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特准出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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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下午，唐中宗坐在御书房内批奏章。这一天，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奏章内容，莫过于豆卢钦望请求恩准他的侄女豆卢惜迁出安国相王府。
虽然唐朝社会风气开放，妇女主动离婚的例子不少，但都在民间，皇室尚未有过妻妾求去。难怪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丞相豆卢钦望措辞隐晦，一字未提安国相王，只说“豆卢孺人久处禁闱，特乞出内”，好像仅仅是要让豆卢孺人出来小住，散散心而已。
然而，唐中宗李显饱经世故，一眼就看穿了这些粉饰的词句，看出了豆卢孺人想要离开安国相王。为什么呢？他想了一想，就大致猜到真正的原因了。
因为李显与弟弟李旦同样多年承受母皇压制，所以他推断：内向的李旦想必也有类似的问题，甚至可能更严重...
原来，无独有偶，李显与李旦这对难兄难弟都被母皇逼迫得雄风衰落。不同的只是，李旦一旦被酷吏来俊臣吓病之后，就一蹶不振，非得依赖药物不可；李显则没有受过那样剧烈的一次惊吓，而是被多次小风小浪的虚惊逐渐磨损了元气，时好时坏...
武则天刚把李显贬为庐陵王时，对李显戒心很重。李显带着家眷先在偏远的房州住了一年，又按武则天的旨意迁往均州，在均州过了两年，然后又被勒令搬回房州。武则天强迫他们反复搬迁，当然是为了防止他们长居一地，会发展自己的势力来对抗朝廷。经过几年的折腾，武则天觉得他们的锐气已经磨光了，才允许他们长居房州。就在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李显日日担惊受怕，男子气概消磨殆尽，男性功能也越来越失调...
当庐陵王李显意识到他自己在那方面慢慢走下坡，他不免对妻妾们心生歉疚。同时，庐陵王妃韦若全却总会一笑置之，说这必定只是暂时的现象，过一阵子自会复原。韦若全的乐观使李显心中好过了许多。
那时候，李显与韦若全对未来都悄悄怀着一线希望。某一天，他们俩到住处附近的感德寺探望慧范大师，途中，李显忽然心血来潮，捡起一颗石子，对天祈祷：“倘若本王将来还能重得帝位，就请苍天不要让这颗石子落地！” 说完，他用力将石子抛向空中。想不到，这颗抛起的石子被路旁一株大树茂密的枝叶挡住，果真没有落下地！李显看了大喜，韦若全也笑逐颜开，都认为这是吉兆！
当他们俩请教慧范大师，大师也顺水推舟，说庐陵王将来再度登基，乃是天意不可违！
回程途中，两人谈着大师的预言，李显对韦若全满心感谢，就许诺道：“若是真有一天，本王果然重新登基，一定让你为所欲为，不加限制！”
当时，李显就想到了，万一他自己以后越来越不行，他会放任欲求旺盛的韦若全去找别的男人。
李显生性比较豁达。在他看来，他自己既然有妾，如果妻子跟别的男人有染，倒也不失公平，还可以忍受。不过，他并没有先进到主张男女完全平等。他虽有庶出子女，却不能接受妻子怀上别人的孩子。好在这一点不成问题，因为李显第二次坐上龙椅时，再度受封皇后的韦若全已经四十出头，并且早就由于多年在外奔波吃苦而提前闭经，不会再怀孕了。
唐中宗李显不仅对韦后如此开放，也以同样态度纵容被他封为昭容的上官婉儿。事实上，唐中宗对婉儿根本力不从心，他把婉儿纳入他的后宫，主要是为了倚重婉儿的才能，而朝臣皆男性，难以授予婉儿官职，只好给婉儿九嫔之中排名第二的昭容之位。婉儿作为他的昭容，就像以前当他父皇的才人一样，徒然挂名而已。唐中宗体谅婉儿寂寞难耐，就让她在宫外另设一所宅院，可以随时去小住。
婉儿在别舘之中所作所为，唐中宗一概不过问。他知道婉儿多年侍奉则天皇帝，伴君如伴虎的精神压力太大，以至于心肾不交，月事不调，到了成为昭容之时，已過四十，當然更难怀孕。只要婉儿不会怀上野种，唐中宗能够容忍婉儿从别的男人身上得到他所给不了的欢乐。
此刻，唐中宗从韦后与上官昭容联想到豆卢惜身上。他只见过豆卢惜几次，并不晓得豆卢惜与韦后及上官昭容年龄相仿，只看外表，还以为豆卢惜比她们两人都年轻。这使唐中宗格外为豆卢惜虚度年华而惋叹！
唐中宗了解李旦的思想比较保守，豆卢惜只要留在李旦身边，李旦就不可能让她结交别的男人。因此，唐中宗决定给予豆卢惜自由，批准了豆卢钦望所奏。
第二天，在安国相王府的前厅，当李旦接到皇兄准许豆卢孺人迁离安国相王府的圣旨，他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豆卢惜会透过她的伯父，向皇帝提出这样的请求，而皇帝居然答应了！
李旦当然不能不服从皇兄的旨意，但他内心深处依然爱着豆卢惜，未免心有不甘，却又要维持自己的面子。于是，当传送圣旨的太监离去，他立刻转向身边方才与他一道接旨的豆卢惜，冷笑道：“好啊！你真会瞒我！私会安金藏的事瞒我，母皇交给你的信瞒我，设法离开安国相王府也瞒着我！”
面对李旦的讥讽，豆卢惜不知该如何回应，就默不作声，只垂下了眼睫。
“你要走就走吧！没人拦着你！” 李旦暴躁低吼道，接着就掉头走开。
豆卢惜默默回到卧房去收拾行李。想不到，她才装好一个箱笼，就看见李旦在半开的房门口出现了。
“你真的要走？” 李旦哑着嗓子问道。
蓦然间，豆卢惜一阵心酸。她强忍住夺眶的泪水，平静答道：“王爷请进来说话吧！”
李旦缓缓踏进了这间他曾经最喜欢来过夜的卧房。
豆卢惜凝望着李旦，一字一字认真说道：“如果，你留我，我可以不走。”
“你要我怎么留你？” 李旦激动起来喊道，又降下声调，摇头苦笑道：“再为你亲手做一钵桂花糖？不行！我再也没有那种少年情怀了。”
“其实，” 豆卢惜碍难启口，但尽量努力解释道：“我只想要你对我好，不管用什么方式----晚上，只要你来，依偎谈心，不一定要做什么... ”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垂得越来越低。毕竟，以她所受的淑女教育，要说这方面的话实在很难！
李旦听懂了她话中隐含的意思，但认定她是在退而求其次，反而更觉得他自己无法满足她，倍感刺心！
“我做不到！” 李旦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硬起语调来冷冷说道：“你还是走吧！”
话声方落，李旦就转身走出去了。豆卢惜忍不住伏到床上，放声痛哭....
当豆卢惜回到娘家，她双眼依然通红，双颊泪痕犹在。然而，她相信这是正确的抉择。
伯母安排豆卢惜去住她以前住过的院落。这使豆卢惜万分感激。她走进那一进房舍的厅堂，环顾四周，不禁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母亲给她启蒙教育，还有桐表哥为她做灯笼、做风筝，都一幕幕重现眼前...
豆卢惜安顿好住处之后，就去向伯母道谢。她跪到伯母面前，含泪表示：“伯母对惜儿有再造之恩！惜儿一定会像对亲娘一样孝敬伯母！”
“一家人，别这么客气！”年迈但健朗的豆卢夫人伸双手去扶起豆卢惜，并且诚挚说道：“伯母本来就把你当亲生女儿，才坚持要你伯父想办法帮你啊！你还有下半辈子要过，再说，你跟安国相王又没有孩子，更无须牵挂，你当然可以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对了，伯母上次忘了告诉你，钟桐最近搬回长安来了。”
“桐表哥？” 豆卢惜实在意想不到，桐表哥还在人间！她惊喜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深吸了一口气，才赶紧问：“他，那么多年音讯全无，他可还好？”
“他很好呀！” 豆卢夫人微笑道：“他告诉我跟你伯父，当年他一去毫无音讯，是因为打仗受了重伤，养伤养了很久。等他伤好了，打听长安的消息，听说你嫁进了相王府，他就不想回长安了，也就娶了他养伤的时候很照顾他的一个农家姑娘。既然他戍守边疆，就在靠近边陲的小镇成家了。后来他解甲归田，还是住在那边，直到去年他妻子病逝，他忽然感觉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才决定全家迁回长安。他有七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三个儿子已经成年，也成家了。大儿媳刚怀上第一胎，他就快做爷爷了呢！他现在这个家，有个侍妾帮他打点家务，可是，他显然不打算把她扶正，也好像无意续弦。”
豆卢惜听了，蓦然间有一种冲动，想要与桐表哥重续前缘！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是安国相王孺人，分居只让她行动不再受约束，并没有把她的名份变回单身。
豆卢夫人看得出豆卢惜在想什么，就温言软语开解道：“其实，不管他目前如何，你目前如何，你们至少可以叙叙旧。伯母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你搬回来了。他回话说，过两天他会来看你。”
他会来？豆卢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同时，她全身都紧张起来---大约有三十年不见了，一旦再见，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尽管不知所措，豆卢惜还是开始期待与桐表哥重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特准出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