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巫婆 ...
-
孟姜哄了许久,小木才抽着鼻子,断断续续的哽咽道:“村外的石林有个好吓人的瞎婆子,那晚,那晚……我亲眼见着,那婆子念了念咒,阿娥家就起火了……呜呜呜,好大的火……全都烧死了……”,说到此,小木害怕的战栗起来,“那晚那瞎婆子看见了我,还想要烧我……呜呜呜,好可怕……”
“瞎婆子?”
孟姜轻笑一声,看来这葬女坡因咒死的人果然都是人为。而念咒就能起火,该是个通些巫法的巫婆吧,好奇心顿起,让小木指路,非要前去看看那瞎婆子有多么吓人。
……
村外果有一片不大的石林中,乱石看似错落,但孟姜绕了两圈发现这乱石摆放竟像极了那天空星宿的布局,而石林入口处还有一尊深嵌地底的残破石像,虽说都已被风蚀了大半,看不清面目,但能辩出是一女形,且齐腰下依稀可辩是盘曲的蛇形,这人首蛇身当是女娲大神的神形,可立在此处庄严中却莫名的透出七分的诡异。看来造这石林的该是女娲的信徒。
孟姜叹了两声女娲的神像竟是会残破至此,真是天地大改,世事难料啊。顺利的入了石林,绕了几条石道,竟见一间茅屋,也是残破不堪,而门口还摆着一张空棺,棺板簇新,想是刚做好不久,老人都有早备棺木的习惯,这也不足为奇。
屋中此时一片漆黑,悄无声息,孟姜刚想凑到破窗前一看,却见屋中忽燃起了微弱的灯光,接着传出一道苍老病颓的语声:“鬼婆婆,你总算是来了!”,听声该是个老妇……
孟姜愣了一愣,这屋中人竟是能觉出她的身份,而听这言下之意,像是故意在等她。可既是唤她一声婆婆,她便还是该去见上一见。
孟姜笑应了一声,推开那破朽的屋门,却顿被那屋中扑面而来的冲鼻霉味呛了一呛,这是将死之人才有的颓败之气。
孟姜掩着鼻朝那屋中看去,破席上躺着一个枯干瘦弱的老妇,苍白的头发稀少而蓬乱,脸颊干皱深陷,眼处却是两个深黑的窟隆,若是不说话,这就是一具还蒙着一层干皱人皮的骷髅罢了……
孟姜再看了看她身旁,还摆着大半碗羹,已是馊臭,显然她已是许久未曾进食了,而羹碗旁倒有不少物什,巫袍,巫杖,还有卜算的龟甲与几节碎裂开来的羊骨,定眼一看,那羊骨间皆裂出了相同的短长,是一个极凶必死之兆,随口笑道:“哦,你已是卜出了你要死了!还是有些本事的!”
瞎婆子嘴唇微动,那想必是她如今唯一能动之处,颓败的语声也如从地下冒起,道:“我早就该死了,我活了这八十一年,身上背了八十条人命……他们都是我的族人,孝敬我,尊重我,视我为‘葬女坡’的保命神婆,可……可我却只能让他们死……”
孟姜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活了两千多年,最烦的便是听人的临终忏悔,摆手道:“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必再说了!”,说毕,转身要走,却听瞎婆子咳喘急道:“求婆婆留步!”
孟姜捂额转过头来,脸难道:“好了,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婆婆我姑且听一听!”
瞎婆子深吸了口气,竟是撑着爬了起来,那嶙峋的骨架像是撑不住随时要塌一般,看得孟姜额角一阵一阵跳得欢快,想要扶她一把,她却很是执拗,非要自己完成那跪倒叩首的动作,很是艰难,但看来却极为虔诚……
孟姜抚了抚额,生平尤受不得这种磕磕拜拜的场面,但寻思“婆婆我两千多岁,受她这一拜自也是受得起的,最多把小黑叫来替这瞎婆子收尸立坟便是。”
这般一想,孟姜便也坦然,见瞎婆子叩完了头,缓缓的直起了身来,竟是重喘道:“婆婆,晚辈求你……求你保‘葬女坡’族人们性命!”
这话一出,孟姜无奈的后退一步,摆手烦道:“护佑保命这种事,你不是该去求那些神仙么?求我这山鬼作什么?病得糊涂了?”
“这事只有求婆婆!”
瞎婆子干裂的嘴唇开合,说得缓慢且没有语调:“晚辈我曾向神起誓要取八十一条人命才可保‘葬女坡’不被族灭,眼下就差婆婆这一条命了……”,说到此,那深黑窟隆的眼孔深处似涌起了暗光,语声总算有了一丝起伏,“只要婆婆一死,就是保住了‘葬女坡’!” ……
孟姜讶异一瞬后,顿指着那瞎婆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受了一拜便是要凑数陪命,这是什么歪理?
瞎婆子被笑得脸皮大动,嘴唇一紧,从腹中猛然传出如蝉鸣般的叫声,接着便见瞎婆子周身飘出数颗莹亮的火虫直向孟姜扑来……
孟姜愣了一愣,瞥这那些扑楞来的火虫,怒道:“你个胆肥该死的小晚辈,连婆婆我也敢算计!”,怒然间周身有些阴寒之气骤升,那些火虫竟是被震得纷纷落地化成了灰烬……
瞎婆子口唇大张,却说不得话,显是惊骇不已,孟姜嗤了一声,道:“你要背八十一条人命才保‘葬女坡’不被族灭,你死了不是刚好凑足数?”,说毕,抖着衣袖出了屋去。
走了两步,却听身后传来烟火之声,转身扭头已见那茅屋火光乍起,而那瞎婆子苍朽的身影跪在火中,如干柴般被烧得噼啪作响,听她痛喘道:“婆婆……晚辈该死,该死……只求你……求你保‘葬女坡’……”
孟姜默了一瞬,这瞎婆子引火烧身,本也是罪有应得,可有胆死得这般惨烈,倒也有些骨气,只是求她这山鬼来保他们“葬女坡”却真是太过荒唐了……
孟姜转身离去,经过石林处的女娲像时,停了停步,仰头望了眼那残破的石像,脸难道:“女娲大神啊,传说你死后,神魂都消隐于天地了,莫不是真的?不然,你守着的地盘,怎会出这等事?”,叹了声气,去摘了几个野果摆在石像之下,算是祭品,再恭敬的行了个礼,立起身来时,却忽见前头飘过一个银白的光影,那光影中还隐隐有细弱的女子哭声……
这小小的“葬女坡”还真是诡异,孟姜寻着那光影拔步跟了上去,绕过河畔,过了一片枯林,那光影却是消隐不见了,而前头却是一条平整的大道,道上传来又远及近的马蹄之声,抬眼看去,一行举着火把的兵卒正挟着一个五花大绑的身影而来……
孟姜辩了下那些兵卒的穿戴,当是楚兵,无意瞥了眼那绑着的身影,却是瞪了瞪眼,那被绑成粽子的不是别人,竟然端端就是那赢巳……
那赢巳怎的又被抓了?
孟姜啧啧叹了两声,这倒霉起来,果然是喝水都会塞牙,不过她已打定主意不再管了,这赢巳逃还是被抓都也与她没半点干系了。
孟姜嗤了一声,转头要走小道,却是见听那行楚兵中谁忽然喊了一声“那不是公主?”,这一声喊,众人皆震,竟是驱马向她奔了过来……
孟姜转眼被团团围住,因着她先前被传为神女托生,楚王熊怀还命人画了她的帛画传出去给众人见识,这些楚兵认得她倒也不奇。眼下还只得挤出笑来与众人招呼,再瞥了眼那被绑的赢巳,发丝披散,双目紧闭,很是落魄,笑叹道:“你们真是好有本事啊,逃那般远了,竟也是捉得回?”
为首的楚将回身牵过一匹白马,赞叹道:“不是我们本事,是这匹白马将这秦质子送到营前的!”
“哦?那它也真是好有本事啊!”
孟姜挑眉侧目看那又半耷着眼皮的白马精,原以为它去而复返是想认那赢巳为主,却没想到它是打着将赢巳送回囚牢立一个大功的主意,好有心机啊,拍了拍它的头,笑道:“也是啊,吃楚粮长大的马,怎么也要帮楚国办事才是对的!”
白马抖了抖鬃,懒懒的打了个鼻嚏,又摆出一副看透世事模样。楚兵们见此却是争先恐后的拿了最好的草料来喂它,梳鬃的,挠背的,围了一圈……
孟姜笑了一声,千金易得,宝马难寻。可以想见,这白马精已被目为宝驹,至此之后将在楚国过上甜出蜜的大好日子,只是白马瞥着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是在挑衅,孟姜暗嗤了一声,眼珠一转,盯着白马嘿嘿笑道:“要不回头找几匹漂亮的母马与你配一配?”……
众楚兵分外赞同,白马却是蹄下一滑,抬起眼皮愤然的瞪了孟姜一眼,见她眨眼坏笑,呲了呲牙,挣了挣缰绳,嘀嗒着步伐围着孟姜转了两圈,然后前蹄曲了一曲,这意思便是讨好求和了……
孟姜一本正经的拍了拍它头,语重心长的道:“放心!小白,你这等好马定不是一般母马配得上的!”
白马默然望了眼天,眼神难见的幽怨,孟姜呵呵笑了一笑,将它牵到一旁,拿了些草来喂它,它愤然的嚼了嚼草料,却忽的发出轻低的人声,“你收的那木头小鬼是个祸害,得放火烧了干净!”……
孟姜一愣,将那木头小人朝袖中揣了揣,嗤道:“小心我放火烧了你!”
白马呲了下牙,耷着眼皮,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也是听说的,那小鬼不是个寻常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