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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奴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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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白,海面深蓝,一群白头海鸥拍打着翅膀,围着一艘偌大的商船发出啊呀的欢叫……
商船宽敞的甲板上飘着比海水还浓咸的血腥气,密麻堆满了倭寇的尸体,血水将甲板乌青的木色沁成了红色,分外刺眼。
商船上的老少瑟瑟发抖的匍匐在那染血的甲板上,压抑的哭成了一片,海上行商,先遇见倭寇劫船,接着又引来了这帮赤龙帮海盗,今日命怕是保不得了……
……
砍了半晌的倭寇,那群海盗的大刀都有些钝了,在铁旗竿上磨了磨,那尖利的声响,比催命的号角更为惊心磨耳。
“大小姐,倭寇在我们的地盘劫货该死,而这船人没向我们上贡,按规矩也该了结……”
这说话的是赤龙帮的左兵头毛鱼,勇猛非凡,心狠手辣。虽说年已三十五,可此时却对那立在船头啃饼的少女恭敬躬腰,示意她速下杀令。
常行船的老人都认识,这少女是赤龙王郑赤的义女郑福儿,郑赤每每离岛出海前,便交待过他老人家不在帮中,便由郑福儿暂代帮主之职,全全统领岛中军务。
虽说在帮中地位甚高,但郑福儿也不过年仅十八,还生了一张颇为白皙清纯的俏脸,可半晌与倭寇的搏杀血洗,脸上却只是凉风淡过的清冷表情,似乎刚割完的不是人头,而是一大片韭菜……
在啃完大半个饼后,郑福儿这才抬起那双漂亮的杏眼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下那匍匐在甲板的商船老少,瞥到其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船人时,微蹙了蹙秀眉,凉声道:“这不是老甲么?你也是个海上讨生活的老人了,出船上贡的规矩你会不晓得?是看不起我一个女人暂掌了帮务?”
说话间,抬脚便将脚边一倭寇的人头踹进了海中,扑通一声,溅起一道亮眼的血红,引得半空飞旋的海鸥又一片欢叫……
“小的不敢,不敢……”
老甲哆嗦了一下,刚可是亲眼见识了这大小姐率先跳上甲板砍了那倭寇头目的飒爽英姿,那手起刀落的狠辣劲头,那身先示卒的凌然气派,摆明得尽了赤龙王的真传,哪个敢小看于她?
老甲忙磕了几头,哀求道:“小的上了岁数,记性差了,差了,该死的很……船上这回带的丝棉等货,值几万金,就全送给大小姐了……只求饶这一船老少的性命啊!”
“没上贡,货自是要的,人也必须要送下去见海神!”
毛鱼将刀背在铁旗竿上砰砰撞了两声,扭头看向郑福儿,重声提醒道:“这可是海上这行的规矩,就是赤龙王他老人家在这也破坏不得!”
海盗们也纷纷叫嚷附和,杀人快意,那双双眼目与又磨亮的刀子都泛出了急待饮血的亮光,满船的老少更是面如死灰,悲哭的,失禁的,昏厥的,混成了一团……
郑福儿又从腰间麻布袋摸出个皮酒囊来灌了一大口,圂囵着骂了声:“都是些窝囊货!”
这海上的规矩不能破有不能破的道理,若开了这个先例那以后出船的商人哪个还愿主动上贡,那岛上万口人拿什么养活,寻思到此,郑福儿抬手一挥,道:“先把那些个吓尿的胆小鬼砍了吧!活着也是些浪费粮食的,死了干净!”
海盗们得令去拖,却听一声“住手”的断喝,声音清悦宏亮,带着气势,随北边遥来的海风打起了一个不重不轻的浪头,惹得那聚在船头的海鸥们也轻叫了一声。
郑福儿秀眉微微一挑,寻声朝那船舱中望去,那拔步而出的是个蓝袍青年……
约摸二十出头,身量颀长,迎风而出,袍角飞扬,很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细看那模样也很俊美,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润泽,只是那双深邃的凤眸竟是敢与她对视,带着傲然的气势。
从十岁那年独自出海杀了一船倭寇起,便再没有人敢用这等挑衅的眼神与她对视……
郑福儿微愣一瞬后,冷笑了一声,抬指朝那青年一点,劈手做了个杀的动作,两名精壮的海盗便是将他从中拖拽了出来摁在了船头,利刀架颈……
“饶命啊,大小姐,他不能杀啊……他不是平常人!”
老甲一个愣神后,便是不顾死活的冲了上来,拽住了那青年的袍角……
“嘿?怎么个不平常呢?”
郑福儿嗤了一声,一把捏住那青年的下巴,端祥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道:“啧,眼瞎多舌,长得就是副找死的衰相嘛!”
青年下巴被郑福儿尖指掐得别不开去,凌然道:“杀了本王,我大明水师必派重兵将你们这些海盗全都缴灭!”
这一句话就吓得老甲魂飞天外,冷汗涟涟,本只期盼这大小姐初掌江海,还能有少些杀心,可这位还不知轻重的却耍起了贵人威风,非被拨皮绷鼓不可,忙颤颤道:“这是当今皇上的四皇子燕王,真是杀不得的啊,杀不得……”
“燕王?”
郑福儿倒是费神想了一下,的确听说那四皇子朱桐奉皇命前来督那朝廷水师,意图缴盗灭寇,可眼下却怎的冒充商人在这商船之上?细想来该是因着时近海神诞了,意图出海来擒那传说中的海龙,并挖龙心得珍吧……
哼,这帮吃着民脂民膏的废物果就是一个蠢字了结!
郑福儿瞥着朱桐便越发不屑了,嗤道:“就你们朝廷那帮窝囊废,哪一回出兵不是重兵?又哪一回占到过便宜?”
这话自是刺到朱桐痛处,脸色不由一阵青白。
郑福儿见此,眉眼弯弯一笑,拔出小刀子来亲自搁在他那颇为白净的脖颈,磨了两磨,笑道:“若是将这皇帝崽子的头挂在旗杆上,那定是大震我军心,大长我帮威风哦!这是不是就叫作杀鸡儆猴呢?”
郑福儿嗓音清甜,语气轻松,若说出的不是这等冷血杀人的话,悦音撞耳倒该是令人沉醉的美事一桩,可好好的淑女不做,却做女贼。
朱桐暗叹了声可惜,侧目看她,说得倒也云淡风轻,道:“你杀了本王,那你义兄郑峰定也逃不得人头落地的下场!”
这话一出,郑福儿握刀的手果是一滞,就是那毛鱼与一众海盗也是握紧了刀柄。朱桐口中的郑峰是赤龙王唯一的亲生儿子,上个月郑峰上岸购粮,却是迟迟不回,也是昨日才刚得到的消息,郑峰竟是在岸上招了暗算,落入了官府手中。
郑福儿寻思这燕王眼下倒是杀不得,还正好为质去换回大哥,正欲将刀收了,一旁的毛鱼倒是也猜察出了大小姐的意图,可却握紧了拳头,脸色深沉的低声道:“可大公子若晓得我们为了救他而坏了海上的规矩,丢了我们赤龙帮的脸面,他想来也是不会活命的!”
这话倒是不假,郑峰虽说武艺平平,但与赤龙王一样性情刚禀,立法治兵,说一不二,他的下属曾酒后犯下小规,他便不惜自刺数刀以自惩,这样的人怎能容得因自个坏规矩?
寻思到此,郑福儿那雪亮的刀子又朝那朱桐的颈上重抵了一抵,明显比先前带起了更浓烈的寒杀之气。
这阵杀气引得朱桐再抬眸检视眼前这个模样清纯的纤娇少女,若不是那双带着寒气的漂亮杏眸让他回想起她先前跃上甲板利落斩杀倭寇的模样,本来还默默为她叫了声好,可此时却不由暗嗤,这些海盗贼人都是视人命草芥,只有一副狠毒蛇蝎的心肠罢了,不过,倒并不觉她为了她义兄胆敢杀他。
老甲见朱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胆气倒也冲上来几分,一把年岁了,本也就是个走私贩货的下等奸商,可先前燕王竟高看于他,提拔他做了那水师的参谋,还举荐他三个儿子干了正经差事,这土都埋到颈子的人了竟还能让儿孙辈们沾点光彩,他这老骨头怎的也是要保住燕王这个大恩人的。
老甲常年行船见多识广,这海上的事他自也有如数家珍,这乐浪海三十六岛,海盗四五万人之多,分为赤、橙、黄、绿、蓝五个帮派,虽说明面上以赤龙王的赤龙帮马首是瞻,但私下里橙、黄、绿、蓝四帮的头领都想坐那海上的头把交椅。
如今,赤龙王出海未归,大公子又身陷囹圄,赤龙帮交给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暂行掌事,用脚趾头也猜得出那四帮定是不会甘心受这大小姐节制的。
想透了这一层,老甲的胆更是肥壮了一些,将话在喉间圂囵了一遍,抖了抖那两撇茂盛的山羊胡子,娓娓道:“听说贵帮早先朝外放话要替大小姐招婿,可凡夫俗子哪配得大小姐这等有才有貌的女中豪杰?燕王年刚二十二,尚未婚娶,正是配得小姐啊!”
这话一出,众人傻眼,这老甲死到临头竟是说起媒来,莫不是吓得疯了?倒是毛鱼横眉一思,明白了老甲的用意……
先前老爷子出海不归,大公子又武功不济,只好让大小姐一个女流之辈暂代帮主,那四帮便以小姐未婚为由三番两次逼迫小姐让位,前些日子还齐齐放话说小姐在海神诞前若是成不了婚便是该将帮主信物赤龙刀拱手让出。
可祖上规矩若是女子承帮主之位必须已婚,且夫婿还不能是帮中男子,那最大可能就是掳来奴货,可奴货的成色大多都是不好的。
毛鱼又打量了下朱桐,身量颀长,模样俊气,细皮嫩肉也绝不像有什么身手,这张嘴虽也硬些,但宫中长大的不过是些没骨的软脚虾罢了,吓唬吓唬也就成了。
这等尚好的货色拎到那四帮面前不但可堵住那四帮的破嘴,更重要的是海上规矩若是帮主有喜便可酌情放生,如此不就能理所当然的暂留下这小子性命去换大公子周全,倒是一箭双雕的事,便是对郑福儿道:“还有两日就是海神诞了,这奴货我觉着带回去是可行的!”
“不行!”
朱桐拒绝得断然,堂堂皇子娶个狠辣贼婆,奇耻大辱还不如就死。
这一声惹得郑福儿咬着牙嗤了一声,毛鱼的意图她自也是猜到,她还憋屈得没道句不行,却没想到这傻子却又梗了颈子想要找死,可他死了无妨,拿什么去换义兄活命?抬手便是狠拍了拍朱桐那白净的脸蛋子,手腕上的一只小金铃铛脆响声声在寂静的海面轻脆回响,而比那铃铛更脆的是她的语声:“小子,你不答应,我郑福儿就宰了这一船人!”
一时间,甲板上的人又吓晕几个,朱桐似也被她拍得傻愣了一刻,看了眼那皓腕上的金铃铛,再直直瞪着眼前少女那张俏脸,肩头微微抽搐了两下后,竟是魔怔似的发起了怂来,嗫嚅道:“成婚……行是行,但请小姐先得将你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学过些易经八卦,看我们八字合不合……合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