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幸免于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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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飞的冬日，位于洛阳的武周皇朝宫殿到处张灯结彩，充满了年节气氛。这一天在传统的阴历上原是十一月初二，却是武周长寿二年的大年初二，因为女皇武则天追认周武王为祖先，废除了唐朝以阴历正月为岁首的惯例，而仿照周朝历法，以阴历十一月初一为新年开端。
就在这一天，若换算成阳历是西元六九二年十二月十五日的这一天，武周皇室之中地位较高的成年女性都一早就去嘉豫殿向女皇拜年，皇嗣的妻妾们也不例外。刘皇嗣妃带着两名良娣、三名良媛，一行六人前往，但只有两人回到了东宫。她们俩是肌肤白嫩、素颜清丽的豆卢良娣，以及身材纤小、举止乖巧的王良媛。
一直到黄昏时分，包括刘皇嗣妃在内的四名皇嗣妻妾依然未归。皇嗣既是她们的夫君，不由得坐立不安。
这位年过三十、温文儒雅的皇嗣此时名叫武轮，但那是为形势所逼，不得不随母姓才改的名字。他的原名是李旦。即使表面上改名武轮，他私底下还是把自己当作李旦。
自从李旦把皇位禅让给母亲武则天，自贬为实质等同太子，但名号显得比太子略低的皇嗣，他的后妃封号也随着下降---刘皇后降为刘皇嗣妃，妃嫔们的称谓改变则遵循唐朝遗留的东宫制度，先把太子侧室等级最高的两名良娣给了豆卢贵妃与窦德妃，再让其余妃嫔按照位置高低来填入太子侧室第二级的良媛与第三级的承徽。
东宫侧室的体制原本还有第四级的昭训与第五级的奉仪。然而，因为李旦只当了六年傀儡皇帝，未曾广纳妃嫔，后宫佳丽都是从原来相王府侧室的两名孺人与十名媵升上去的，所以李旦降级之后，东宫六名良媛与十名承徽的名额都没有填满，昭训与奉仪的位置更全都空着。
此刻，豆卢良娣与王良媛在东宫前厅陪伴李旦。李旦重复问了她们俩好几次：“母皇没说要问她们四个什么话？也没说为什么让你们两人先回来？”她们俩都只能摇头。
她们俩刚回到东宫时，李旦还以为另外四名妻妾中午之前总会回来。结果过了中午，还不见她们四人踪影，李旦才担心起来。他派太监去嘉豫殿打听，得到的消息竟是殿门外的守卫们没看到那四位娘娘出来，而殿内的太监及宫女们也不知道她们在何处！李旦不禁心惊肉跳。豆卢良娣与王良媛也跟着心慌意乱。于是，三人讨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都不得其解，徒然坐在前厅谈了一下午，也等了一下午。
李旦再一次站起身来，走去前厅门口，往外望了一望，又颓然返回他的座位。这一次，他深长叹出一口气，接着黯然说道：“我们先开晚膳吧！不等她们了。也许，母皇留她们晚膳。”
“也好！”豆卢良娣柔声应道：“孩子们大概都饿了。不过，我倒不饿。不如你们先吃吧！我留在前厅等她们。”
“惜惜，你真的不饿？”李旦温存问道，同时凝望着眼前这位不管是相王的豆卢孺人，皇帝的豆卢贵妃，或皇嗣的豆卢良娣，都是他心目中最美丽也最聪慧的豆卢惜。
“真的！”豆卢惜诚恳答道：“我吃多了年糕，不太消化。你们先吃。我待会叫厨房帮我热一碗汤就可以了。”
“好吧！那我们就先吃了。”李旦答应了豆卢惜，就转向王良媛，低声叹道：“芳媚，我们到后面去吧！”
“是！皇嗣爷！”王芳媚温顺回应，就跟着李旦往后堂走了。
豆卢惜则走去前厅门口，往外张望。她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一阵寒风吹进来，使一向怕冷的她瑟缩，必须赶快返回暖炉火旺的厅内。她坐回方才的座位，全身依然有些颤抖，自己也分不清是由于寒冷，还是害怕？
为什么母皇把刘皇嗣妃、窦良娣、崔良媛、唐良媛四个人留到这么晚了，还不让她们回东宫来？豆卢惜实在想不通！她回想早晨觐见母皇，拜年寒暄过后，母皇凌厉的眼神扫过她们每一个，然后，严厉的声音下令：“朕有些话要问你们！不过，豆卢良娣、王良媛，没你们俩的事，你们俩可以回去了！刘皇嗣妃、窦良娣，还有另外两个良媛要留下来！”
母皇要问刘皇嗣妃她们什么话？豆卢惜与王芳媚当然不敢问，就依礼告退了。当她们俩低头屈身，往后退着走时，豆卢惜忽然感到自己被一种怨毒的目光狠狠盯着！她偷偷抬了一下微翘的眼睫，在瞬间看见了，那股恶意来自于母皇身边一个宫女方脸上的一对三角眼。
豆卢惜心想：那个宫女很眼熟，显然经常随侍母皇左右，但自己根本没跟她讲过一句话，怎会招来她如此憎恨？难道自己太敏感了？
当时，豆卢惜来不及多想，就与王芳媚一道离开嘉裕殿了，也就把那个宫女抛诸脑后了。直到豆卢惜傍晚独坐在东宫的前厅内，才又想起那个宫女异常的表情...
“良娣娘娘！”一声呼唤打断了豆卢惜的思绪。
豆卢惜回过神来，看到宫女彩纹用托盘端着一大碗蒸汽腾腾的热汤，走到眼前来。
“皇嗣爷吩咐了，要给娘娘送一碗葱姜陈皮羊肉汤来暖身。”彩纹必恭必敬说道。
“好，有劳你了。”豆卢惜温言软语表示谢意，但没说出她也感念李旦的体贴。为免招忌，她从不张扬自己备受夫君宠爱，已经养成了习惯。
“娘娘对下人总是这么客气，彩纹真不敢当！”彩纹一边含笑说道，一边把载着汤碗的托盘放到豆卢惜旁边的茶几上。
“对了，彩纹！”豆卢惜想起来问：“你认不认识皇上身边有个方脸的宫女？”
“方脸的？哦，娘娘是说团儿吧！”彩纹立刻答道。
“她叫团儿？”豆卢惜追问：“皇上是否对她不错？”
“是！”彩纹略带酸意答道：“皇上很宠信团儿。因此，团儿时常对别的宫女颐指气使！”
“嗯！”豆卢惜点点头，不知怎么，开始怀疑团儿可能与母皇扣留刘皇嗣妃她们有关...
“良娣娘娘怎会问起团儿？”彩纹好奇问道。
“噢！”豆卢惜不想多说，就搪塞道：“没什么，随口问问。这儿没事了，你去忙别的吧！”
彩纹告退之后，豆卢惜侧过身去，把冰冷的左手贴住热汤碗来取暖，又以冻得僵白的右手兰花指拿起白瓷汤匙，舀汤来喝。她才喝了两匙热汤，就瞧见李旦走了过来。
“皇嗣爷这么快就用过晚膳了？”豆卢惜略带诧异问道，并且依礼站起身来迎接。
“我不放心皇嗣妃她们，怎么吃得下？再说晚膳席间，孩子们个个都在问他们的娘呢？更惹我心烦！”李旦忧心忡忡答道，又问：“她们还没回来？”
“还没有！”豆卢惜轻叹道，又提议道：“看来，皇嗣爷明天得去问母皇，究竟为什么不放皇嗣妃她们回东宫来？万一她们有什么地方触怒了母皇，也要问清楚了，才好为她们求情啊！”
“不行！”李旦立即否决，接着凄然解释道：“母皇的个性，难道你还不了解？什么事情母皇若想说，她自然会说；若她不想说，问也没有用！我怕去问，反而雪上加霜！明天我去请安，不但一个字也不能问，还得装得泰然自若才行！”
“什么？”豆卢惜难以相信，李旦会打算这样置身事外！由于同样身为李旦的女人，豆卢惜忍不住为那四名妻妾打抱不平，直言问道：“那么，她们就只有任凭母皇处置了？皇嗣爷怎能不管她们呢？”
“问题是管也没有用！”李旦无奈叹道：“我们只能盼望，母皇把她们四人暂时软禁起来，等到气消了，就会放她们出来。”
“可是，母皇为什么会生她们的气呢？”豆卢惜带着困惑问道：“我真不懂，她们是怎么得罪了母皇？平常我们都在东宫，她们四人与我还有王良媛，都一样难得见到母皇一面啊！”
“的确，她们不可能真的做错了，或说错了什么。”李旦闷声答道：“我想来想去，结果想到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去诬告她们。”
“谁会去诬告她们？”豆卢惜一问出口，脑海中就浮现出团儿冷酷的方脸与锐利的三角眼...
“惜惜...” 李旦吞吞吐吐说道：“有一件事，我本来以为过去了就算了，但是如今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是什么事？”豆卢惜宛转问道。
“嗯，是这样的...” 李旦略带艰涩答道：“母皇身边有个宫女，名叫韦团儿。我去向母皇请安的时候，常会遇见她。有一次呢，她，不晓得为什么，她想跟我... 而我，拒绝了她！”
“原来如此！”豆卢惜的樱桃小口发出惊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则睁得更大。然后，她想了一想，又满怀不解问道：“不过，若是韦团儿记恨在心，诬告皇嗣爷的妻妾，那必定把我跟王良媛也牵扯在内，为什么母皇放过了我们两个？”
“这，我就不明白了。”李旦垂下头，低声说道：“我也认为，韦团儿诽谤的对象绝对包括你与芳媚。你们两个之所以没事，应是母皇自己的判断。至于母皇为何信得过你们两个，却信不过她们四个，我真的猜不透！”
“不管母皇怎么想，她们四个也是无辜的，我们一定要设法救人啊!” 豆卢惜殷殷提醒道。
“我知道！只是我们不能轻擧妄动！不然，白白把我们自己的命赔进去，也救不了她们！”李旦怆然说道：“惜惜，答应我，别采取任何行动！”
豆卢惜被李旦痛苦的神情及语气震慑住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李旦伸出一双大手，握住豆卢惜的一双纤手，慎重说道：“惜惜，现在皇嗣妃、窦良娣、崔良媛、唐良媛四个人下落不明，我心中已经够煎熬了。如果，如果你也出了事，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豆卢惜怔怔听着，不知该为自己在夫君心目中比那四名妻妾更重要而窃喜，还是该为她们四人得不到救援而悲哀？她感觉好错乱...
李旦松开了对豆卢惜双手的掌握，但改把她前凸后翘的躯体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紧紧，唯恐她随时会被人抢走似的!
豆卢惜一方面感慨自己嫁了一个太怕事、太软弱的男人，另一方面却能理解他的恐惧，也同情他的困境。矛盾的情绪堵在豆卢惜的喉咙口，使她无法再说什么，只有任由李旦拥抱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幸免于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