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58—60 ...
-
58.动人心魄
自然是他抽了魂焰的缘故。
这举动过于亲昵,楚曦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没什么。”
身子一动,便立即被沧渊拽住,他在他耳畔道:“师父小心。你看下边。”
他这才察觉不对,朝足下一看,他们竟已不在那池中,而在这石殿上方的穹顶之上。而下方他们方才待过的水池,不知为何似一张大嘴般一张一缩起来,且整个石殿的地面都在微微蠕动,像某种活物正在下方苏醒。同时,一阵奇异的笛声从侧方传来,楚曦循声看去,便见大殿正中,那座人首蛇身吹笛的石雕脸上,泣下了两行血泪。
楚曦的目光逗留在那雕像的面具之下,想起方才在重渊识海中所见。
那人首蛇身的影子的脸,似乎竟与他自己有些相似。可他自己的原身,并非是娲皇一族,那影像绝非他本人。这雕像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方才察觉不对,便躲上来了。”沧渊道。
“这地方你可来过?”楚曦低声问。
沧渊摇摇头:“我待在魔界这些年,从未踏足过忘川之下。”
楚曦瞥了他一眼,与他目光相触,心下无数疑问翻涌。
忽听哗啦一声,他又向下看,见石殿正中的水池中竟然升起数个人影,俱是衣袂飘飞,华彩熠熠,长发飘飞,可他们的肢体却畸形而佝偻,双手似被折断了扭在背后,如罪人一般,而额头上,却都有着发光的神印,竟似是和他一样的神族。
他定睛辨别着那十来人的脸,都是陌生的,此刻的距离,也无法通过神印的形状辨别他们来自哪个氏族。只见这数人爬上了池沿,楚曦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双足是被缚在水中的,而用来束缚他们的,正是那种忘川之中生长的万魔之源的根须。他们左右观望着,手在池边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那神态似一群觅食的兽。
少顷,有一人尖声嘶喊起来:“巫炎,吃的呢,在何处?”
那声音凄如厉鬼,叫人听了头皮起栗。
嘴巴被一只修长的手捂住,楚曦一愣,只觉背上一沉,竟被沧渊身子覆住,圈在怀里,耳畔一凉,似被他嘴唇挨上,传来他低语:“师父请屏息,你呼吸中有神息,这些魔物会有所察觉。”
楚曦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那喊叫者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虽已有些腐朽,仍可辨出原本的精致华贵,袖摆袍踞上似乎都点缀着星辰的碎片,闪闪发光。
随这一声呼喊,殿门洞开,那巫族首领战战兢兢的在门口跪下:“神君们,祭品之前便送进来了,你们还没吃饱么?”
楚曦蹙起眉毛,祭品,莫非说得是他们?那灵湫他们呢?该不会......他心一紧,又听尖利粗哑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祭品在何处?本君未曾看到!”
“本君也未看到,在哪?”
“你胆敢骗我们?”
其中一人尖叫起来,嘴一张,一只全身只有骨头的骷髅大鸟便从他喉间钻了出来,朝殿外飞去,只是瞬息之间,便抓着一名瘦弱的幼童回来。那幼童惨叫连连,正是之前那个“阿古”。楚曦心有不忍,可身子一动,便被身旁沧渊察觉,腰却被他一把按住:“你受伤了,不许去。”
“你!”楚曦竟挣不动他,那劲道霸道得很。
那幼童被拖进池内的一刹那,池中几人便如饿极了的狼,眨眼间便将他撕成了碎片,大嚼起骨肉来。
可也是奇怪,那幼童撕碎的躯体也不见血,竟如枯枝一般朽脆,令这原本血腥的一幕平添了几分诡谲。
“忘川之下,焉有活物。”沧渊眯起眼,低低道。
也对,这忘川之下的“人”,又怎么可能还是血肉之躯。楚曦摇摇头,倒是他,一见受害的是孩童,险些便冲动了。可即便那孩童已是亡者,他仍觉有些不忍。在忘川中被吞噬,那定是要灰飞烟灭了。
一阵大块朵颐后,下方响起一阵扑翅声,数只骷髅鸟如倾巢而出,沧渊皱了皱眉,嫌恶道:“我最讨厌鸟。”
楚曦不觉想起方才在他识海中所见的那一幕,心里一酸,下意识道:“当年.......你给为师酿得那些月溟酒,为师很喜欢。”
沧渊一怔,眼神有些讶异,更多是喜悦:“师父为何想起这个来了?”
楚曦顿了一顿:“就是,突然便想起来了。”
他话音未来,只听“呼”地一声,一抹白影猝然擦肩而过。
他本能地一翻身,将沧渊护在身下,袖间的灵犀感应到危险,自动飞出,将那只骷髅鸟劈成了两半。楚曦心道,不好!
果然顷刻之间,下方便如炸了锅一般,羽翅扑闪之声涌了上来。身下沧渊一个翻身,反将他护在了怀里,楚曦的脸被压在他健硕胸膛上,感到他手指深入发间,按在他头皮上,整个人都是一麻。
又听他低魅的声音在耳畔说道:“师父,如今我能护你了,你可知?”
可若时光能倒流,真希望能护着重渊好好长大,不受欺凌。如今他们师徒俩一神一魔,纵使这片刻的和睦,也是奢侈。楚曦来不及回话,便见那从穹顶中飞出的白色鸟群在空中盘旋一阵,便暴风雨似朝他们袭来,他忙将重渊推开,祭起灵犀就地划出一个法阵。
一道光幕蓦然将二人笼住其内,骷髅鸟们撞在光幕上纷纷弹开,盘旋着准备再次冲撞,但见沧渊一扬手,下方水池的水立时被吸了起来,散成无数冰凌,如漫天箭雨般散射开去,瞬间将骷髅鸟们射成了碎片。其威力之大,便连石殿周围的一片山岩都碎成了渣滓。
楚曦暗暗咋舌,如今的沧渊,真不知假若他这做师父的与他正面对上,是否能有赢面,恐怕也是未知数。
还未松口气,便听下方一阵尖利笑声,像是数十人齐声说道:“看来不是一般的祭品呢,你们是什么来头?”
随即一阵轰鸣,但见下边一股巨大水流喷薄而上,宛如龙蛇腾飞之势冲向了头顶天穹,那水流呈现出一种紫红幻变的光泽,在上方的云层间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水幕,隐约可见水幕间漂浮着无数人影。
而水幕中央,则是一个庞然的漩涡。
楚曦看着那头顶的水幕,隐约想起了什么。下一刻,那数十个水中之人便从上方的水幕中浮现出来,于他们一同浮现出来的,还有一只飞天巨兽的骷髅,其獠牙森然,长达数丈的尾巴生满了骨刺,竟似是那种早已消失了的上古神兽翩奇的骨架。
见它迎面冲来,嘴里喷出一团紫色焰火,楚曦当下伸手将沧渊后领一抓,开了瞬移。
“唰”地一下,两人摔进一片灌木丛中,滚作一团。
飞得太快,楚曦一阵头晕目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伏在沧渊身上,与他紧密相贴,忙撑起身子,却一时手软,被他一扯,又跌了回去。
手指陷在鲛人密如海藻般的发丝间,他一抬头,嘴唇堪堪擦过沧渊的喉结,目光掠过他敞乱的领口间露出的锁骨,往上一移,又落到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浑身一僵,一阵尴尬无措。
似乎往哪儿瞧,都不太对。这小子,浑身上下都美如妖孽。
“师父何必如此?”沧渊眯眸盯着他,嗓音微哑,“有徒儿在,何须害怕它们?”
现下他居然要靠沧渊护着了?
楚曦耳根发烫,只觉十分丢师尊的颜面,强行解释道:“既然能跑,何必费这力气,为师这不是养精蓄锐么?”
说罢,他挣扎爬起身,喉头一阵腥甜,忍不住咳了几下。实在是眼下抽了魂焰,他没信心立刻对上一群堕神——是的,堕神。他望了一眼远处那片漂浮在空中的紫红色,心知自己猜得应该不差。
这些早已灭绝的上古灵兽,还有这座生活着巫族的“奉仙山”,这片紫红色的倒悬之海.......似乎都能与那则上古传说对上。
没想到,在忘川之下,他竟然能亲眼见到这些消失了的东西。
见远处天际那白色的鸟群密密麻麻的朝下方压来,楚曦屈指朝一个方向一点,那处腾起一簇光芒,将鸟群引了过去。
可灵力一动,他便又觉胸口一窒,喘息都有些困难起来。重渊见他脸色煞白,眼神一沉,一弯身,又强行将他打横抱起。楚曦一愣,顿时感到身子动弹不得了——是傀儡线!他愠怒道:“沧渊!”
“我昏迷前觉得十分难受,这会却好了许多。”沧渊垂下眼睫,盯着他,“师父脸色如此差,是不是因为我?”
楚曦一时语塞,他脸色一沉:“为何如此?我如今.......”
“好,好,为师知道,为师知道你已今非昔比了。为师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因为之前没休眠够,神力尚未完全恢复罢了。”楚曦及时安抚着他身为魔君的自尊心,不料这哄孩子似的语气却适得其反,当下就见沧渊瞧着他的眼神愈发危险,他这才察觉不对,及时闭上了嘴。
沧渊抱着他,与鸟群相反的方向走去,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师尊回到上界这三百年,都在休眠么?”
“是啊,”楚曦点了点头,怕他不好想,温言道:“这不,为师刚醒,便下来寻你了。”
这话音刚落,他立时便瞥见,近处沧渊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紫红的光晕从林间筛下,斑斑驳驳的落在二人身上,竟生出几分不可名状的暧昧柔软,这朦胧光线下看去,鲛人青年极盛的容颜更显得勾魂摄魄,看上一眼都觉得灼人,楚曦莫名不敢多看,挪开了视线。
沧渊却目不转睛地锁着他,这遥不可及的心上人此刻在他怀里,仍是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不染尘埃,他捧着他便似捧着一尊易碎的玉器,死死抑着心底那快灼烧肺腑的情焰,不露声色。
楚曦浑然不觉,已陷入了沉思。
不知灵湫他们几人何在?灵湫禹疆二人法力高强,应不至于被那几个魔物吞噬,只是他们既然到过那石殿,现下又去了何处?
这忘川之下魔气太重,他感应不到他们的方位,兴许.......问问沧渊?
窸窸窣窣的草叶声中,沧渊忽然道:“师父为何不愿看我?徒儿很难看吗?”
楚曦回过神,干笑起来:“哪儿的话,渊儿生得如此俊美,怕是上界诸神中,也找不出一个能及得上你的。”
“这么说,师父也觉得我......好看?”沧渊低声询问,声音有些说不出的魅惑,眼神亦格外幽邃,像一泊深沼。
楚曦隐约不对,仍是下意识答道:“那是自然。”
沧渊凑近他耳畔:“若我生为女子,师父可会想要与我结为仙侣?”
楚曦耳膜一颤。
这问的什么鬼问题!
他气息就在颊边,楚曦从头皮麻到了脊梁骨,不由的哈哈哈了几声:“你这小子,在说什么瞎话,是不是这会太无聊了,拿你师父打趣呢?”
沧渊似乎还想再问,突然前方幽幽传来一阵古怪的乐声,细听还有锣鼓摇铃之音。楚曦顿觉奇怪,却听远处羽翅扑闪之声再次袭来,他侧眸看去,但见那鸟群已朝他们的方向覆盖过来,心下一紧。
“师父,你瞧。”
楚曦循他所示意的方向看去,见不远处,一列人马从林间行来,吹锣打鼓,当中有四人还抬着一顶装饰极为华丽的轿子,那轿上罩着红色的帷幔,似乎竟是个迎亲的队伍。
真不知道,在这一个全是亡者的地方,居然还会行婚嫁之事。楚曦暗忖着,见那队伍渐渐行近,才看清随行的人脸上都戴了青铜的笑脸面具,配合着摇头晃脑吹锣打鼓的动作,更有一个巫师在轿子后方摇着铜铃,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显得十分诡异,不知是不是巫族的婚俗便是如此。闻听女子哭嫁之声,他目光不禁落到那帷幔上,这瞬,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那些人的行动也全都僵住了。
疑惑之际,沧渊却在耳畔道:“师父,冒犯了。”说罢,他便抱着他起身,纵身跃入了眼前的婚轿之内。
59.新婚之夜
甫一入轿,奏乐之声便又响起来,轿子晃晃悠悠,唯有轿内那持着羽扇掩面的新娘子还是被定着身,一动不动。
楚曦也动弹不得,任由沧渊将那新娘子的一身行头扒下来,裹到了自己身上,又将扇子塞到他手里。一排银流苏与红头纱垂在眼前,遮挡了视线,虽知这是权宜之计,楚曦还是不免觉得十分别扭,想起他方才的问题,心说这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不禁斥道:“真是胡闹!”
沧渊盯着他,隔着一层纱,眼神幽深不明。
楚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沧渊喉头咽了一下,瞧着他在嫁纱后若隐若现的清俊面庞——心上人盖着盖头,披着嫁衣,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是他万年以来,只在午夜梦回间有过的奢想,是他两世毕生为之疯魔的妄念。他抑着自己的呼吸,不至过于急促,可满耳皆回荡着自己宛如战鼓的心跳。
“咚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扑簌簌.......”
闻羽翅扑扇声逼近,他才勉强收回目光,在那新娘肩上一拍,女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则化作一条小守宫,迅速钻进了楚曦袖口。
几乎与此同时,一只骷髅鸟从轿帘外钻了进来。
楚曦屏住呼吸,见那鸟落在了他膝上,转动只剩白骨的鸟头,绿莹莹的瞳孔闪闪烁烁。沧渊往他的袖子深处钻去,一路游到胸口。楚曦痒得不行,奈何却动弹不得,不由在心底又将沧渊暗斥了一番。
骷髅鸟在他身上逗留了一阵,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又飞了出去。
沧渊从他的领口探出头,朝外看了看,便一溜烟蹿了出去。
他去哪儿?
楚曦正奇怪着,便觉轿行的速度渐渐放缓了。须臾,身下一震,是轿子停落下来。眼前微微一亮,是一只修长的手掀起了轿帘。
他一愣,身躯不由自主地动起来,扇子掩面,矮身出了轿子。
但见面前是个陌生的巫族青年,一双眼凝视着他,分明是沧渊上了身。他眨了眨眼,便见沧渊的脸又变化了回来,其他人却并未察觉,便心知这是一种只使他指定的人障目的幻术。
而他的身后,赫然是一片村寨,寨内张灯结彩,寨门上也挂了两排红灯笼,两旁挤满了男女老少,一派诡异又喜庆之象。
羽翅扑闪之声仍在附近此起彼伏,楚曦稍一转眸,便能瞧见一两只骷髅鸟停在寨门之上。沧渊却神色自若,伸出手,将他一只手握了住。
青年的手骨感有力,宛若玉质,楚曦莫名心里一颤,便觉他五指收紧,嵌入了他指缝间,紧紧握牢,牵着他一步一步往村寨里走去。
旁边的男女老少们齐声欢呼,往他们身上抛洒花瓣,沧渊与他并肩携手而行,认认真真的演着一对新人。他们这师徒俩实在不像话,楚曦窘迫不已,手心都沁出汗来。
余光瞥着身旁红纱掩面的男子,沧渊下意识收紧手指,握得更牢了。
——可以如此牵起此人的手,牢牢握紧,一千年间,他梦了数万回。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两世轮回才盼得的一瞬,委实太过珍贵。
若能停滞于此,该多好?
若这成婚是真的,该多好?
一路行到一座古庙前,那跟随他们巫师忽然扬声道:“新人拜神明——”
楚曦不由自主地迈入门坎,与沧渊双双跪拜在庙内神像前,叩了叩首。
“新人夫妻对拜——”
他应声转过身,隔着一层红纱与对面青年四目交错。沧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被掩了面,他仍觉一阵尴尬,下意识避开了视线,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弯下去,与沧渊头挨着了头。
“送入洞房——”
这声一落,一群人便簇拥着他们朝另一间吊脚竹屋走去。身后叽叽喳喳的议论着:“阿南,你怎么不笑啊,求了这多少年才求得神明把阿娣赐还于你,你怎的还像不怎么高兴似的?”
“就是就是!多不容易呀!天塌了,都没碍着你们又在一起!”
“笑一个呀!”
沧渊被缠得没法,朝楚曦微微一笑。鲛王的绝色美貌不是说着玩的,这一笑真是万物失色,灯火尽黯,楚曦竟也一时为之失神,又猝不及防被他一弯身抱了起来,加快步伐,几步上了竹屋的梯子。
拉上门栓,沧渊走进屋内,将楚曦放在了那垂了红帐的喜榻上。
楚曦压低声音,正色道:“你快些将为师的傀儡咒解了,否则,为师便真要生气了。”
沧渊僵了一下,松了手,他抬眸看了眼前人红纱下的面庞,有些不甘,却到底不愿惹他动怒,正伸手欲替他解开,却听上方“扑朔朔”的一阵动静传来。余光瞥见房梁上那抹白色鸟影,他手一凝,径直挪向旁边燃着大红喜烛的桌子,拿起了上面放的两盏合卺酒。
楚曦也注意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没动声色,任沧渊将酒塞进他手里,勾住了他的臂弯,便如真正的新人般举起杯子,相对而饮。
酒只是抿了抿,自然没入口,可姿势却是实打实的,楚曦不禁老脸泛热。他虽然是个年纪很大的上神了,可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头一次喝合卺酒居然是和自己的弟子,实在是荒唐得很。
正如此想着,他便见沧渊手一抬,那挂起的红帐便落了下来,将二人笼在里边。肩头一沉,整个人便被沧渊按倒在了榻上。
“徒儿.....又要冒犯了,师父。”耳畔轻轻道,那语气极为恭敬,一双手却不怎么规矩,将他的双手按在了枕边,十指都牢牢嵌入他指缝间。
楚曦睁大双眼,瞧着上方朦胧人影,一阵心慌意乱。
沧渊端详着身下之人——红纱掩了男子半面,恰好只露出淡色薄唇与瘦削下巴,乌黑长发蜿蜒散落一床,禁忌而旖旎,惑人到了极致。
这是他的师尊,他心心念念,触不可及,为之疯魔了一千年的人。
他心头狂跳,忍无可忍地俯身下去,在他耳畔道:“做戏而已,弟子也是无奈,师父勿怪。”
言罢,他便侧过头,朝那薄唇深深吻了下去。
60 春宵一刻
“唔!”楚曦瞳孔放大。
惊声还未溢出喉头,便被沧渊的唇舌尽数吞没。
他吻得极为狂热,甚至远甚上一次在浴池中,似乎沉浸其中,而非像在做戏。楚曦几乎喘不上气,连呼吸都像要被他吞噬,他似要溺毙在一片惊涛骇浪里,脑子嗡嗡作响。喜烛的光芒明灭闪烁,照得眼前一片昏红,像一团燃烧的火,蔓延进他的识海中去。
支离破碎的场景恍惚闪现出来,迷幻交织的网,漫天生着眼睛花纹的蝴蝶,交缠的十指,破碎的衣服,沧渊神色昏聩的脸。
这是什么?
他惊疑迷惑,忽听一阵扑翅声,一只鸟影从窗户飞了出去。
沧渊的唇却挪到他的颈侧,似乎没有察觉,虽然没有触碰,呼吸却在他颈窝间流连往复,手指抓得很紧,让他一时有种被他禁锢的错觉。
楚曦轻喝出声:“沧渊!”
沧渊动作一滞,低道:“那鸟是走了?”
一出声,嗓子都哑得不像话,喘息也是急促的,且呼吸之间还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魂的异香,楚曦甫一嗅到,便觉得有些晕眩发软。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沧渊咽了一下喉头,一时未有答话。
他又如何能说,自己如今正值鲛人成年后的情汛之期,遇到心属之人,身上自会散发这种蛊惑人的香气,只是不知,对他师父这清心寡欲的上神又有几分效力,可也会耳热心跳,为他所惑?
他假作无觉,嗅了嗅身上:“有吗?莫非是这女子身上的?”
“应是罢.......你可以起来了。”楚曦身上越发热燥,只觉不适,忙道,“顺便将为师的傀儡咒解了罢。”
沧渊扯过一旁被褥搭在身上,方才有些迟钝的坐起身,翻掌一掐手指,一根红色的线便从楚曦脉搏处钻了出来,瞬息收回他袖中。
楚曦立时扯下头纱,脱了嫁衣,冷了脸道:“下回你若再对为师如此,为师定不轻饶。”
“师尊说的是哪件事?”沧渊慢慢道,“是傀儡咒,还是方才?”
楚曦干咳了一声,老脸火辣辣的:“方才只是做戏,为师自然是说的傀儡咒。敢对为师下咒,你是要欺师灭祖不成?当了魔君,便无所顾忌了么?”
沧渊盯着他,幽幽道:“弟子不敢,请师父责罚。”
语气甚是恭敬,多少缓解了屋中暧昧不明气息。楚曦不禁心疑方才只是自己多心,而那一瞬闪过脑中的残象也模糊起来,令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见沧渊还拿喜被掩着身子,他不由奇怪:“你冷么?”
沧渊似有些不自在的垂了眸,道:“可能是离水太久,有些不适。”说罢,这副巫族青年的躯体便软软倒在了榻上,再看身旁,又多出了一只小小的守宫,爬到了楚曦腿上。楚曦瞧见他如此可爱的化形,有点忍俊不禁,伸手在他的小脑袋上摸了摸,笑道:“为何不化出本相?”
沧渊没答话,只是抱住了他那根手指,顺势爬到了他手背上。
“师父,弟子认为,若要离开此地,必先找到出口。我们进来时,在那万魔之源的根须附近,若能找到万魔之源,便能找到出口。”
“嗯,”楚曦道,“你既已入魔,可能感应到万魔之源的所在?”
他自己虽也能感知魔气,可若距离太远,也难以察觉。且有沧渊在旁,他身上魔气甚重,更是严重影响了自己的感知力。
沧渊点了点头:“离这并不算太远。”
见他往榻下爬去,楚曦将他轻轻按住:“道,我还有一事要弄清楚。”
说罢,便在那巫族青年额上一点,侵入他识海之内。
凡人的识海理应十分有限,此人的识海却非常阔大,似乎活了许久的年月,而他最近的记忆除了今日成婚,却都单调异常,每日便是去林中猎了活物,便背着去山顶那石殿前跪拜,似在祈求什么,每每额头都磕得裂开也不停下。
楚曦迅速掠过这些,来到他久远的记忆中某一刻。青年和一女子站在山腰上紧紧相拥,天穹之上,笼罩着一片巨大无垠的紫红色云霾,刺目的闪电忽明忽灭,形如琉璃开裂。云层间,依稀可见有一条庞然的龙影盘旋游走,但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电闪雷鸣,云层中洪水倾泄而下,恍若整片天穹都垮塌了下来,将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吞噬了。
——果然。
楚曦收回手指,蹙紧了眉。
“师父可寻到了答案?”沧渊问。
“不错,如为师猜测。”楚曦道,“这里不是奉仙山,是上古之时,随着断妄海的倾覆被湮没了的灵山,如果我猜的不差,那池子里的水,也应是断妄海的一部分。”
“断妄海?”沧渊沉默了一瞬,道,“这名字......有点耳熟。可是诸神史记录的九重天地图上,缺失了的那一块所在?”
“不错。”楚曦赞许道,“你倒是记得很熟么,看来当年学得不错。”
“师父过誉。”沧渊平静道,小尾巴却甩了一甩,让楚曦依稀看到了几分小鱼仔的影子,不免有点想笑。
沧渊低低道:“弟子曾听闻,断妄海之于上界众生,便如忘川之于下界众生,是轮回往生之所。若是有人饮里面的一口水,便可忘却一生,若渡水而过,便可赴往来世,若是纵身跃入,则会灰飞烟灭,可是真的?”
楚曦被他所言提醒,联想起那像极了苏离的巫族首领一片空茫的识海。莫非那真是苏离?也许是误饮了石殿中的水,所以忘记了一切?
不过关于这断妄海到底是何种存在,却是甚少能有人解说出一二,他奇怪道:“你从何处听闻的?”
“年月久远,弟子也记不清了。”沧渊仓促带过,又问,“师父可知道,这断妄海为何会倾覆,又为何,会在忘川之下?”
楚曦摇摇头:“为师只知断妄海曾经倾覆,至使一处天垣崩塌,且湮没了下方位置的西南部洲,却不知其为何倾覆。个中内情,应是在为师出世前,便已是天界的秘辛了。”
“阿娣.......”突然,一声呻吟传来。见那巫族青年动了动唇,似乎要醒,他忙伸手一点,又令他晕了过去。他对沧渊道:“你将那新娘子弄哪儿去了?这对有情人不容易,将她还给他吧。”
小守宫沧渊一张嘴吐出一个透明大泡泡,泡泡一破,榻上便多了一个女子。他道:“师父如此心疼有情人,自己可曾有过属意之人?”
“这问题是你身为弟子该问的?”楚曦笑斥,“你放肆。”
沧渊低沉道:“是,弟子僭越了。”
——属意之人。
楚曦细想这四字,心弦一丝波动。若说向他示好的神女也不是没有过,可他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思。眼下被沧渊这么一提,他却不禁觉得,自己这几万年,是不是过分清心寡欲了些,仿佛情窍未开似的。
听闻有不少先辈上神便是历经了情劫,与仙侣双修过,修为境界方更上一层,而自己自很久之前修为便已停滞,几万年再无长进,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