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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神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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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回了王宫,天尚未明,迎头便见赵娚一脸担忧的迎了来,道:“妹妹你总算平安回来了……”,说着,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
孟姜捂额,一直觉着这赵娚什么都好,就是爱哭的毛病让她招架不得,正想安慰两句,却见赵娚脸色一白,竟是以袖掩口呕了起来。
孟姜眉梢跳了又跳,莫不是她在外两日,脸染风尘身有尘灰让她恶心了,却见阿复奔上前来扶住赵娚,道:“眼下那秦质子已捉回,公主也已平安归来,王后当安心了才是……身怀王子,快回宫养着啊!”
“身怀王子!?”
孟姜愣了一愣,这才留意平常衣饰端整,一丝不苟的赵娚,今日这身宽袍华服竟是将那腰带系得松散,显是怕伤着那腹中骨肉,忙也抬手去扶她回宫,道:“先前没听你说起?快,快,回去歇着!”……
赵娚乏累的在席上浅坐,轻抚抚微隆的小腹,笑道:“我也是刚刚才知,医人查过,说有四月了,这还多亏妹妹,若不是你常来我宫中走动,我先前也没那么些机会见着大王,更不能有这孩子……”,说着便又上了些酸,苍白着脸色呕了好一阵子……
孟姜看得额角大跳,女人孕育生子果然是辛苦得很,但赵娚却是带着幸福笑意,握着孟姜的手放在她腹上,笑道:“妹妹,你摸摸,这孩子是不是在动,是不是很顽皮啊?”……
孟姜扯扯嘴角,很想说句实话,四个月而已,并没感觉到动啊,又怕这话说出吓到赵娚。出山这么些时日,学会了不少人情世故,该说的不该说的,总是要多在喉间囫囵一遍,虽说这般瞻前顾后活得着实累些,但也不由觉着自己越发像个人了,便是一脸肃色的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在动呢,在动呢,定是很顽皮,很顽皮……”
赵娚闻言,脸上笑意更浓,道:“只是不知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这个嘛,这个……”
孟姜一时不知怎么答话,倒是阿复捧来安胎的汤水,笑道:“这顽皮啊,那肯定就是个王子了!”
赵娚微微淡笑,眼底却又有些难掩的忧虑,道:“希望是吧,若能生个儿子,我也算不负我家国重托!”……
这话说得苦涩,听得赵娚的陪嫁宫人都是一阵心酸。孟姜此前便听阿复说起过,赵娚是赵国的公主,嫁来联姻,也不过是楚赵联盟的一颗棋子,她若能生下儿子,楚赵将来自是多了一层对抗秦国的固性,可若是生不出儿子,这两国之间本就单薄的联盟便越发的不堪一击。这乱世之间,谁都活得不易……
赵娚体弱孕吐得格外厉害,医人来了两三拨,赵娚有孕的消息便在宫中转眼传了开来,这如平地惊雷,炸得那些姬妾三三两两的结伴前来问候,容色带笑,话语恭祝,但实则也不过或恨或妒罢了。
“母后,母后,你是要生小弟弟了么?”
孟姜刚陪赵娚用过膳食,便见肥滚滚一物滚了过来,几日不见,越发肥了,不是熊榄那小崽子还有谁。
见了熊榄前来,一向稳重的阿复脸色都不由微变。先前赵娚未孕,熊怀因宠爱秀姬便有意立熊榄为太子,熊怀本还打算着巡军归来时便让赵娚将熊榄收在膝下,挂上嫡子的头衔,以求个名正言顺。
这事全宫上下皆知,那秀姬便也时不时带这小崽子装模作样的过来走动,可眼下赵娚怀了身孕,若是个王子,那可才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将来的楚王,以秀姬的脾性手段哪能轻易放掉这煮熟一半的鸭子。若纵这小崽子跳闹,撞到赵娚怎么得了……
阿复寻思到此,悄撞了撞孟姜的手臂,示意她挡上一挡,毕竟这宫中上下也唯有“王妹”才是这小崽子克星。
孟姜刚吃的过饱,此时看见熊榄那小崽子就更觉肥腻,挥手瞪眼道:“出去玩去!”
“榄儿前来,母后很高兴!”
眼见熊榄瘪嘴要哭,赵娚忙将熊榄拉了过来,让宫人拿来些果品给熊榄,慈爱的哄了一阵……
熊榄啃果品啃得嘠嘣作响,孟姜感袖中那小木人都动了动,那只有孟姜听得到的稚嫩鬼音嘤咽道:“我也有这样的娘亲就好了……我也好想要个这样的娘亲……”
孟姜抚了抚衣袖,暗暗叹气,这不就是命,是做人还是做鬼哪由得自己?
先前那白马精告诉她说小木不是寻常小鬼,而恰恰就是那瞎婆子长女私嫁所生的独子,因着违了“葬女坡”长女不许嫁人的规矩,瞎婆子狠下心来烧死了长女一家,还自挖了一双眼目来向神谢罪。
小木死时尚小,不但不认得瞎婆子,连自己是谁也都记不得,才飘飘荡荡做了许久的孤魂野鬼。
孟姜越想越觉着小木可怜,稍作思量,将那木人拿出搁在案上,对赵娚一本正经的道:“这个木头小人是一个神仙给我的,说是什么神山的灵木做的。你若认这小木人为子做他的娘亲,以后我时常带他过来看你,便能保你母子平安哦!”
宫中上下都认定孟姜是神女托生,赵娚对孟姜更是毫不怀疑,细看小木人,笑道:“这木人看起来就很有灵性啊”,还搁了好些果品在小木人前,笑道:“那我便做他的娘亲!”
孟姜呵呵笑了一声,暗暗觉着自己说谎话的本事真是越发纯熟了,但听小木欢喜道:“我也有娘亲了,有娘亲了……”,孟姜便觉着这谎话说得真是极其的值得。
孟姜见小木瞅着那面前的果品抿嘴,便拈了几个揣进袖里,打算回去寝宫后,四下无人,便放那小木出来,让他好歹嗅一嗅这果品甜香。刚步出宫门,便是见宫人匆匆奔来,抹着汗道:“大王回来了,回来了……车马已到宫门口了……”
“大王回来了!”
赵娚显是惊了一惊,慌忙端整衣冠,携了孟姜的手,朝宫门处而去,抬眼见秀姬与一众姬妾也打扮得花枝招展赶来,个个妆容浓艳,分外打眼……
孟姜明显感觉赵娚手心冰凉,微有颤抖。赵娚每回见熊怀,总是这般紧张,这也是多年长久无宠,受尽冷落,落下的毛病,还听赵娚悄声问道:“我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大王见了我会不会心情不悦啊?”
孟姜尚未答话,便见前头衣甲齐整的兵卒护着两辆马车而来,前头一辆车帘掀起,正是熊怀。秀姬自是娇声迎了上去,一派艳色看得熊怀满面红光。
赵娚微微蹙眉,虽说紧张,但礼数仍旧端整周全,看得熊怀都感觉乏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朝那随后而入的一辆马车中望去,对阿复道:“快领人去伺候先生下车!礼数要周全!”
众人齐齐看向那与熊怀车驾匹等的车马,暗暗震惊,是什么先生有这般大的排场,乘坐着与王上相较的车马,还要王上开口伺候。
阿复寻思,既称“先生”,便该是个有学问的读书人,便是领众上前用了恭请贵族之礼,以为妥当,可三请五唤,那车中却没有半点回应。
阿复身为宫中老人,深谙礼数,此时却也有些犯了难,再周全怕只有用迎王上之礼了,哪里使得,只得转头躬身问熊怀道:“不知这位先生,可是觉着老奴身份卑贱,礼数不周,不肯屈身?求王上明示!”
熊怀也有些为难,扭头看向立在赵娚身旁的孟姜,道:“王妹啊,寡人先前曾与你说起过,寡人前些年狩猎坠下山谷,曾得一神仙相救,那神仙便是车中这位先生。”,说到此,脸上泛起喜色,“前日寡人回来途中又遇得他,好不容易才请得他一同回来!你说礼数是不是应当周全啊?”
“救命大恩嘛,应当应当的!”
孟姜托着衣袖心不在焉的点头附和,袖中装着果品挺沉,两下结束了这些面上的活计,好快些了事。
熊怀见孟姜点头,又道:“寡人初见王妹时,能认出王妹是神女托生,也是当时在这位先生处看到了神女帛画……”,啰哩啰嗦的说了半晌,遂又脸难,“先生之所以愿随寡人回来,也是想见王妹真容。王妹可否看在寡人脸面上去请一请这位先生啊?”
孟姜眉梢一跳,难道那“神女”之说不是大司命老头儿为了她能在楚国立足,事先安排的么?这眼下她已安稳立足,又是上的哪一出啊?
孟姜捏了捏手指,若那车里的“先生”正是大司命老头儿派来的人,来得也是正好,想害得她灰飞烟灭,她那万千的火气也正是没处燃呢?
孟姜步到那车前,道:“请先生下车!”,可车中仍是没有反应。
阿复在旁挤着脸小声提点道:“公主啊,语气温和些!温和些!”
“哦,温和些!”
孟姜捏了捏拳头,走到车窗前,抬指敲了敲车壁,咬着牙小声冷笑道:“再不出来,山鬼便要拿你打牙祭了哦?”
这话一出,寂静的车中传出一声男子浅笑,一只骨节分明的纤长大手轻撩开了车帘,步出一个身量颀长的白袍公子,待他懒懒抬起头来,王宫顿时鸟雀翻飞,百花失色,众人都忍不得齐齐惊声……
他却直直走向孟姜,袍袖轻扬,风雅飘逸,朝她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