”
　　赵熏熏仍旧没有回答他。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跟着齐正在战地医院，那么辛苦的几个月，她都没有哭过。这会儿哭成这样，完全是刚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
　　她也知道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暧昧，可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的鲜活。如果此刻在他的眼里，她是软弱的，那她宁愿软弱一回。
　　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顾清华这才轻轻将她推出了怀抱。
　　见她脸上犹带着泪痕，他柔声道：“我去给你拿个毛巾擦把脸吧。”
　　“嗯。”她轻轻应道，如一只小猫呜咽。

　　等顾清华拿着沾湿的毛巾再回到房间。赵熏熏已经又睡下了。
　　他把毛巾放在了桌上。
　　在他心里，赵熏熏一直是开朗乐观的，今晚只是一个梦（虽然他不清楚她具体梦到了什么）就让她哭成这样……他又在心里肯定了自己当初的决定。
　　也只有远离了他，她将来的人生才不至于更加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