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冤魂无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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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神龙元年，也是西元705年冬天，武则天病逝。当李旦闻讯，他的第一个反应竟不是落泪，而是立刻派人去嘉豫殿搜寻他四名妻妾的遗骸，又派人去掖庭打听柳涟的下落。
结果，柳涟已经不在掖庭，而早就换了一批宫奴的掖庭之中，根本没有人知道柳涟是谁！这使得柳涟所生的李成义失望透顶！至于嘉豫殿那四名被害人的儿子们，则都亲自赶到了现场。他们之中的李成器、李隆基、李隆范皆已长大成人，李隆悌也已是虚岁十四的少年了。
他们四人领着工人们搜索 ，找遍了嘉豫殿内每一个角落，又不顾户外冬日严寒，翻遍了嘉豫殿外庭院的每一寸土，甚至把嘉豫殿的屋顶都掀开了，仔细检验过了屋顶与横梁之间的空隙。结果，他们却什么也没有找到，就连一根骨头或一颗牙齿都没有找到！
李隆基把嘉豫殿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叫来问话，这才发现，嘉豫殿的太监、宫女都已经换了人，目前这些人年纪都很轻，没有一个十二年前在武则天身边当过差。李隆基不甘心，又召来了皇宫内务总管，询问十二年前嘉豫殿的太监、宫女们都到哪儿去了？
内务总管面有难色，恭敬答道：“启禀王爷，请恕微臣对十二年前宫中的事情一无所知！微臣十年前才开始在皇宫当差，去年才升上总管。”
李隆基听得怔住了。他不禁怀疑：这全是皇祖母生前刻意的安排！皇祖母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孙子们会到嘉豫殿来寻找他们的母亲的遗体，因此她把当年知情的太监及宫女们都换掉了。那些知情者若不是已被灭口，就是离宫远去---天涯海角，谁能找得到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皇祖母要做得这么绝？李隆基内心狂喊。他握拳狠敲茶几，站起来怒吼道：“皇祖母太过份了！隆基有生之年，绝对不祭她的牌位，也不扫她的墓！”
李隆范、李隆悌也跟着叫道：“三哥说得对！皇祖母不配我们的祭祀！”
李成器比较低调，只是满怀感伤叹道：“皇祖母到底对我们的母亲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对她们那么残忍？”
四兄弟满腔怨愤，却仍仗着年轻力壮，不眠不休在嘉豫殿折腾了三天三夜，才不得不宣告放弃。他们垂头丧气，一道前往安国相王府，去禀报还在等候他们消息的父王。
李旦在花厅接待这四个儿子。当他得知他们在嘉豫殿一无所获，只有深深叹息！接着，他黯然说道：“你们都累了，各回各的府邸休息去吧！过两天，你们精神养好了，再去试着找一次！父王也陪你们去看看。”
“王爷不用辛苦跑那一趟了！”豆卢惜温柔的声音先传来，人才跟着跨进了花厅。她一走到李旦面前，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给李旦，并且解释道：“这是母皇留给王爷的信。母皇生前交代妾身，若王爷在嘉豫殿找不到刘王妃她们的遗骸，就把这封信拿给王爷看。”
“什么？”李旦讶然问道：“母皇叫你转交这封信？你怎不早说？”
豆卢惜坦然答道：“因为母皇千叮万嘱，要等王爷先派人去嘉豫殿找过了，才可以把这封信拿出来。妾身既然答应了，就得遵守承诺。”
“遵守承诺？” 李旦不以为然哼道：“你为了遵守承诺，害他们四个在嘉豫殿白忙了三天三夜，累得一塌糊涂！”
李隆基听父王对豆卢姨娘口气恶劣，忍不住打抱不平说道：“姨娘一诺千金，并没有错！我们兄弟身体都很结实，累一点无所谓，回去蒙头大睡一夜，就好了。”
“哦？” 李旦冷笑道：“父王才说了你的豆卢姨娘那么一句，你就心疼啦？是不是还想接你的豆卢姨娘到临淄王府去住啊？”
豆卢惜真想不到，李旦又翻起了那笔旧账！她不禁羞恼得双颊绯红。同时，李成器、李隆范、李隆悌都对此事略有耳闻，不免感到有点窘，就都低下了头。
李隆基则气不过，正要冲动喊出“没错”，却被李成器拦住了。李成器冷静说道：“父王，现在不是呕气的时候。请父王还是赶快拆那封信，看皇祖母到底把我们的母亲怎么样了吧？”
“嗯！”李旦听长子说得有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就动手拆信了。
信封内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八个大字：不孝儿媳，化为灰烬。
李旦认得出，这确实是母皇的笔迹。他不由得大惊失色--- 化为灰烬！难道，母皇用了一把火毁尸灭迹？
火葬在唐朝，虽然有些信佛的民众实施，但多半是买不起棺材的贫穷百姓，才会那样做，大户人家还是讲究入土为安，皇亲国戚更在乎厚葬。因此，当李旦以颤抖的手，把信转交给了李成器，而李成器读出声来时，兄弟们都悲愤填膺！
“皇祖母居然烧了我娘！”李隆基第一个大声叫道：“我也要烧了她！”
他一边喊叫，一边往外冲去，却被李成器与李隆范从两边拉住了他的臂膀。
“三弟，你不能冲动！” 李成器提醒道。
“隆基！” 李旦沉下声音喝道：“你若轻擧妄动，武氏家族会拿来作藉口挑衅，政局必将动荡！大唐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江山！为了大唐，你得咽下这口气啊！”
“好吧！”李隆基咬牙切齿说道：“这笔帐暂时不算！可是，隆基会永远记得这杀母烧母之仇！”
李旦劝住了李隆基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满怀悲痛说道：“既然，你们的母亲尸骨无存，只能招魂安葬了。父王会为她们每人设立一个衣冠冢。”
李旦说到做到。大唐神龙二年，也是西元706年，洛阳城外多了四个华丽的衣冠冢。不仅刘王妃的墓碑上刻着安国相王妃，窦孺人也被追封为安国相王妃。原来，每位亲王的正妃虽然只有一名在世受封，但追封逝者就没有数目限制，正如皇帝可以追封好几名去世的妃子为皇后一样。为了弥补内心的歉疚，李旦不只把窦孺人身后的地位提高为另一名正妃，也把原为相王府媵妾的崔氏与唐氏在墓碑上的封号提升为孺人。
不久之后，唐中宗还都长安，李旦的安国相王府也跟着迁去长安。临行时，李成器与李隆基坚持把他们的母亲的衣冠冢也移往长安，获得了李旦许可。不过，崔孺人与唐孺人的衣冠冢还是留在洛阳。这就是为什么一千三百年之后，二十一世纪初期的考古学家会在洛阳近郊发现崔孺人与唐孺人的墓地。
当第八世纪初期的豆卢惜随着李旦回到长安的相王府，也就是她最初嫁入的府邸，她自然而然忆起新婚时期的恩爱。她多么渴望能够与李旦重温旧梦！她好想对李旦说：记不记得，你曾在这王府的书房，亲手为我做桂花糖？然而，李旦冷漠的神情使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由于李旦的男性生理机能失常，他心理上也失去了讨好女人的动力。眼看豆卢惜外貌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八到十岁，早衰的李旦更难免有些自惭形秽，心中很不是滋味。于是，他不但夜晚再也不去豆卢惜的卧房，白天见面时，他也都板着颇显沧桑的面孔，一言不发。如果豆卢惜试着跟他谈话，他总会恶言相向，使豆卢惜越来越不敢在他面前开口。
豆卢惜看得出来，李旦的心结主要不在于记恨她，而在于他自己的问题，因为他也极少去找别的姬妾，绝大多数夜晚都是独眠。李旦从心理挫伤生理，又从生理损害心理的恶性循环，实在太难解了！豆卢惜真担心，那会不会一辈子也解不开？
苦闷的日夜，使豆卢惜时常萌生出走的念头。只不过，每当她去相王府后门外的竹林散步，又总会回想二十七年前那一天，她在这竹林内被毒蜈蚣咬到，李旦立即不顾一切，俯下头去把她脚踝的蜈蚣毒吸出来...
这一天下午，豆卢惜走在竹林小径上，又一次回顾记忆中那个令她感动万分的片刻，也又一次热泪盈眶，觉得自己毕竟还是舍不得李旦！然而这一次，她耳畔忽然响起武则天所给她最后的忠告：“多想想母皇对相王的评语，不要太放不下！”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豆卢惜恍然惊觉：难道，母皇在暗示我离开李旦？
她仔细回想与母皇最后那场对话，越想越发现，母皇心思缜密，一切安排皆有深意！那么，母皇交代一定要等相王派人去嘉豫殿白忙一场之后，再把那封信拿出来，是否也有用意？是否母皇故意要惹李旦发脾气，让我更受不了他，才下得了决心离开他？豆卢惜想到此处，几乎可以确信，那就是母皇的动机所在！
经过与婆母多年相处，豆卢惜了解，武则天虽然对有所图谋之人一律赶尽杀绝，可是对不争不抢之人却很宽容，而且会加以关照。武则天生性本来就爱管别人的事情，才会要当治理天下的皇帝。由此可见，她会有心帮忙解决李旦与豆卢惜之间的难题。尽管李旦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子，但以女皇宽广的胸襟，并不见得会护短，倒是会公平...
豆卢惜深思熟虑至此，终于决定了要离去。她想到自己的伯父豆卢钦望是当朝宰相，在皇帝面前说话有份量，就打算去找一向疼惜她早年丧母的伯母，拜托伯母请伯父央求皇帝法外施恩，特准她搬回娘家去住...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冤魂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