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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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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架脖颈,性命攸关,还在乎八字,真是深宫大内养出的废人。
老甲的冷汗又沁了一层,常跑船的都知这郑福儿只是赤龙王郑赤捡来的养女……
十三年前海神诞当日,赤龙王出海祭神,遇上罕见的奇异龙卷风,海天昏晦变色,海浪涛天,本以为要全船皆没,殒命海底,却是见那旋转的水龙卷中抛出一个小女娃……
她在海中不知飘了多少日,身上七七八八的伤口已被海水泡得溃烂,气息奄奄,可那双细细的手臂却死死抱住一块浮木。小小年纪那坚强的求生意志令那些杀戮惯了的海盗都惊声不已,而更令海盗们惊异的是,当赤龙王冒着疾风大浪将这女娃捞上甲板时,那刚还掀天的龙卷风竟刹时停了,海上云开雾散,一片晴好。
由此,赤龙王认定这个小女娃是海神所赐,福于外海,便是收为养女,取名福儿,照顾教养,视若掌上明珠……
……
虽说赤龙王认定这小女娃是海神所赐,但其实也不过是个在海中漂了数日受过惊吓的可怜娃娃,爹妈都记不得了,更别说能记得自己生辰八字,先前那些上岛说媒的婆子曾不知轻重的问起小姐生辰,都会惹来郑福儿雷霆大怒……
眼看郑福儿的俏脸此时又上了寒霜,朱桐倒像是被吓之后忽然灵光了起来,将眼眸一抬,捏着袖角,无比真诚的道:“不用算,不用算,小姐一看就是宜家宜室的好妇!”
“嘿……”
郑福儿捏起下巴瞥了下眼前这忽然嘴上抹蜜的大好青年,先前听说那燕王奉旨来督水师,帮中兄弟便打听到了这家伙不少密事。
据说这朱桐是胡贵妃所生,年虽二十二却未娶妻,府中连个暖床的姬妾都无。倒也不是说这燕王多么心清若水,不近女色,而是因着这就是个好男色的断袖,坊间风传他燕王府中养了多名戏子乐人,清一色的脂粉少年,夜夜笙歌,寻欢作乐。
大明皇族果就是一帮筋骨疲软的窝囊货,为了活命就口舌生花。
郑福儿生平最讨厌言不由衷的鼠辈,若不是想要留他来救大哥,眼下定是先割了他这条舌头,皱了皱鼻,嫌弃道:“一身的脂粉臭气!”
这句一出,朱桐刚还带着假惺笑意的俊脸微僵,刚还挺得笔直的脊背曲了一曲。
这微微一屈倒让郑福儿颇感趣味,看来这断袖竟也还是有些男儿自尊,帮中血性汉子见得多了,断袖还从未见过,真好奇男人与男人寻欢是该是怎的抱做一团的?这样一想,看这朱桐的眼光又多了两分审度珍禽异兽般的猎奇,忽的道:“拔光他的衣裳!”……
毛鱼抚了抚额,这大小姐从小就这般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可眼见那燕王小脸刹白,要是受不住辱咬了舌自了尽,还拿什么去换大公子,忙低声道:“小姐不要胡闹!”,挥手下令将满船货物并了朱桐拖上那扬着赤旗的大船,扯着低沉的嗓音吆喝起航……
这整船人命算是暂保住了,那老甲也立时再将散乱的胆气聚了聚,跟了上去,执意要跟着朱桐囚在一处。
毛鱼寻思这老甲行船多年对海上了解甚深,落在朝廷手里就是祸害,可眼下留着这老儿倒能劝一劝那皇子,免得那身娇肉贵的一时想不开去,死了麻烦,便是将老甲也绑成棕子,与朱桐一并押进了那昏黑闷气的船底舱……
……
听着那海浪拍打船底的巨响与甲板上海盗们数着战利品的欢呼声,朱桐这才微微叹了声气……
虽说来此的真实目的是奉秘旨暗寻那能让人长生的龙珍,但明面上却也是为督水师而来,出京前也真真雄心壮志,还说什么不灭贼寇誓不回京的豪言,可今日见识了这些海盗的悍勇,组织的规整,还有那装备着精良火器的盗船,才知此前真是井底之蛙,在巴掌大的天下活得天真。
老甲见朱桐那锁眉轻叹的模样,以为是为着那要做女贼夫婿而受辱神伤。毕竟是个金贵的龙子,读书人脑子也不活焕,一下想不开,撞个墙咬个舌那是常事,忙轻声道:“我们这些跑船的贱民有句话,留着破舟在,海阔仍我行……”
见朱桐回过神来轻点了点头,老甲又挪了挪身子,凑上来耳语道:“只要先保着命,待得了机会,小的定豁出命去帮燕王脱险!”
朱桐知老甲这话说得也没底气,那大小姐喜怒难定,虽一时不会要他的命去,但一句话未对上难免就又起了要将他拔光示众的龌龊兴头。
这苍茫大海,浪头滚滚,指不定哪日便会发现他如盐焗虾一般的被撂在海岸,浑身溜光,甚是美味……
可眼下海盗打的是将他拿去换郑峰的主意,性命暂时无忧,想来也该是会将他好好喂养着才是,至于那皇家的尊严……咳,又值得几个钱?
朱桐唇角微微一挑,换了个舒适一点的姿势靠着船壁躺着。再说了,他一个“断袖”已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父皇屡下旨要给他赐婚,他拒绝后,震怒之下,索性听那严贵妃谄言将他撵来了沿海寻那能让人长生的外海龙珍,且指着他的鼻子骂说寻不到龙珍便是不准回京。
这,才是个难题啊。
他倒也并非眷恋那京城荣华,只是若回不了京,母亲一人留在那深宫又该如何安生?母亲身患重病,早已无宠,这些年清灯侍佛,强撑度日,也不过是心心念念着他这儿子罢了。
想到此,朱桐的心上痛了一痛,不过若是那龙珍真如传说中那般能保命,能长生,那母亲不也还是有痊愈的希望?便是扭头轻声问老甲道:“说这海中有龙,龙心藏珍,能让人长生,这是传说还是实情?”
老甲微震了一震,神色抖然也凝重起来,望了眼那入口处,轻吸了口气,轻声道:“传说那藏珍之龙是海神所养,能见的都是大福大贵的奇人,本来这是无人信的。可十三年前海神诞当日,那赤龙王郑赤不是出海祭海神么?遇着奇异的水龙卷,还救回郑福儿……据说好多人都看见那大风大浪中将郑福儿托出海面的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龙啊……”
说到此,老甲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作了个揖,还不由轻抽了口气,道:“不然,你想啊,十三年前。郑福儿还只是一个年幼体弱的小女娃娃,若是没有海神眷顾命海龙护她,她能没吃没喝的在大海中飘许多日子不死?那海中可多的是吃肉的大鱼大物啊。”
听老甲说罢,朱桐蹙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微点了点头,蓦的没头没脑的叹了声:“十三年啊……”……
……
在海上飘了半宿,朱桐晕船吐了数回,盗船终是停了,郑福儿亲自将他和老甲以黑布蒙眼带上了岸,绕了几曲几弯,才停将下来……
朱桐环视这是在一处院子,虽说与他的王府比不得,但修得倒还是工整有致,院中还种了几株樱花,只是已然半死不活,一派凋零,看着甚是惨惨凄凄,朱桐轻叹一声,细看了看那樱花,对郑福儿道:“找些花肥来,没准我还能让它们活!”
“花肥?”
郑福儿愣了一瞬后,蓦然轻笑起来,一个掳来堵那四帮口舌的奴货,还真当自个是那发了芽的绿豆能当菜吃啊?抬眼瞪着这个搞不清自个处境的青年,冷笑道:“将你剁了,就是花肥!”
这话顿引来院外一阵哄笑,那些都是帮中的女兵,听说大小姐捉回来了个奴货夫婿,便齐齐奔来看热闹的。
本就看不得朱桐这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模样,女兵便是齐齐撸了衣袖,对朱桐奚落调笑道:“剁手剁脚还是剁哪,要不要姐妹们教教你?”,“要不先拔光了看看剁哪合适……哈哈哈……”
望那一众五大三粗的女兵,老甲忙抹着汗对朱桐小声提点道:“那些都是他们帮中的女兵,比男人还悍,也惹不得,惹不得的!”……
“哦?!”
朱桐闻言,在后宫女人自是见得多了,可这等彪悍粗鲁的还真是让他开眼得很,轻抚了抚衣袖,唇角扬笑,对那些看热闹的女兵们道:“贵帮人杰地灵,在下初来乍到,多多指教,只是在下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婿,这就算要拔光了也是给大小姐一人观瞻才对吧?”
这话一出,不但那众女兵傻了下眼,就是一旁抱着手想看笑话的郑福儿脸都微微一僵,原是想将这皇帝崽子激怒再好玩上一玩,可他这般笑容满面,随遇而安的架势,倒让她瞬时对这游戏兴味索然了,便是冷哼了一声,领着众女兵而去了。
朱桐望郑福儿背影走远,若有所思的笑了一笑,雅然的撩起袍摆在屋中一方断了椅背的破椅落坐,看着老甲仍是一副草民皆兵的紧张神情,安慰笑道:“本王好歹也是那大小姐的未婚夫婿,这帮中再凶悍,也不会敢冒然将本王拨光示众的,而且这一日三餐想来也还是会定时送来的!”
老甲微怔了一怔,看着这娇贵皇子这副从容不惊到有些缺心少眼的模样,竖了竖大拇指,轻声道:“王爷你这性子真是个能干大事的!”
话虽这般说,但还是叹了声气,在墙角拈了把破扫帚打扫起来,轻声道:“我记得啊,我大姑妈的小舅子的二表哥娶的是他家隔壁的一个闺女,看着水灵,可也是个凶婆娘,然后啊,就顺着那泼妇的脾性薅,如今都还平平安安的活着呢……那大小姐脾气虽坏,但怎的也是个姑娘……”
朱桐颇为赞同的点头,可抬头望眼这海岛不同于京城的澄澈碧空,眼神渐渐幽黯起来,又蓦的没头没脑的叹了一句:“十三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