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江山》苏空崖

46、压寨夫人

　　窒息，无边无尽的窒息。

　　巨大的水花从四面八方冲击而来，楮墨像是一叶浮萍，随着风浪向湖中心漂去，在浪花的大起大伏中漂泊无依。

　　突然，又一阵巨浪袭来，湖心中央开始出现巨大的漩涡，楮墨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便随着水浪而飞速旋转，一点力气也无法使得上。

　　迷茫，无助，绝望一时间齐齐涌来，滚热的眼泪混杂着冰凉的湖水，一点一滴将楮墨包围。

　　高处传来一声声惊恐失措的呼唤，紧接着是一阵急促却小心接近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一口口腥咸的湖水从楮墨的口鼻中强行灌入，一句“救命”还未喊出口，她便再次被巨浪压入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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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再也听不到水浪的声音，似乎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她——她——她好像死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

　　楮墨皱了皱眉，一口腥咸涌上心头，“噗”得一声，紧接着是一阵呛咳，腹中的冷水倾泻而出，楮墨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咳咳——”她又咳了几声，用手倚着身子才不让自己倒下，此刻早已是筋疲力竭。

　　“她——她醒了！”

　　随着一声高呼，楮墨陡然一惊，缓缓抬头望去，这才看清方才迷迷蒙蒙中那声音的来源。

　　但见两个男子手执砍刀，站在距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他们身着同样的褐色皮革，披头散发，眉心处束着一枚月牙形的装饰物，一人生得远高于常人，却瘦如竹竿；而另一人矮胖如墩，肥肉横生，这样搭配的两人带给人一股莫名的喜感，楮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二人执刀的手晃晃悠悠，看上去武艺极不精湛，打扮得风尘仆仆，倒像是深山野人。

　　此处荒郊野岭，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面前立着两个手执利器的男子，尽管再如何努力让自己镇定，楮墨不住颤抖的嘴唇仍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不安。

　　若真是遇上了野人，她该怎么办才好？况且自己在湖中漩涡漂流了这么久，此刻究竟到了哪里不得而知，自己又是个路痴，这下到底该怎么办？

　　“你——你是什么人？！怎——怎么会在这儿？！”瘦如竹竿的男子将刀向前递了些，说话的语气粗鲁鄙俗，却是结结巴巴，看上去竟比楮墨还要紧张。

　　胖墩突然飞身而起，冲着高个男子的屁股就是一脚，伴随着大地的一阵颤抖和男子“哎呦”一声倒落在地，胖墩挥了挥手里的利刀，没好气道，“话都说不利索还老是急着往前扑！”

　　瘦高个男子手中的刀已经摔出几米开外，他一边揉着吃痛的屁股，一边就要开口继续说话。

　　“闭嘴！当家的不是说了，出来办事你少说话，都听我的吩咐！”胖墩男子怒喝道，旋即执着刀向楮墨逼近，可是……双手亦是颤颤巍巍。

　　虽然来人的刀刃愈发近了，楮墨心下却是蓦得放松，她望着眼前两个一高一低一胖一瘦的男子，渐渐放下了戒备，原来也是两个装腔作势的家伙啊！

　　她透过男子向外望去，方才在密道外的远山此刻屹立在不远的眼前，巍峨壮丽，身在山脚显得自己那样渺小，而苍山绵延挺立，让人望而生畏。

　　身后是已经归于风平浪静的湖面，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已经全然记不得自己是怎么逃离漩涡漂流到湖边的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半晌，胖墩才开了口。

　　“咳咳——”有一阵不适涌上心头，楮墨复又咳嗽了两声，单手撑地正欲起身，胖墩的刀又逼近了，怒道，“别动！刀不长眼！”

　　楮墨果真不敢再动了，毕竟对方手中的是真刀！这时瘦高个的男子也拿刀凑了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将楮墨夹在中间，楮墨此刻已是筋疲力竭，也全然没了逃跑的意思，索性径直坐在了地上，心想着，“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哥，她——她——会不会是个哑——哑巴呀？不会说——说——”瘦猴再次开口。

　　紧接着瘦猴便感到一阵肉风袭来，一巴掌迎面而来，胖墩半晌才从空中落下，一脸怒气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闭嘴！”

　　楮墨不自禁扬唇笑了笑，意外遇上的这两个人，倒是有些有趣呢。

　　“不——不许笑！”胖墩开口，“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楮墨敛起笑容，想了片刻，开口道，“我叫江渚，意外摔进了湖里，醒来就在这里了。”

　　迎上胖墩和瘦猴的连连点头，楮墨继续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儿是——”胖墩正要答话，猛一反应，不对啊，这满身狼狈的小姑娘才是意外闯入者，当家的吩咐让他们在湖边守着，若是有外人闯入直接抓回去，怎么反倒自己被质问了！于是呵斥道，“不管你是谁，都要跟我们回去！”

　　楮墨蹙眉，“可是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

　　瘦猴又没忍住，抢先开了口，“这——这座山都是大当家的，所有人都听命于他，你——你当然要跟我们回——回去！”

　　这次胖墩倒是没反驳，反而连连点头附和，一脸洋洋得意，“没错！”

　　楮墨扶额，所以她这是意外闯入别人的领地了？

　　“可是……可是我不认识你们当家的，我什么都不会，笨手笨脚的，我想你们当家的不会想要我留下的，对吧？”楮墨一通胡言乱语，企图尽快逃脱这两个傻傻蠢蠢的怪人。

　　瘦猴皱眉，扭头看向胖墩，对楮墨的话不可置否，“对——对哦，当家的好像说过，他不——不——不喜欢笨手笨脚的人。”

　　胖墩回瞪一眼，“不喜欢就能随便把她放走吗？你也不想想你这么笨当家的都把你留在寨子里了，这世界上还能有比你还笨的人？”

　　“二——二——二狗子！大当家的把他赶——赶走的时候，说他比我还——还笨！”瘦猴据理力争。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得争论了起来，楮墨却倏然瞪大了双眼，方才胖墩说，寨子？

　　难道……自己碰上土匪了？

　　脑海里正想着各种乱七八糟不好的事情，胖墩突然“哎呀”叫了一声。

　　“大哥，怎——怎么了？”

　　胖墩并不理会一旁的瘦猴，垂下手中的刀，拼命踮起脚尖，这才勉强够到楮墨的下巴，他的眼里褪去方才的狠决，满含深意得从上到下打量楮墨。

　　楮墨皱了皱眉，在胖墩别有深意的眼神中向后退了几步。

　　“瘦猴，你来看看，这姑娘是不是长得和画里那个女人有点像？”

　　瘦猴凑上前来，他高出楮墨整整一头，闻言顺势蹲下身来与她四目相对，楮墨避过那一丝不苟的眼神，道，“你们——你们想干嘛？”

　　“还——还真是！像——真像！大哥，我们终——终于——！”瘦猴倏得腾身而起，一把甩掉手中的刀，一张脸上眉飞色舞。

　　“哈哈！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胖墩也把手中的刀随便丢在一旁，转身迎上瘦猴，两个人像是出门被黄金砸到似得激动得相拥着蹦蹦跳跳，哈哈大笑。

　　一旁的楮墨，嘴角不自觉得抽搐了一下，站在风中凌乱得不知所然。

　　待二人热烈庆祝完毕转过身来，楮墨戳了戳胖墩，疑道，“你们怎么了？傻高兴什么？”

　　胖墩闻声倏地转过身来，换上一副格外热情歉疚的表情，他踮起脚尖抚上楮墨的肩头，满心激动，“江渚姑娘！你可是我们的贵人啊！刚才真是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

　　楮墨眉心蹙得更深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宫外的江湖，江湖的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瘦猴也凑上前来，喜形于色，“原——原谅我们！江——江姑娘！贵——贵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呀？”楮墨掸走胖墩黑兮兮的肉手，一脸茫然。

　　“江姑娘，回到寨里，见了大当家的，你一定要替我们兄弟多多美言几句！我们兄弟还能否继续留在寨子里，全倚仗江姑娘了！”

　　“停停停！”楮墨扬声打断二人，“你们一个二个先别忙着感叹，谁能给我说说这到底是哪儿啊？你们大当家的是谁？”

　　“这儿是威虎寨，我们大当家的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座山虎’！姑娘可曾听过？”胖墩看向楮墨。

　　“座山虎？”楮墨皱眉，随即摇了摇头，她这次是初入江湖，还没走几步就身陷囹圄，哪里来得及去认识知晓江湖上那么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可是，这听起来很威风的威虎寨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唉，好吧，没听过就没听过……”胖墩无奈得摇了摇头，继续道，“我们兄弟二人是去年才被大当家收留进的寨子，可是进寨子一年多了，一件大事也没做成！威虎寨从不养闲人，要是再没有什么功绩，我们兄弟二人就要被赶出寨子了！”

　　楮墨抿了抿干枯的嘴唇，好像，听起来还蛮可怜的？于是继续问道，“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关系可大——大了！”瘦猴刚一开口便一把被胖墩拽到了身后。

　　“江姑娘有所不知，寨子里全是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大家都是草莽出身，摸爬滚打倒也没什么，可是大当家如今都已是不惑之年了，还是孤身一人！”胖墩连连摆头，“唉，我们寻思着得赶快为大当家找个女人，一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二来成家立业生一群小虎头来壮大我威虎寨！”

　　楮墨右眼皮很不合时宜得跳了一下，这大当家的听起来貌似也挺惨的，可是，她仍是没听明白这些与她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弟兄们都忧心大当家的私事，明里暗里送去了不少女人，可没有一个能被大当家瞧上！
　　大当家生得眉清目秀，跟我们这些粗糙汉子可不一样，那些女人们看到大当家的模样一个二个早都把心丢了，可是，谁也没本事拴住大当家的心！”胖墩说得面红耳赤，似乎很以这个传说中的大当家为傲，“还是前阵子寨子里设宴欢聚，二当家喝醉说漏了嘴，兄弟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大当家心里一直有人！”

　　“嗯？”楮墨终于起了些兴趣，这位大当家听起来似乎是个很重情重义又威风凛凛的人物啊？

　　“大当家一直珍藏着一幅画，正是深爱的那女人的画像，这都多少年了，大当家还把那东西当宝贝似得！”胖墩叹了口气，“那画里的女人长得貌若天仙不假，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当家怎么还是这么傻！硬生生耽搁了自己大半辈子！”

　　“看来你们大当家的是个很痴情的人啊。”楮墨感叹，“还蛮可怜。”

　　点头应着，胖墩缓缓抬起头，踮起脚尖迎上楮墨的双眸，唇角慢慢浮现出一抹笑意。

　　与此同时，楮墨的右眼又不合时宜得跳了一下。

　　但看见胖墩的嘴一张一合，“现在不一样了，大当家从今天就不可怜了。江姑娘就是大当家和我们兄弟的贵人，把你带回寨里当压寨夫人，大当家的一定会高兴的！我们兄弟二人也就不用离开威虎寨了……”

　　楮墨闻言，心中砰然炸开，惊讶得不能自语，脑中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双腿一软，径直仰空倒地而去……

　　“江姑娘！——”胖墩和瘦猴大为所惊，箭步上前将晕眩的楮墨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