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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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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零转身走进黑暗的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她摸着黑,一步一步往上走。这一次回家,她没有感到忧愁,反而在心中透露着一种兴奋。
她开始懂了,原来,面对残酷的现实时,不能一直躲避,而是迎难直上。这样,才能一步步改变它、越过它。
推开家门,熟悉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屋里没开灯,寂静无声。
她按亮开关,暖黄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客厅的沙发上散落着好几件衣服,看起来很久没洗了;茶几上,泛黄的烟灰缸里堆积着十几个烟头;餐桌上,依旧是给她留好的几样放凉的饭菜:土豆炒肉片、醋溜白菜、三丝炒米粉。
她没有看到她的老娘,也没听见她的声音。
李小零在微波炉里把饭菜热好,走进卧室,果然看到她妈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经好久没有睡好觉了。
“妈,我回来了。”小零知道她没有睡熟,淡淡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嗯,小零,饭菜都在桌上,你自己热热。妈太累了,要躺一会儿。”
“好的。”李小零自己吃了一会饭,就回到房间里锻炼身体。为了增加肌肉量、对抗刘俐雅,她特意网购了哑铃、弹力带、壶铃,给自己定制了一套健身的计划。这次回家,她准备偷偷把一些器材带到学校宿舍,方便每天使用。
她打开电脑,搜到了一套哑铃的锻炼方法,开始猛猛地训练起来。
“小零,你......”过了一会儿,小零的门被她妈打开了。正要唠叨的她看到小零穿着一身瑜伽服,正对着电脑拼命练着哑铃,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我去,小零......最近你是鬼上身哦?以前我不知道叫你多少遍,不出门找同学玩、也不去运动,只知道对个电脑看看看,现在是怎样?”
“我要练肌肉啊,妈。你也是一样,今年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吧,你的身体应该也不怎么样。”
“要死哦!你练肌肉?”小零妈似乎不敢相信:“诶,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有淤青?”
她走上前来,要查看小零的伤势,马上被小零挡住了:“没事啦,妈,我就是不小心摔倒了。”
“怎么可能?你干什么能摔成这样?我之前就想问你了,除了脸,手上也有淤青。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实话告诉你,我被班上的同学打了。”小零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以前,她觉得就算告诉她妈也无济于事,毕竟她除了干着急以外,也不能帮她什么。但现在,她觉得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最好是坦白从宽,家里人可能还能帮得上忙。
“什么?!是谁,他为什么要打你?老师怎么会不管?”小零妈疲惫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在许久没有休息好的脸上又平增了几分怒气。
“唉,我每天只做该做的事,没有惹到任何人。但是,学校里面有霸凌团体,他们欺负人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太闲、看别人不顺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已经告诉老师了,但是没有用。因为那个同学家里有权有势,老爸是市里面的领i导,校长都不会管这件事。放心吧,妈,我和其他同学已经在想办法了,我们会搜集证据,然后把这件事闹大。我就不信她还能一直这样嚣张下去。”
“你们要闹大?怎么闹大?”小零妈皱起的眉毛已经能夹死两只苍蝇,两个浓黑的黑眼圈变得更加明显:“既然是这种家庭的孩子,我们也惹不起啊,小零。你以后在学校还是要尽量低调,不要惹他们!你认真学习就好了,不要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小零差点忘了,她妈也是一个懦弱的人。从小到大,她眼中的解决方法就是“忍”“别惹事”。她告诉小零,只要忍一忍,一切都会过去的。上一世,小零也和她一样,凡事不吭声、不抗争,终于在不断内耗中把自己消耗殆尽。
“你看,这就是忍让换来的东西。”李小零掀开自己的校服,露出腹部、胸部的伤痕和淤青,“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越不说话、越往后退让,他们就越变本加厉。如果继续沉默,下次可能就不是淤青了。”
小零妈看到李小零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吓得有几秒钟都说不出话。她哆嗦着嘴唇,伸出手想碰那些伤痕,但又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眼眶瞬间红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和他们斗?你爸那边......又指望不上。”她提到前夫时,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气,更多的确是一种认命的无力。
小零的爸爸是一个普通的企业上班族,每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地工作,但过了这么多年,也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员工,但胜在他工作多年,到处跑业务认识的人不少。如果他和小零妈还没有离婚,可能还可以到处问问同事、求求领导,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但也只是有一些微小的机会。小零的妈妈只是一名公司的兼职员工,在离婚后为了供小零读书,同时做了两份工作:白天在公司做文员、晚上在便利店打工,辛苦得不得了。现在,她应该是对小零的处境感到非常迷茫,帮不上一点忙。
“我现在,不会认命了。”小零冷冷地说:“妈,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你退让就放过你的。有时候你退一步,他们进十步,直到把你逼到悬崖边上。我现在不会再退让,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小零妈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自己的女儿。小零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躲闪和彷徨,反而多了一种她不熟悉的坚定和沉静。
“小零,你长大了。妈现在帮不了你了......”
“没事的,妈,你不用担心。只要我想出了办法,你支持我,就可以了。”小零握着她妈冰凉粗糙的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零妈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厨房里烧着的水壶发出了尖锐的的鸣叫,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小零走过去关掉了火。
回来时,她老娘依然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过了一阵,她才极轻地叹了口气:“小零,妈没用,帮不上你的忙。如果你真有什么打算,一定要小心,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好吗?”
“知道了。”小零点了点头,把桌上的碗筷都端回了厨房。
她打开水龙头,静静地拿起洗碗布,倒上了洗洁精。她明白,这一次,能依靠的,就只有她独自一人罢了。
【小零,把刀拿起来。】二零的声音冷不丁地又在脑海中响起,像毒蛇一般滑过她的思绪。
【不拿。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我不需要它。】
【你别无选择。你也听到了,你的家人、师长,全都帮不了你。你的同龄人又能有多大的能量呢?他们帮的了你一时,帮的了你一世吗?你只有我,小零。听我的,把刀拿起来。】二零的声音冷酷,语气不容拒绝。
【不、不、不......】小零的头又开始疼起来,那股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想要把她吞噬。
【如果遇到事,你父母也不会帮你的,你还记得吗?】二零冷冷地笑着,无情地嘲弄着李小零:【你还这样傻傻地替他们着想,但是,谁来替你想呢?】
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扭曲。狭小房间的墙壁仿佛向她挤压过来,厨房灯的光晕扩散成一片刺目的光芒,只有二零冰冷、带着锯齿般回音的声音在颅腔内震荡。
【闭嘴,闭嘴,闭嘴——】小零跪倒在地,痛苦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是小学六年级那年的冬天,她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地躺在床上。小零妈上夜班还没回来,家里冷得像冰窖。她渴得嘴唇干裂,挣扎起来倒水,却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床角,肿了起来。她疼得蜷缩起来,无声地流泪。等小零妈回来后,看她躺在地上,不由分说地开始骂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明天还要早起,药在抽屉里,自己去拿。”小零烧得意识迷糊,也动不了,嘴上喊着父亲的名字。她妈听见,不由分说又给了她一巴掌:“我辛辛苦苦地挣钱养你,你却每天想着那个要死的爸,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么想他的话,你去当他的女儿呀!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是父亲离开之后,几个街坊邻居的小孩追着她骂“没爸的野孩子”,往她身上扔石子。她哭着跑回家,抽噎着和她妈告状,期盼着有人能帮她撑腰、出气。结果,小零妈看着她,只是眼圈泛红,把她搂紧怀里,一遍遍重复:“别理他们,我们不理他们。忍一忍,他们觉得没意思就不会这样了......”她只能一直哭、一直哭,从此出门以后,那几个孩子看她不反抗,还会继续骂她、朝她丢石子。这样的画面,还有很多,但这十几年来,小零只是一味地承受。
【看到了吗,小零。他们对你的爱,又有多少?他们自身难保,怎么还能保护得了你?】
【我不奢求......他们的保护......】小零扶着洗碗池,感觉头重脚轻,黑暗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是的,是那个发病的时期,她的心里全是负面的想法,基本失去了所有希望。
【拿起刀,让他们付出代价!把那些小看你、欺负你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闭嘴,闭嘴......】剧烈的头痛让小零眼前发黑,她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咚”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