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66—69 ...

  •   66.强劫姻契

      下一刻,周遭的黑暗随之碎裂,在他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影。

      正是沧渊和禹疆,后者的脖子仍被前者死死掐着,压制在地上。

      甫一看见楚曦,沧渊便是一惊,松开了手。禹疆得以脱身,反手便一掌击向沧渊,沧渊避之不及,被正中胸口,飞撞在背后的柱子上。

      柱子顷刻断折开来,亭顶向一侧倾去。禹疆一把抓起楚曦,正要开瞬移,整个人却被无数疯狂涌来的墨色鲛绡瞬间裹成了一个茧。

      沧渊手中渊恒化作长剑,一剑便朝禹疆刺去!

      一只手猛地将剑握住了。剑势凶猛,那手指缝间立时溢出一缕鲜血。

      沧渊脸色一变,当即收了剑,伸手想去抓楚曦的手,却被他一躲,抓了个空。

      楚曦脸色苍白,站起身来,踉跄退后几步,一阵剧烈咳嗽。沧渊向他走去,见他直往后退,袖间寒光一闪,灵犀已现出形来,指着他。

      “你......给为师站着!别过来.......”

      沧渊似是被这话猛然刺痛,瞳孔缩得极得尖锐,目光扫过离咽喉咫尺之距的剑尖,缓缓抬眸,盯住了他。

      “师尊.......知晓了我的感情,便那么让你厌恶么?”

      楚曦心间滋味复杂无比,一时竟分辨不出自己是何种感受。

      厌恶么?说是厌恶,不如说是震惊,羞耻,和自责。

      震惊于沧渊对他怀有如此大逆不道的畸念,羞耻于他对他.......犯下如此不堪的行径,自责于他当年丧了理智,将靥魃之过迁怒沧渊,将他一掌重伤后禁足在罪仙之狱,致使他彻底堕入魔道,最终闯下弥天大祸,引来天罚。

      他一时,不知如何面对沧渊,又何以自处。

      可是今生,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沧渊再重蹈覆辙,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是他的过错,他的责任,他必得承担,必得修补。

      “若你厌恶弟子,便杀了弟子,如何?”

      沉默中,沧渊忽然启口,向他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咽喉抵上他剑尖。

      楚曦心乱如麻,手一颤,剑尖往后挪了一寸。

      沧渊眯起了眼,似察觉了什么。脚下一动,又朝他逼近一寸。

      再挪一寸,又逼一寸。

      沧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是拿捏住了他三寸软肋,得寸便进尺,径直逼到楚曦后退几步,撞上后面的亭柱,他一只手一把夺下灵犀,另一手攥住了楚曦手腕。楚曦一惊,喝斥:“沧渊!你别放肆!”

      沧渊翻过他的手,拇指抚过他手心伤口,拉到唇边。

      楚曦瞪大眼,见他盯着他,低头探出舌尖,缓慢地,舔了他伤口一下。

      伤处顿时愈合无痕。

      楚曦却整个人都麻了,猛抽回手,眼前倏忽闪过回忆里混乱不堪的情形,他血液上涌,手指一掐,开了瞬移。

      也不知是移到了哪,他又置身在了一片黑暗的水域里。

      抬起手中灵犀,借着灵犀散发的光芒,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此处似乎是一座空旷的大殿,面前有向上的台阶,两侧俱有双人合抱粗细的柱子,柱子与柱子之间,皆放有装饰用的丹炉,甫一看,他便觉得这殿中结构十分庄严。在他的后方,是一扇高耸阔大的门。

      殿门紧闭,因在内部,他看不见门上的匾额,也无从知晓这大殿的名字。再回过头来,他便猝然对上了一双狭长优美的眸子。

      “师父。”

      “呀——”

      楚曦吓得浑身一震,沧渊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他的!

      “师父定是怕我找不到,才移到这么近的地方吧?”沧渊微微一笑,一缕混合着傀儡线的鲛绡便悄然爬上楚曦手指,将他拴住了。楚曦一惊,面露愠色:“松开!为师说了,休用这种邪术捉弄为师。”

      沧渊却没有收敛的意思,绡线更收得紧了一分,他盯着他,笑意渐收:“师父不是说要带我回天界么?这话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楚曦脱口便道。

      虽然沧渊对他有不伦之情,可他到底是他的徒弟,他绝不能因为这个将他放任自流。只是一想到日后要将他安置在眼皮下才能加以管束,二人避免不了朝夕相对,他便觉一个头两个大,脑瓜子嗡嗡的。

      沧渊又幽幽发问:“师父还愿意,让弟子常伴师父身侧?”

      楚曦正色道:“我是你师父,有监督教导你之责,自然要将你放在身侧。”他顿了顿,将差点冒出喉口的“你莫要有什么非分之想”生生咽了回去。

      万一这话一出,激得沧渊逆反,又要走上前世老路,可就前功尽弃了。

      不行,得憋着。

      “如此,甚好。”沧渊唇角弯了一弯。

      楚曦扶了扶额,感觉自己活似一个鱼饵,还生怕他不死死咬着脱了勾。他暗叹了一口气:“先带为师从这里出去罢。”

      沧渊点了点头:“这殿中魔气极重,远甚其他地方,万魔之源应该就在这近处。”

      说罢,他伸出一手,尖锐蹼指再在手心一划,冒出一股深紫血液,在水中很快散逸开来。他将手伸到楚曦唇边:“师父,我的血可遮掩你身上气息。”

      楚曦蹙了蹙眉,心知在水中,这是唯一让沧渊身上的魔气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的办法,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口。一抬眸,便见沧渊凝视着他,目光分明滞留在他的唇上。楚曦眉心拧紧,以眼神警告他,沧渊却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反而看得愈发肆意。

      这孽徒,仗着如今道行高深,根本不怕他。

      还是得早日疗好伤,恢复法力才是。见他紧盯着自己,楚曦暗生恼意,干咳了一声,道:“你莫如此盯着为师。”

      见他脸色泛红,神情窘迫,沧渊心下隐隐涌起一股躁动兴奋,伸手一把扣住他后颈,将自己的血抹在了他额心神印上,染污了那银白水滴。楚曦一惊,慌忙别开头,嘴唇擦到他指尖,又染上一丝血迹。

      “你”他嘴唇殷红,朝沧渊怒目而视,“你莫太过分!”

      见他额心嘴唇俱是自己的血迹,沧渊心满意足地轻笑一声,转过身,带着他朝殿内游去。楚曦道:“等等。”

      “?”沧渊看着他。

      楚曦犹豫片刻,艰难启口,道:“灵湫他们.......这里魔气甚重,我无法感应到他们所在,你......可有什么办法助为师与他们联络?”

      沧渊脸色一沉:“他们若跟来,这殿中魔物必会被惊动。”

      “可为师,不能不管他们。”楚曦看着他,“沧渊,能否,帮为师一把?”见沧渊片刻未答,他心里一动,又道,“你.....要如何才肯帮为师?”

      沧渊眉头微微一跳。

      他看着他,似乎在琢磨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方幽幽道:“师父所愿,弟子自会尽力。可弟子,亦有一所求,师父可能够让弟子得偿所愿?”

      这是趁机跟他提条件?楚曦一阵头疼,他用脚趾头想也知沧渊定是要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隐隐有种被要挟的感觉,却无可奈何。

      做师父沦落他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他忍了忍,没出言训斥沧渊,叹道:“你说罢。”

      “弟子想,”沧渊目光落到他额心神印处,缓缓道,“回天界前,能与师父缔结姻缘之契,结为仙侣。”

      “.......”虽然楚曦已有心理准备,甫一听到这句,还是险些背过气去。这要求实在过分得不能再过分了,完全踩到了他的底线。他沉了脸色:“.......放眼三界,岂有徒弟与师父结为仙侣之理?简直荒唐!不成。”

      话说得太斩钉截铁,便见沧渊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对:“绝无可能么?......即便,我愿随师父回天界,日日待在师父身侧?”

      楚曦一惊。他莫不是要反悔?

      可结为仙侣,缔结姻缘契不是说着玩的。一旦立誓结印,到时二人命轨纠缠,便会堕入轮回,共历情劫,要双修渡劫都是免不了的事,想想便可怕至极。若是此刻骗他,日后反悔,后果不堪设想。

      楚曦迟疑了一下,仍不欲骗他:“自然绝无可能。”

      沧渊眼神倏然阴暗几分,扯起唇角:“那弟子,便爱莫能助了。”

      “你......”楚曦皱眉,“你这是在要挟为师?”

      沧渊眼神阴郁,哂道:“弟子乃是魔君,师尊可是忘记了?外敌入侵,惊动魔界中枢,弟子若置之不理,任他们困在其中,也便罢了,还要帮着外敌对付己方?如此行事,弟子便是魔界叛徒,必会遭众魔追捕诛杀,如此,师尊还不愿予弟子一点奖赏么?”

      楚曦一时语窒。

      的确,他未曾考虑到沧渊要面临的处境,只想着,将他带回天界,要尽力应付诸神讨伐,却未深想,魔界又会有何反应。

      只是他所求的奖赏,他绝无法许诺。

      他看向沧渊,正思考如何措辞,才不至让沧渊立时反悔,拒绝和他回天界,却忽然注意到,那些暗红色纹路,又从沧渊的脖颈蔓延了上来,他深深看着他,那神色似乎在隐忍痛苦,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妖异。

      “你到底是如何了?”楚曦心下隐隐不安,伸手抚向他纹路,却被一把扣住了手腕,扯到怀里,困在臂间,抵到一根石柱上。

      他挨着他耳畔,全然强势压制着他,再无之前假模假样的恭敬姿态,只是偏偏口里却还柔声问道:“师尊,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答应?”

      他竟敢如此对待他!

      身为上神的尊严被彻底侵犯,楚曦瞳孔缩小,惊怒交加。他性情虽温和,可骨子里亦有刚毅决断的一面,决定了事向来说一不二,即便是小天尊,亦要敬他三分........此刻.......他却被他如此疼惜,视作亲子的弟子如此拿捏胁迫,简直是奇耻大辱。若非他抽了魂焰替沧渊修补元神………岂会如此虚弱,被他欺压到如此地步?

      早知如此,他何必那么做?是他太纵容他了么?

      楚曦气得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沧渊却视而不见,一只手抚上他额头,拇指轻轻覆上他额心神印,摩挲起来。

      神印贯通血脉,楚曦浑身一阵颤栗,瞪大了眼。

      从未有人,敢碰他的神印。

      即便知晓沧渊无法强迫他缔结姻缘契,也不禁产生一种被侵犯,被占有的错觉,与之相关的前世记忆汹涌扑来,脑海里顿时充斥了那些被沧渊按在身下的不堪画面,他羞耻难当,抬手一动,却觉四肢俱是一紧,被什么缚住了。近处那双盯着他的蓝紫眼眸暗不见底,尖锐犬齿逗弄着他的耳垂,低声重复:“师父,告诉我,你可答应?”

      “你......”楚曦的手抠进了石缝里,见那暗红纹路疯狂蔓延,几乎要爬入沧渊的眼里,他有种极不祥的预感,倘若他不应沧渊所求,便会有极为糟糕的事发生.........可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答应”二字。

      喉头溢上一丝腥甜,他深吸一口气,道:“容......容为师想想......”

      纹路蔓延的速度微微一滞,沧渊唇角微扬,轻轻道:“徒儿能予师父的时间不多,师父可一定要在离开魔界之前,给徒儿一个答案。”

      否则呢?

      便要将灵湫他们困在这里,继续当魔君为非作歹吗?

      楚曦咬紧了后槽牙,呼吸凝滞。

      沧渊拇指却还覆在他额心神印上,摩挲的力度甚至微微加重,他气得颈根都泛起一片绯红,怒不可遏:“逆徒,你给我挪开!”

      “若是与我缔结了姻缘,不知师父这神印,会不会被徒儿染黑呢........”

      “你!”

      二人僵持之时,却见沧渊后方亮光一闪,一抹黑影朝他们袭来。

      沧渊闻声而动,拥着楚曦一闪,一道弧光径直劈到他后方石柱上。禹疆身上还挂着些许鲛绡,有些狼狈,他冷冷盯着沧渊,右手打了个响指,便见一个传送阵浮现出来,里面瞬间钻出了灵湫几人。

      “师尊!”

      一见楚曦被沧渊挟在怀里,浑身僵硬的样子,灵湫那张贯来如冰雕似的脸都扭曲了一下,泛起薄薄怒意:“沧渊,你做什么?”

      “没看见么......我在保护我的师尊啊。”沧渊轻笑一声,着重强调了“我的”二字。身为首徒被撇到一边,灵湫脸都绿了,这家伙向来不会给他这个师兄一分颜面,亏他在受欺辱的那些年,他还暗中帮过他。

      “你对师尊动了什么手脚?他才恢复神力,怎会如此虚弱受你胁迫?”

      沧渊蹙了蹙眉,似察觉了什么不对,看了楚曦一眼。

      来不及问什么,下一刻,大殿的门外便是一阵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外撞击,间或夹杂着群尸的尖叫咆哮,似乎即将破门而入。

      "果然,他们一来便惊扰了这里的东西。”

      他拥紧楚曦,朝殿内迅速游去。楚曦道:“沧渊,你松开为师!”

      “若弟子松开,师尊定会去与他们同行,那可就危险了。”沧渊非但未松,反而游得更快了些,宛如闪电一般,穿过一扇殿门,他突然一滞。楚曦看见前方情形,亦是吃了一惊。但见这宽阔的大殿中,一群仙尸凝立着,数人俯首跪拜,一人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书简,似乎是个宣读的姿势。而在那大殿正中,已近乎一堆废墟的阶梯上方,坐着一个身影。

      那具仙尸凝坐的姿势,一眼望去,便令人感到异常威慑,显然是一位身居高位者,而细看之下,楚曦更注意到,在他已不辨面目的头颅上,赫然......戴着一顶十二行珠冠冕硫——那是......天庭最高位者.......

      天尊才有资格戴的东西。

      楚曦心头大骇。

      67.姻契为劫

      “这是......”

      甫一出声,楚曦的嘴就被一只凉润的手捂住了。

      “嘘。”沧渊在他耳畔低道,“师尊别出声,这些仙尸,都已经醒了。”

      楚曦顺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有几具仙尸已然微微动弹起来。他不由屏住了呼吸,见沧渊探出一手,手心血雾弥漫,散布他们游过之处,便犹如一层屏障,令那些仙尸对他的存在毫无觉察。

      他不禁有些担心起灵湫他们,回眸看去,见他们远远缀在后方,便知一场恶战定是免不了了。可他眼下虚弱,还受制于沧渊,帮不上忙,沧渊也只会护着他,决然不会去助灵湫他们脱身,真不知,他们能否对付得了这殿中魔物,想到丹朱和昆鹏已然负伤,楚曦不由心头悬起。

      眼见沧渊带他安全穿过了尸群,已游近了那殿上之人身后的残垣断壁,即将穿过其中坍塌出的裂隙,他忍不住低喝一声:“......等一下。”

      沧渊的鱼尾一滞,侧眸看他,眸中意味深长:“等?等什么?”

      楚曦瞧见他身后不远处,那坐在宝座上,戴着天尊冠冕的仙尸,脖子扭动了一下,心下更是一紧。

      “你.......替为师助他们一臂之力,可好?”

      “哦?”沧渊挑起眉梢,“弟子为何要帮?他们其中,一个是弟子的仇人,其余三个,与弟子毫无情分,为他们背叛魔界,可似乎不太值当。”

      楚曦的手指刺入掌心,咬紧唇肉,心中挣扎不已,喉头更如被焊死了一般,开不了口。沧渊便静静等着他,眼底幽深如沼。

      “师尊!”

      “重渊!”

      楚曦瞥了一眼,见灵湫等人已游到近处,那些俯跪着的仙尸俱起了反应,一下直起身来,与他们缠斗起来,而此时,殿中一个窗户突然涌入数团黑雾,下一刻,数十来人影便自雾中现出,甫一成型,便纷纷朝沧渊的方向俯身行礼,近乎齐声道:“参见陛下。”

      甫一看清其中一蝴蝶环绕的紫衣人,楚曦眼神便是一凛。

      那紫衣人对上他的目光,嘴角溢出森然笑意。

      “陛下。”一人出言唤道。他头上挂着一张似笑似哭的罗刹面具,脸上长长一道疤,一目已盲,呈现出异色瞳仁,正是瀛川。

      他游到近处:“祭祀大典已要开始,属下遍寻你不到,只好求助祭司大人了。”

      他口中所言的“祭司大人”,显然,便是靥魃。而来者并不止他和靥魃,除了数名鲛人侍卫外,还有另一些其他种族的,生着尖耳与长角的魔众,以及一个银发碧眼的不速之客——西山狼王。

      “魔君大人,您在这是做什么?为何还与神族搅在一处?”那西山狼王皮笑肉不笑的瞧着他,他身后一些魔众也都投来了窥探的目光。

      “此仙为我的俘虏,至于其他的,便是入侵到此的不速之客了,本君来此,便是为追踪他们。”沧渊似笑非笑,将楚曦拥紧在怀。

      楚曦心一点点沉下去,知晓他们已陷入了极其糟糕的境地。本身这殿中群尸便已极难应付,眼下,又来了一帮魔族,其中,还有两位上魔。

      靥魃一个,便已极为棘手,他曾败在他手下,知晓他法力何等高深,何况,还有一个他不了解的西山狼王。

      玄武他们呢?难道俱已受擒?

      “哟,这不是风神......哦,不对,应该叫你,冥君了。”靥魃阴阳怪气的笑起来,“没想到,你在蓬莱伤得那样严重,如今仙骨竟恢复得如此好,还成了幽都冥王,亏得是有个好爹,不似我........”

      听他提起当年之辱,禹疆脸色便是一变,一钩将扑向他的一具仙尸穿了头颅,掀到一边,手中祭出一盏镇魂灯,朝靥魃迎面罩去。

      “我从头苦修,任冥君之职,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镇了你这妖孽!”

      靥魃紫袍一展,在水下亦如蝴蝶轻盈避开,媚邪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如此恨我,怕不只是因为你自己,更是因为北溟神君罢?冥君,你为何处处刁难重渊?你心中所欲,我也瞧得一清二楚呢——”

      楚曦一怔,忽觉沧渊拥住他的胳膊蓦然收紧。

      见他袍袖中灵力汹涌,浑身杀意弥漫,指尖凝起一层寒霜,楚曦惊喝:“沧渊!”

      沧渊一掷袖,渊恒挟着一束冰寒光焰迸射而出,正中那镇魂灯中心,灯焰甫然熄灭,他手指猛然一收,渊恒直斩而下,灯座轰然开裂。

      数道黑影从裂隙里嗖嗖钻出,竟径直朝禹疆袭去。

      这是.......反噬?

      楚曦愕然,便见禹疆猝不及防被那数道黑影穿身而过,虽然立时便用镇魂钩搅碎,仍似遭到重创,嘴角溢出一丝血来。拭了拭唇角血迹,他脸色一瞬阴云密布,冷笑一声,周身黑鸦羽袍漫天盖地的铺开来,化出无数只巨大乌鸦,身周仙尸魔众扑去,自己则分身出二影,一个去支援灵湫,另一个则朝靥魃闪去,顷刻间与他斗得难解难分。

      此时灵湫那边,一面护着昆鹏与丹朱,一面与数名仙尸缠斗,又被魔众包围,他虽法力卓绝,在如此群攻之下,渐渐也已有些吃力了。西山狼王本在一旁观战,见灵湫傲骨铮铮,似乎起了些兴趣,指爪暴涨三寸,朝灵湫扑袭而去。楚曦见状,忙厉声道:“灵湫小心!”

      灵湫背对着他,不及防范,被一把抓了个正着,背心衣袍顿时被利爪撕破,脊背上亦落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立刻反身一剑,与狼王缠斗在一处,虽剑势依然凌厉,可因为负伤,明显落了下风。

      再观禹疆这边,虽看上去仍与靥魃不相上下,可楚曦知晓,眼下,不过是因为沧渊没有出手。一旦他出手,他们俱会身陨在此。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竟是灵湫所设的法阵被破,昆鹏被几具仙尸咬住了身躯,却还极力挣扎着,不愿它们伤及背上昏迷的丹朱。

      而灵湫亦已是遍体鳞伤,被狼王渐渐压制,随时命在旦夕。

      “师父若是不忍,便不要看了。”沧渊此时却在他耳畔低道,一只手覆上他双眼。楚曦视线被蔽,嘴唇微颤起来,牙齿刻进下唇,渗出了血。

      他深深吸了口气,咬咬牙,沙哑道:“罢了......为师........答应你便是。”

      他沉默了片刻,覆在他眼上的手指又抚上他额心神印,轻问:“师父这话,可当真?”

      楚曦喉头血味翻涌:“当......真。”

      “如此,那师父现在,便与我缔结契约罢。”

      耳旁厮杀声阵阵,楚曦艰难启口:“.......你且先将为师松开。”

      “好.......师父可莫要骗我。”

      沧渊迟疑了一下,挪开了手,垂眸凝视着他,等待着,那年轻的脸上,一双眼神色如灼,如焚骨灭魄的海中妖火,美得惊心动魄。楚曦牙关收紧,缓缓抬起手,握住他双手。青年骨节颀长,清瘦有力。

      楚曦心头一颤,慢慢与他十指相嵌。

      他闭上眼,额心银白神印渐渐亮起,绽放出桃花般的红晕,整张清俊的脸上都染上一抹艳色。

      “.......红鸾.....星动,三生.....为契.........姻缘为结.....死生相依.......”

      他说完,一缕绯红光束自神印处汇向沧渊眉心深蓝的魔印。

      “北溟!”一眼瞧见了楚曦情状,禹疆浑身一震,撕心裂肺的大喝了一声,被一只魇蝶猝然撞在胸口,当即一口心头血便喷了出来。他半身浴血,却似毫无感觉,只是目呲欲裂,朝楚曦扑来,“不要!”

      沧渊头也未动,只是猛然挥袖一拂,一股寒光便将禹疆震得倒飞出去,撞在一根石柱上,石柱顷刻断裂,将其压倒在下。

      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楚曦,渐觉眉心炽热,心头这两世轮回间怎么也填不满的干渴贪婪的黑洞,也似乎终于,迎接到了第一滴甘霖。

      只是他强索而来的姻契,不知他一生恋慕的神袛,可会有一日,真正为他心动。

      见楚曦额心银白神印染上一缕墨蓝,沧渊忍不住将他紧锁入怀,俯首将唇覆上那被自己侵染了的圣洁神印,恨不得立时将他占为己有。

      楚曦浑身发软,只觉一股寒凉气息从神印钻入,在心脉间穿过,径直侵进元丹所在之处,不禁难耐地闷哼出声。

      ——他这万年清修,无欲无求的一代上神,竟被自己的徒弟,他拔了魂焰去救的徒弟......强行胁迫着,结下了姻契。

      他颤声道:“你记得......答应为师之事。”

      68.红鸾星动

      沧渊微微一笑,轻道:“徒儿自然记得。”

      话音甫落,他一展五指,渊恒旋飞回手,拥着楚曦,一剑劈至地下,极其澎湃的灵力,势如惊涛骇浪般爆发出来,将周围仙尸魔众一瞬间纷纷震得死的死,伤得伤,似巨浪中的鱼群般溃散开来。

      唯有靥魃反应迅速,闪到了一边,亦是满脸惊色:“重渊,你竟然.....我尊你为君,你竟背叛魔界!”

      沧渊冷笑一声,一言未回,回首又是一剑朝他迎面斩去,靥魃避之不及,蝶翅被剑风扫到,顷刻便被削去一半,痛呼出声,周身魇蝶亦在这堪比海啸的霸道剑势前溃不成军,一时俱不起摄心幻阵。

      “好......很好,你会后悔的,重渊!”

      见势不对,他当下化作汐吹,窜入墙缝之中,不见了踪影。

      那狼王亦被伤得不轻,一边胳膊被削了下来,跟着靥魃迅速遁去。

      剩下瀛川僵在一旁,满脸愕然:“陛下.......”

      沧渊低道:“奉本君指令,缉拿魔界叛徒靥魃与西山狼王。他们暗中勾结,入侵忘川下魔界中枢,意欲找到本君魔元暗杀本君,篡夺君位。”

      瀛川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双异瞳中还含着惊色,闻听此言,仍是俯首道:“.....属下遵命。”

      言罢,瀛川正要离去,身后黑影一闪,一把锋利长钩从琵琶骨穿过,扣住了他的咽喉。禹疆苍白着一张脸,盯着沧渊道,道:“重渊,你放开他!身为魔族,强迫上神缔结姻缘契,你可知是何等逆天大罪?”

      沧渊冷冷瞧着他:“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本座愿放你一马。你若不走,便休怪本座了。”

      楚曦虚弱道:“禹疆,走,带灵湫他们走。”

      “我走不走,不是由你说了算,就像你当年执意要走,也未曾顾及我。”禹疆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可话音未落,他身后传来一阵巨震,楚曦便看见,禹疆身后不远处那头戴天尊冠冕的仙尸,似因被他惊动,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头颅朝他们的方向缓缓转了过来,扭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那对空洞的眼窝里,腾然亮起两缕金红焰火,嘴唇翕动,发出一阵雷鸣般震耳欲聋的低嚎:“延维——你终于来啦——朕,等你许久啦——”

      话音未落,那仙尸下身骤然一扭,从袍踞内钻住一条巨蟒般的青色长尾,末端被蔓藤重重纠缠,宛如束缚的绳索。他身子暴涨数丈,双手亦变得巨大无比,左手一挥,那被旁边一具仙尸捧在手里的卷轴便被吸入他掌中,一甩,那卷轴便蓦然展开,卷面铺天盖地朝他们袭来,上面无数看不清的血色小字,竟都化出了一条条燃烧着火焰的毒蛇。

      沧渊往后一闪,堪堪避开,但见那卷轴砸到大殿地面,便劈出一道深长裂隙,而蛇群已纷纷张着血盆大口,朝他们扑了过来。
      沧渊聚起巨浪阻挡,将毒蛇掀得一偏,拥着楚曦游向大殿穹顶。

      楚曦垂眸扫去,见灵湫禹疆也都避了开,拎紧的心稍稍一松。俯瞰而去,那那群由字化成的蛇群游过之处,似乎将这石殿的地面都被燃烧融化开来,底下现出一片片焚烧出的巨大空洞,却从里透出宛如海市蜃楼般的虚幻之景,仿佛是烧开了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一般。

      楚曦震骇难言,定睛细看那火中景象,隐隐绰绰瞧见,似乎有一人跪着,所置身之地,似乎正是这间庄严巍峨的大殿。而他的两边,站着两个人影,手里持着长长的三叉戟,叉着他的脖颈,压在他的背脊上。

      便似乎,对待一个罪徒一般。

      而大殿之上,坐着那头戴冠冕的身影,他手里持着一枚令牌,旁边,还有一人,似乎在宣读着手中的奏章。

      不知为何,甫一看到这场景,他的心底便隐约生出一丝悲凄来。

      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头戴冠冕人首蛇身的仙尸,便已从下方厉啸着直逼上来,另一只手里持着硕大的令牌,朝他们当头劈来。

      沧渊提剑一挡,剑锋与令牌相击,迸出一团刺目电光,铿锵之鸣震耳欲聋,楚曦虽被沧渊护在怀里,这两股强悍无比的灵力相撞,依然令他本就受损的元神如破碎瓷器被剧烈震动,肺腑袭来撕裂般的痛楚。

      这仙尸的道行非同一般,沧渊与它一击,亦是被震得荡出数丈。

      受此冲击,楚曦便觉他拥着自己的胳膊亦是松了一松,趁机将他猛然一推,挣了开来,瞬时瞬移到大殿另一侧那仙尸背后。

      沧渊一惊,却因那仙尸攻势猛烈,一时无瑕分神去抓他。

      楚曦靠着石壁喘了口气,见下方灵湫等人陷入密密蛇群,灵湫本就受了伤,左支右绌,十分狼狈了;身旁昆鹏稍不留神,给那蛇咬了几口,被咬之处便现出血字,如同恶咒一般,令他发出痛苦嘶嚎,便连禹疆散出的冥鸦们亦受到数量压制,在蛇群中亦是犹困泥沼。

      而那卷面之上,毒蛇还源源不断的往外溢出,细看那些化蛇的小字,似乎皆是诅咒之言,不知承载了这仙尸的多少怨念。

      越是强悍的神族,堕入魔道,成为的堕神,也便愈强。

      若这头冠冠冕的人,当真曾为天尊的话.......若这不可思议之事,真为事实.......它的怨念形成的恶咒,即便身为上神也难以抵御。

      再这样下去,灵湫他们,俱会陨灭在此。

      突然,一声惊呼传来,楚曦循声看去,竟见丹朱被那令牌压在了下方,群蛇朝他和昆鹏涌去,只听丹朱大喊道:“北溟神君,救命!”

      楚曦心一横,生出一念。

      深吸一口气,他忍着元神撕裂的剧痛强聚灵力,手中光芒闪过,灵犀化作一把银色弓弦——由于恢复神躯,这弓弦比之他三百年前第一次在蓬莱岛时化形要大上太多,其上更紫电闪烁,凝聚着溟海上空的霜雪风暴之力,他咬紧牙关,拉圆了弦。

      瞄准了下方。

      下方的某一人盯着他,唇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吞灵法阵自箭尖蓦然扩开,绽放出一圈圈银白涟漪。

      一刹那,底下数万恶诅化作的毒蛇,发疯般的聚集起来,朝法阵所在处涌了过去。那仙尸似也受到吸引,不顾沧渊,身子扭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巨手旋来,手中令牌以千钧之力朝楚曦迎面劈去!

      “师尊!”沧渊骤然变色,瞬时闪到楚曦身后,伸臂将他腰身一揽,护在怀中,一张护身结界顷刻绽开。楚曦低喝:“起开!”

      说罢浑身灵力一震,那汹涌神力爆炸一般,竟将沧渊震向后方,一时不得近身。在那令牌劈至脸前,群蛇钻入法阵的瞬间,楚曦手指一松!

      “铮”地一声破空雷鸣。

      群蛇霎时炸裂,无数恶诅翻涌沸腾,尽数被法阵光芒吞噬。

      近在毫厘的令牌轰然碎裂,连着那头戴冠冕的仙尸亦从头顶裂开一道缝隙,须臾之间,便破散开来,化作了齑粉。

      那写着无数恶诅的卷面,已化作漫天残片,纷纷扬扬在水中飘散。

      只是有一道宛如来自地底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延维.......这位子......朕比你有资格坐.......”

      “烛瞑为你害朕如此.......朕的诅咒.......便要跟随你千千万万载.......”

      法阵收敛的一瞬,白光消散,似有无数字影坠入双目,肺腑中万蚁噬心般的剧痛袭来,楚曦双目发白,死死抑住喉头涌上的一股腥甜。手中弓弦化回灵犀,他再难以支撑身子,整个人向后漂去,被沧渊一把拽入怀中,鱼尾紧紧缠住双腿。

      沧渊抚了抚他的脸颊,眼神如藏着海下汹涌暗流,哑声道:“师尊与徒儿结了姻契,日后可不能如此不惜命了。

      ........否则徒儿发起疯来,自己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楚曦无一丝力气答话,一闭眼昏死过去。

      69.以下犯上

      颈间蔓上赤红暗纹,沧渊深吸一口气,以灵力强行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蛊咒,紧拥住怀中之人。

      但见周围墙缝中钻出些许赤红蔓藤,他心下一沉,知晓若再不离开,万魔之源怕是便要彻底苏醒了。

      “师尊!重渊你松开他!”

      “沧渊!”

      下方传来声声厉呼,那令人生厌的几人刚刚死里逃生,便冲了上来,要来抢人。沧渊冷哼了一声,心道:不自量力。

      一手拥着怀中人,一手五指一展,几人未至近前,便被汹涌而来的黑色鲛绡缠裹成了一整个大茧。

      黑暗铺天盖地,湮灭一切。禹疆五指嵌入鲛绡之中,只觉一如抓着数万前那天狱之中冰冷的围栏,泪水夺眶而出。

      即便他成了可镇压万鬼的冥君......亦是同样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一切发生,重蹈覆辙。

      他从不恨他,只恨自己,不能左右命数。

      无力护着他的.......少君。

      “冥君......不要挣扎了,他如今业已比我们......强悍太多。”灵湫咳出一口鲜血,虚弱道,“莫再损耗灵力,养精蓄锐,待寻得机会......我们......再去救师尊。”

      灵湫闭上眼,蜷起拳头,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傲雪凌霜的面具似是破裂了一般,嘴角颤抖,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

      劝人冷静,他又如何冷静?

      身为首徒,看着自己大逆不道的师弟强迫师尊结下姻契,染指他那一世仰慕、只敢背后守护、不敢有半分越矩的神明,他便觉自己的傲骨坚守俱似重渊踩得稀烂,碾作了尘泥。

      他无数次的想过,假若当年,他不是在闭关修炼,而与师尊一道去了蓬莱,如今又会如何?是不是师尊便不会被重渊玷污,后来也不会因重渊而陨,这一世不会被重渊再次缠上?

      然而无论如何悔恨遗憾,时光无法倒流,轮回无法重来,当年的一切,也成了他这一世无法改变,无法抹灭的心结。

      他不敢想,若再次失去师尊.......他又该如何承受。

      恨极了那人之时,竟是也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羡慕他那师弟,有胆子做尽了一切,他连想也不敢想之事。

      反观自己,一心想着身为首徒,要成为师尊的骄傲,循规蹈矩,行事刻板,从不舍让他为他操一分心,早早便飞升出师......

      如今,倒活得成了个笑话。

      握住腰间光滑温暖的小小玉佩,灵湫闭上了眼,指甲刻入掌心,紧闭的嘴唇渗出一丝血来,喃喃了一声。

      师尊,待我......去救你。

      .........

      心脉处袭入寒凉之意,稍许缓解了肺腑间持续的剧痛。

      朦朦胧胧间,楚曦睁开眼。

      瞧见沧渊近在咫尺的面庞,他发丝凌乱,鬓角挂汗,衣衫亦松垮着,锁骨若隐若现,有种蚀骨的美感。

      再扫到他自己,亦是衣衫半褪,胸怀大敞,被他紧拥着浸在水里。

      而他的双腕,更是被鲛绡绞缠着,束缚在头顶。

      楚曦打了个激灵,本能地蜷起身子,被一把锁死了腰肢。

      “只是疗伤罢了,师尊以为我在做什么?”沧渊将他压在下方,长发如云将他笼罩其中,他附耳轻问,嗓音低沉魅惑,“双修?”

      “你敢......”楚曦神志不清,含混喃喃,嗅到他身上渐渐浓郁的幽香,只觉耳热心跳,呼吸困难。

      沧渊盯着他,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的复杂,似乎有些悲哀,转瞬又敛去,唇角渐渐蔓出放肆笑意,轻呵了一声,道:“我为何不敢?师尊与我,姻契已成,要共历情劫,双修渡劫,乃是天经地义........只不过,婚典未行,我不愿再趁师尊之危罢了。”

      他一口一个师尊,说得话却是大逆不道,毫无廉耻。更是低下头来,覆上他嘴唇,为他渡入一股灵息,舌尖却是不安分,径直侵入他齿缝间放肆品尝。而放在他腰际的手,更探进他衣袍之内,顺着他的背脊抚了下去。楚曦恼羞难言,情急之下,竟狠咬了他一口,但见他舔了舔唇角血丝,再次吻下来时,吻势也更加凶猛,汹涌的灵息亦被强灌进来,在他的血脉间湍急奔流,横冲直撞。

      魔族与神族灵息迥异,说是在疗伤,更像是侵犯,楚曦浑身颤栗,却挣扎不得,气得眼眶潮湿泛红,却不知这脆弱神色落入对方眼底,却是动人至极,只惹得他□□焚身,忍不住朝他颈间进犯。

      “混账!”

      方才说了不欲趁他之危,此刻又在做什么?

      这逆徒嘴里,可有半点真话!

      楚曦气得眼角泛红,蜷起身子挣扎,可手脚被缚,哪里挣脱得掉?

      他愈是挣扎,沧渊将他腰身扣得越死,唇舌在他颈间流连一阵,留下点点吻痕,尚觉不够,又低下头去,埋首至他胸前。

      那雪白肌肤上,一点殷红朱砂痣近在咫尺,灼入沧渊眼中,便如一粒火星落在沸油之上,顷刻便要燃起燎原之火。

      “师父......你这颗痣,好美。”

      听得他痴迷之语,楚曦登时面如灼烧:“滚.......”

      沧渊却不管不顾,搂紧了他腰身,嘴唇覆落,吻上他那痣。

      “唔!”

      楚曦瞳孔一缩,惊叫出声。

      那痣在心口处,沧渊深吻之间,不知是不是故意,喉结擦到附近一粒敏感之处,便激得他一阵浑身颤栗。

      “你......无耻........”

      楚曦颤声斥道,却见他似是察觉了什么,垂眸扫过他身躯,见他全身泛上绯红,更起了异样反应,有些讶异地扬起眉梢。

      “我原以为......师父清心寡欲,身躯亦不会为我所动。”

      楚曦刹那之间,明了了他的意思,恼羞不已,却满口满鼻却俱是他身上浓郁如酒的幽香,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

      “莫非,是因这姻契么?”

      “还是师父,原本就会为我所惑?”

      “荒唐......”楚曦惊疑羞耻,闭上双眼,不欲再面对他,“滚.......为师........不想看见你。”

      闻得沧渊呼吸一重,楚曦心下一紧,唯恐自己说了重话,激得他逆反,忍不住又睁开眼,正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仿佛是抓住了他什么破绽,又得了得寸进尺的理由,沧渊又俯下身来,慢慢接近他的脸庞,低声道:“师尊伤重未愈,弟子如何能弃师尊不顾?师尊要我滚,也得容我先为师尊疗伤才行。”

      言罢,楚曦便觉唇上一软,又被他撬开了唇齿,重重覆上。寒凉灵力如洪流灌入,稍稍缓解了他心口痛楚,肺腑之间却也溢满了沧渊身上幽香,令他愈发耳热心跳,头晕目眩,呼吸渐渐急促,终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延维.......延维.........”

      不知是梦是醒,一个飘渺的声音徐徐传来,萦绕不断。

      楚曦睁开眼,骤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茫之中。

      这似乎,是一片冰原,周围无边无际,似乎没有天地之分。

      “延维........”

      那声音,似乎是从足底传来。

      他低头看去,见脚底竟是一片如镜面般的冰层,映照出他的倒影——楚曦瞳孔一缩。不对,这并非他的倒影,而是一个,与他生着面孔肖似的人,眉心神印不似他是银白水滴,而是一抹暗金蛇形。

      他悬浮在冰层之中,如雪衣袂飘飞,袍踞之下,赫然是一条长长的,如女娲般的青金色蛇尾,紧密如甲胄的鳞片在一片冰白中流光溢彩。

      那人影凝视着他,及踝的白发缓缓飘拂,神色哀伤:“延维.......”

      “你在唤谁?谁是延维?”

      “我乃延维,乃他残余的灵识.......”那人缓缓启口,“而你,亦是延维。”

      “你说什么?”楚曦一怔,见那人转过身去,身影朝冰层中缓缓远去,下意识地以手去触,整个人竟一下穿过了冰层,一眼看去,竟见冰层之下,盘踞着一条巨大无比的赤色生灵,似是龙蛇之属。

      入目所及的暗赤色鳞片,像极了万魔之源根须上所生。

      他悚然,问那延维:“这是何物?”

      延维看着他,目光里透着无法参透的复杂情绪:“他叫烛瞑,乃是世间最初的魔气所生之灵,如今,被后世称为........万魔之源。”

      果然......楚曦满腹疑问,连声追问:“你为何说,我亦是延维?你又为何会在这万魔之源旁?与它有何关系?那些仙尸,断妄海的倾覆,又与你有何瓜葛?”

      那人不语,取出腰侧长笛,吹奏起来。一缕幽幽笛音如低语呢喃,汇入楚曦耳中,他顷刻间便觉身子一轻,灵识如被引领着,飘向上空,汇入一片白茫之中。待他回过神来,便惊觉自己已依附了那笛子上。

      而眼前所见,已非那冰层之下,赫然,成了另一片天地。

      面前,是一处悬崖。远处云雾缭绕,隐隐可瞧见仙山与宫阙轮廓,深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点,一道银河横亘其间,璀璨若梦。

      “少君,你怎么还独自在这吹笛?”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笛声一凝,楚曦随吹笛之人转头望去,见一个蓝衣的俊雅青年出现在眼前,竟然生得酷似禹疆,他手里提着一盏灯,似乎是个掌灯仙侍。

      “叔父陨落,我应为他吹一支悼曲。”楚曦听见延维淡淡道,只觉灵识似乎与他共感,能体会到他心间泛起的哀意,似乎成了他的一部分。

      肖似禹疆的蓝衣仙侍面色紧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嘘,少君胡说什么呢?延英已然堕落,犯下叛逆不赦之罪,如何还能再称他为叔父?娲皇都已将他封为禁忌了,少君千万别在人前提他。”

      “放心罢,此处我设了屏障,无人能知晓。”延维叹了口气,从石头上站起身来,他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飘动,散发出柔软光晕。

      “叔父虽堕魔,但他待我,一直不薄。他曾是勋神也好,如今是罪神也罢,一切功过,皆有仙史评说,可在我心中,他仍是我叔父。”

      蓝衣仙侍拭了把额角沁出的冷汗:“这话少君与我说便罢了,切莫让第二人听见。娲皇陛下虽宠少君,可也是不容少君还念着一介罪神的。”

      “你怕什么?怕我失了继承下一任天尊的资格么?”延维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沿着石台下的阶梯,拾级而下,似又想起什么,凝住了脚步。

      “少君还在等什么?娲皇陛下正等着您作的新曲呢。”

      延维若有所思,道:“你去回陛下,便说......我身子不适。”

      “这,少君,你.......”仙侍愕然,“这可是陛下的寿宴!”

      “我实在没有心情。若是去了,露了破绽,恐怕只会惹祸上身,不如避上一避。”延维道,“去吧,宴京,我想独自散散心。”

      那被唤作“宴京”的蓝衣仙侍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无可奈何的退下了。

      延维目送他远去,手一展,变了个斗篷出来,便御风而起,转眼已到了另一处天地。楚曦随他展目望去,见此处似乎是一处山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瘴雾弥漫。随延维往深处走去时,随时可见巨大的兽类骸骨,其间似乎夹杂着人形的残骨。

      行至山巅处,一道深长的裂谷出现在前方。延维站在那裂谷之旁,朝里俯瞰,目光中渗出隐约哀伤。正出神之际,一缕人影倏然从他身旁的土地中钻了出来,是个拄着树杖的麻衣老者,显然是此处的地仙。

      “哎呀呀呀,阁下是哪位神君?这幕埠山已是神界禁域,来不得了!神君来此做甚?”

      延维被吓了一跳,稍稍一愣,正色道:“本君乃天刑司羽卫,是来此处勘察有无异常,你不必大惊小怪,可以退下了。”

      那地仙一听天刑司三字,顿时面露菜色,唯唯诺诺道:“……是。天刑司之命,小仙不敢阻拦。只是小仙斗胆多嘴一句,羽卫大人孤身一人,切莫去那裂隙之中……罪神延英陨灭在其内,煞气深重,恐滋生出一些至暗之物,羽卫大人可万万沾染不得。”

      至暗之物?楚曦一时疑惑,继而反应过来,延英陨落之前,世间尚未有“魔”的存在,想必此时,他们还不知如何称呼魔气与魔物罢。

      “知晓了。”延维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地仙一溜烟消失在眼前,他竟是纵身一跃,便飞往了那裂隙之中。

      此举令楚曦略微一惊,又觉这延维与他性情竟是如此相似,外边柔如绸缎,里边的骨却是玄铁一般,认定了的事,便是一意孤行,哪怕是逆天而为也要为之。

      他不识延维,可上古第一个堕魔之神延英的传说,他多少还是有所耳闻。上古时娲皇之下尚有五帝,各掌一方天地,延氏系女娲血脉之一,族中战神延英亦有成为北方天帝的资格,与堂兄玄曜相争,却在试炼中落败,未能得到北帝之位,自小爱慕的神女更被娲皇赐给成为了北帝的玄曜,延英因而疯魔,趁玄曜大婚之时将其重伤,更害死了神女。娲皇震怒,命天刑司将他缉拿下狱,延英拒不伏从,与天刑司众神大战之时,倾玄海湮没天地,最终被娲皇亲自诛杀,陨灭在这幕埠山之中。其陨灭之时,正值日蚀之刻,乃天地至暗阴气最重之时,故生出连娲皇也无法疏散的深重煞气。

      这些煞气,便是所有世间所有魔物诞生的源头。

      只是这延维,来这延英殒身之地,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楚曦暗忖着,见延维飞落到裂隙中的一块岩石上。

      岩石下方,是裂隙中宛如岩浆一般缓缓流淌的血红河流,水面上弥漫着一层浓重煞气,便连他附着在笛上的灵识也感到十分不适,可延维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在岩石上慢慢跪坐下来。

      凝望着河流半晌,他从袖间取出一壶酒来,一点点倾倒在河水中。

      溅起的些许水花立时将他纯白的袖摆腐蚀出了几个烂洞,他垂眸瞧见,却似毫不在意,只是笑了一笑,又沉默了一会,方叹道:“叔父.......是在怪侄儿来晚了罢。这是叔父最爱的月溟酒.......以往都是您酿给侄儿喝,如今,换侄儿来孝敬您了。”

      河水沉寂流淌,并无回音,唯有他寂寥的呼吸声。

      酒水倾倒殆尽,延维俯首扣了一扣头,弯身用酒壶装了些河水,放在袖中,又从腰间解下笛子,轻轻吹奏起来。

      笛声幽咽,如泣如诉。

      楚曦听出来,是渡魂的悼曲。他附在笛上,亦能感知延维的哀伤,甚至些许不忿,只是压抑得极深——想想便知,娲皇乃天地共主,天尊的决定,他身为族嗣之一,又岂敢置喙?

      忽然,笛音间钻入一缕杂音,楚曦循声望去,惊见河水中钻出几条细长黑影,其中一条已蜿蜒爬上岩石,一张生满细小尖牙的利嘴,竟径直朝延维咬去。延维闭眼吹奏着,未有察觉,一下被咬住手腕,惊得睁开眼。

      见那小怪物咬着他手腕,腮帮子一鼓一鼓,如同吸血一般,他手中笛子刹那变作长剑,反手削去。那小怪物却是反应极快,登时往河中窜去,却被延维一把捉住了尾部,倒提起来。

      楚曦适才看清,这东西身子似鱼非鱼,似蛇非蛇,头部又有些龙的形态,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全身生满了暗赤色的鳞片,嘴里獠牙密布,喷出的煞气刺鼻,还会吸血,显然是这河流中生出的魔物之一。

      楚曦心里咯噔一动——莫非......这便是后来的万魔之源,烛瞑?

      眼下被延维制着,它还在拼命挣扎扭动,一张嘴凭空乱咬,尾部绞住延维手腕,试图反制,凶恶得很。

      延维蹙眉打量了它一番,另一手捏着剑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是松了,放下剑来,叹了口气:“罢了。你是叔父煞气所生,遇上我,便是与我有缘。”

      说罢,他竟将自己那渗血的手腕,放到那怪物嘴旁,道:“喝罢。喝了,我带你走。”

      楚曦睁大眼——延维竟然......以血饲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66—69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