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江山》苏空崖

32、半夏之毒

　　那夜出了竹林，楮墨就遇上林归言带领着一群泰安宫的宫人们，他们什么解释也不听，硬生生将楮墨架回了宫。接受过一顿忠言逆耳后，楮墨乖乖得喝下了更一大碗苦不堪言的药汁，又接受了林归言近三个时辰的针灸方才沉沉睡去。

　　而就在她睡着的时候，江国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是江南郡王深夜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于是准备了数百件贡品连夜送往京都，快马加鞭跑死了五匹马才赶在第二日早朝前呈给了宣帝；

　　第二件事风靡了整个京都，就连楮墨也是一大早被嫣儿的惊叫声吵醒的，那就是上朝呈送江南郡贡品的并非别人，正是江国四公子之首的萧末。听说萧末来了江都，满城的姑娘天没亮就开始装扮，早早便在萧末在京都的酒楼外排着长队候着了，目的就是能够一睹他的容貌，嫣儿也求了楮墨给她一日松闲。楮墨虽然应允，却对传闻嗔了嗔鼻子，不以为然，嫣儿白了她一眼，道，“公主，你真不解风情！”；

　　至于第三件事……

　　“什么？云陌夕逃走了？！”楮墨本是平静得听惜儿的陈述，听到这第三件事时腾然坐起，而坐在她身边的紫玥闻言也是眸光一暗，沉下头去。

　　“这个王八蛋不是被押在天牢机关重重的最深处，怎么让他逃走了！”楮墨惊然。

　　“具体什么情况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听宫人们说是什么‘移花接木’……据说天牢的总看守林飞难辞其咎，现在还正在大理寺受刑。”惜儿说着，眸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连个人都看不住！该罚！”楮墨怒道，心下又愤怒又惆怅，杨大人的腿伤还未结案，闰伯伯的死因还未查清，就这么让他跑了！想着，她匆忙转向紫玥，“紫玥，云陌夕离宫前可有来找过你？”

　　“啊？”紫玥听到楮墨的声音，惊异得抬起头来，不安道，“墨儿，你说什么？”

　　楮墨蹙了蹙眉，今日她总觉得紫玥心神不宁的，便道，“紫玥你怎么了？看你的脸色不太好，不然让林姑娘也来替你把把脉？”

　　“不用了。”紫玥赶忙推脱，反手握住楮墨的手，盈然笑道，“只要你能赶快好起来，我就会好了。”

　　楮墨看着面前愈发削弱的紫玥，心下很不是滋味，一句话在心中萦绕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云陌夕逃走，于紫玥而言究竟是喜还是忧呢？

　　林归言从院落缓缓而来，紫玥见了缓然起身，握着楮墨的手轻道，“林姑娘来了，墨儿就先养病，我下午再来看你。”

　　楮墨还未应声，紫玥已经颔首向屋外走去，她的背影依旧让她动容，弱柳扶风，让人万般心疼。

　　“究竟怎样才能让你快乐？”

　　闻言，紫玥的身子为之一怔，屋子瞬间沉寂了下来。紫玥并没有开口回答，良久，她才侧过脸来，“没有人能让我快乐，除了他……”

　　楮墨眸色暗敛，她心知紫玥口中的他是云陌夕，只是她不曾料到，纵使云陌夕做了再多的错事，紫玥依旧爱他，依旧信任他……楮墨紧了紧手心，低道，“你若是想见他我便让父皇将他抓回到你面前来，你若是想让他快意江湖我便去求父皇永远放过他……我只想看到你快乐……”

　　“呵——没有人能够束缚他，除了……”紫玥自嘲一声，翩然出了闺阁而去。

　　楮墨静在原处，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之感涌上心头，在紫玥的心里，终究只有云陌夕是能让她快乐之人……

　　“公主？”林归言的一声才将楮墨从悲伤中拉回现实。

　　楮墨抬眼，这才看清林归言紧皱眉心，一脸不安，便疑道，“林姑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归言瞪了一眼立在角落，低垂着头的莲儿，从袖间掏出一张纸，语气暗沉，“公主，今早太医署尹大人送来了这个。”

　　惜儿闻言也蹙起眉心，顺势将林归言手中的纸接了过去。

　　“当归一钱，人参两钱，山枣一钱……”惜儿念着，疑惑得看向林归言，“这是公主的药方，林姑娘，这有什么问题吗？”

　　楮墨闻也凑上前去，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头晕眼花，原来她日日喝下的药汤是这样配来的，难怪味道各种千奇百怪！

　　“初看的确没有问题，可……”

　　“生半夏！”林归言话音未落，便被惜儿厉声打断，她惊异得抬头，“我记得姑娘开得药方里生半夏是一钱，可这张药方上是两钱。”

　　“什么生半夏？”楮墨看向药方，在上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林归言点了点头，道，“生半夏虽有燥湿化痰，消痞散结之效，可用量万不可多！这副方子里若是多了一钱生半夏，后果将不堪设想！”

　　惜儿攥紧了手心，眼中泛出紧张之色，“生半夏用多便会出现呕吐、全身麻木、呼吸迟缓之症，最后麻痹而死……”

　　“啊！不会吧！”楮墨闻言，惊讶得指向林归言，“林姑娘你给我的药方里竟然有毒药！”

　　林归言没好气得瞪了回去，随即目光落在角落的莲儿身上，道，“不是我要毒害公主，是害公主的另有其人。”

　　惜儿眸色一紧，“林姑娘，这究竟怎么回事？”

　　林归言冷哼一声，缓缓走向莲儿，莲儿低头看到一双绣鞋走进，不住地打着哆嗦。

　　“你抖什么？”林归言的声音凌厉而来，莲儿紧紧攥住了衣角。

　　闻言，楮墨和惜儿皆转过身来，惜儿望了望林归言，又看到莲儿的反应，片刻便意会了林归言的意思，也走上前去步步紧逼，道，“公主的药材一直都是你去太医署拿的吧？”

　　“是……”莲儿声音微颤。

　　“公主的药方也是你日日送往太医署的？”

　　“是，也是奴婢。”

　　惜儿冷哼一声，将那纸药方举到莲儿面前，“那这是怎么回事？！”

　　莲儿再也不堪质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喊着，“公主！真的不是我做的！莲儿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要毒害公主！”

　　楮墨见状微微蹙眉，莲儿随自己进宫以来，虽然胆子小但是绝对没有坏心思，她与自己还曾在红尘客栈共同患难，没有理由毒害自己，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迎上莲儿，道，“莲儿，这到底怎么回事？这药方怎么会变了？”

　　莲儿哭哭啼啼，半晌才道，“今早莲儿醒来，这张药方就在桌上了，莲儿也没多想就送去太医署了……公主，莲儿真的没有想要害您！”

　　“药方日日经过你手，你也一向谨慎，怎么会连生半夏多了一钱也不知道？”林归言依旧不肯罢休，若非太医署尹大人仔细阅过药方前来询问，公主有什么意外，自己这颗脑袋恐怕早都不保了！

　　“奴婢……奴婢以为是林姑娘更换了药方……姑娘也说过，公主的身体日日又异，奴婢想着……这调理的药方也是会变的……”

　　“一派胡言！”林归言面色忿然，她目光抵着莲儿，怒道，“我初为公主治病便吩咐过你们，凡事都要与我商量，经过我确认了才能执行，怎么前几日你都能照做，这次就不能了？”

　　“前些日子我就看你鬼鬼祟祟的，你明知公主大病未愈不能出宫，昨夜你为何代替公主睡在榻上？”惜儿也咄咄逼人。

　　“奴婢……”莲儿瘫跪在地上，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

　　“好了！”楮墨扬声一吼，上前将莲儿扶起身，冲着身后二人怒道，“你们没证据凭什么指认是莲儿做的？况且我现在不是平安无事嘛！”她望了一眼孱弱的莲儿，继续道，“莲儿没了父母，一个人孤苦伶仃跟在我身边，她有什么理由害我？况且在红尘客栈的时候，若不是莲儿为我吸出蛇毒血，我恐怕早都没命了！莲儿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归言闻言皱了皱眉，暗道这个公主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对人太过容易信任，连人心险恶也参不透！

　　“可是公主……”惜儿虽然沉下头去，却仍是惴惴不安。

　　“好了别再可是了！莲儿跟着我比你们跟着我都早，要有害我之心早都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你们都给我下去！”

　　“公主……”

　　“下去！”楮墨吼道，“我说话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是……”惜儿恭敬得福身，心不甘情不愿得向闺阁外退去，林归言叹了一声，目光又扫了一眼躲在楮墨身后的莲儿，与惜儿一同悻悻退出屋去。

　　待二人退身出去，莲儿又跪倒在楮墨面前，哭泣着道，“公主，您待莲儿真好！莲儿此生愿为公主做牛做马！”

　　楮墨盈然一笑，将莲儿搀起身，“什么所牛做马啊，我已经求了父皇为你找一门好亲事，早日将你嫁出去，你本就不是奴婢，没必要在我身边耗费年华，早日出宫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莲儿闻声眼中闪过惊异，忙道，“公主！莲儿誓死不离开公主！公主别赶走莲儿！”

　　“傻子，我这哪里是赶你走？你若是想回宫里随时可以回来啊。”

　　“不……莲儿谁也不嫁！”莲儿摆头，似乎很不情愿。

　　楮墨皱了皱眉，便又听莲儿低声道，“莲儿……莲儿早已有了属意之人……”

　　“什么？！这是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楮墨像是如获至宝般来了兴趣。

　　莲儿点了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羞赧得低下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