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少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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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夏，夜黑有雨，窗户未掩，那窗下案头的书卷被斜风细雨悄然润湿，青瓷碗中还剩的小半碗凉茶也细细碎碎的被溅起些淡青的小水花……
管妙起身掩窗，探头瞥了眼那隔壁的书房，一片漆黑，想来夏侯玄是又被他舅父曹真叫去商议那出征之事了。
这出征在即的，今日倒不该与他说那么些小情小爱的琐事让人小伙子分心。顺手将那案头青瓷茶碗拿起，将那粘底的半碗凉茶泼到窗外地沟，哪料这一时手滑，便是将茶碗脱手扔出，在那窗下青石地面上清清脆脆的碎成了几瓣……
幸在就是个平常碗，值不得大钱！管妙蹲身收拾，可低头再看那碎裂的瓷碗时，却又愣了一愣，这碗碎得还甚有水准，三大两小，一正两反，这少阴之相的场面看起来竟有几分诡异……
三大两小，三长两短？想起这明日可就是四月的最后一天了，史书记载夏侯尚死于四月，莫非这夏侯府终还是会有命丧？
管妙这担心不是没有来由，白日那曹丕摆驾回宫时，德阳乡主曹樱跟上去抹着泪求曹丕为曹蔻和夏侯玄的婚事做主，曹丕被这些妇人家哭得心烦，便推脱说这等婚事还是得由夏侯尚一家之主先拿主意。
这话听得曹蔻扯着姑母的袖子好一番痛哭，说是姑父偏帮着那傻姑，怎会让表哥娶她？
曹樱自是心疼这侄女，也思量她虽因着那丽姬与夏侯尚翻脸反目，但儿子是个至孝的，夏侯尚不松口，儿子也的确不会答应娶这侄女，而夏侯尚身子眼下好起来了，定该是放下对丽姬的执念，清醒过来了吧？先前兄长也来劝他，说就算只是为了儿子和侄女的婚事，也该与夏侯尚重续这夫妻情份！
想透彻了这点，曹樱当下细整了妆容，让嬷嬷们做了些好下咽的饮食，领了徐嬷嬷和曹蔻便朝夏侯尚院子而去……
而夏侯尚的院子以清静休养为由，早已遣退外人。今夜轮到白鹿守着院门，一见这当家主母要进，白鹿胆子再肥也不敢阻拦，只是朝院子里扯着嗓子通报了一声，提醒着季伯小心警慎。
季伯闻白鹿那破音儿的嚎声，抬袖揩了把心慌的冷汗，幸在先前“傻姑”赶来，说陛下今日言语间多有给侯爷、乡主说和之意，德阳乡主没准会亲自前来看望，还是让丽姬暂行离开的好！不然，此时妻见宠妾，可是分外血红呢！
寻思那房间里摆着去煞的法阵，季伯便是将夏侯尚搀扶而出，就在那院里凉亭置案摆了果品酒水，让这许久未见的夫妻续一续家常……
曹樱本也的确是想心平气和与夏侯尚谈上一谈的，但抬眼瞥见夏侯尚身上穿的那件深蓝的旧袍子，便顿蹙了眉头……
这袍子她可认得，不是那贱婢丽姬曾亲手缝来送给夏侯尚的么？她先前与夏侯尚闹得最凶时，还持剑将这袍子给割了好几道口子，激得夏侯尚动了好大的怒气。本以为这破袍子早已扔了，却没想到这又拿出来穿起，而且那曾被她割坏之处，不但已用同色的丝线补好，还精巧的绣了虞美人花样掩了缝痕，让这袍子看起来比往常还多了些精雅之气。
俗话说睹物思人，夏侯尚这是穿着袍子思那贱婢呢！
曹樱好不容易才压下的妒怒之气又是上涌，不但再做不出好脸色来，还怒然的摔了案上几个盘碟，道：“我儿子要娶的只能是我侄女，不管你应不应承！”，说毕，怒然起身气势汹汹的领众离开了……
可这出了院门，曹樱便有些后悔，那丽姬死都死了，还计较一件袍子做什么？好好的一桩事这又闹得僵持起来，该如何是好？便想着交待徐嬷嬷稍后送些名贵的补品前去，扭头却见徐嬷嬷那老脸老皮的皱成一堆，似在思量什么？便是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快些讲！”
“老奴直言……”
徐嬷嬷躬了躬身，道：“乡主可看见侯爷那身旧袍子上绣的那虞美人花样了？那不正是丽姬那贱婢最擅长的绣法啊？而且看那丝线也是新的，莫不是……”，说到此，恨恨的一跺脚，溅起些许泥污，将声一低，“那贱婢，先前就没找着尸体，会不会没有死？”
这话将曹樱一惊，经徐嬷嬷提醒，抖然想起，当日绞杀丽姬的圣旨前来，监看着给丽姬行刑的不是别人，正正是她的儿子夏侯玄啊！而她儿子历来心仁，放那丽姬一条生路，不是没有可能？
寻思到此，曹樱惊怒之余，更还悲从中来，她丈夫负心离情，骗她也就罢了，她这般寄以重望的儿子难道也护着丽姬那贱婢，不惜对她扯了这么大一个谎？
见姑母气喘之疾又犯了，曹蔻也为姑母不值，可还唯恐天下不乱的道：“若表哥当日真放过了那丽姬，表哥便是抗旨之罪啊，传出去，表哥前途就毁了啊！绝不能放过那贱婢和那贱婢的傻子远亲！”
曹樱性子虽烈，但耳根子却是个软的，一听这话，又想着夏侯尚先前不让她进屋絮谈，定是因那丽姬还藏在屋中，自然更是悲恨交集，寻思丽姬那贱婢，迷了她丈夫心智也就罢了，她绝不能让其留着祸害到她儿子！越想越恨，越恨越怒，当下回房拔了佩剑怒然去了那夏侯尚的院子，且要冲进夏侯尚房中看个究竟……
一见那雪光乍眼的长剑，季伯慌得汗如雨下，那侯爷屋子里可摆着阵呢，“酒婆”说了不能带兵器入屋，不然那去煞之阵可就不灵了，自是慌忙奔上前去阻拦，这一拦却让曹樱更觉着这屋里藏娇，悲怒大嚷着将那贱婢速速交出来，一向端庄的形貌也顾不得了……
这让躺在病榻的夏侯尚悲难蹙眉，幸在丽姬已先出了府，由得闹上一场也是找不出什么来的，便是叹气道：“让她进来吧！”
季伯却急得老泪横流，这一进去破了阵，可就前功尽弃，拼了老命也要去拦，可刀剑无眼，曹樱这没有理智，眼看剑刃就要刺过季伯胸膛，幸被夏侯尚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了剑锋，细薄锋处摁过掌心，顿时沁出一手的血花来，滴滴哒哒的落在深青的门槛上，如一潭死水里浮起的几片桃花残瓣，只剩春红尽落的伤然……
这在曹樱看来便是要以命护那贱婢之意了，眼目都沁出了血红，鬓发散乱开来，嘶声道：“今日我非要杀了那贱婢！你快将她交出来！”
曹樱这被妒恨迷了心智的女人才有的癫狂之态，让夏侯尚也被悲伤所笼，想起他初娶曹樱时，她虽因出身高贵，脾气高傲，但生性善良，连只燕雀都不忍伤害。而如今会拿剑杀人，这都是因他负心离情，伤她太深，怕是只有他死了，这仇这恨才能消吧？颤声道：“是我负了你，对不住你！我死不足惜！”，说到此，猛然握了那曹樱的手，将剑一把刺进了胸膛……
“啊……”
曹樱看着夏侯尚在她眼前倾然倒地，那凄烈声嘶的惨叫响透了整个夏侯府……
这声传到东院，端坐在窗前的管妙垂了眼眸，将那碎的那几瓣瓷碗轻轻扔进竹篓，叹道：“老天让人四月死，果是活不到五月啊！”……
……
夏侯玄闻讯飞奔而回时，夏侯尚已是直挺的被搁躺在了榻上，胸口一大片尚未干透的血迹，没有了半点气息，他跪倒在榻前，悲痛得说不出话，半晌后，才哑声吩咐备棺……
很快，夏侯府中的彩绣便换成了白幡，设起了灵堂，洛阳百姓均在叹这夏侯家才办了喜事，接着却又来丧事，苦了夏侯公子独撑家门……
夏侯玄的确很苦，在灵前跪了七天七宿，粒米未尽，只食了些水，以至于本来精神的男儿，瘦得脸颊凹陷，看起来甚是枯槁。
管妙看了，不由暗叹，这将一个孝子能做的一切做到了极致了，而不待她想法子传话，听闻夏侯府死了人有丧事，二狗子自然就很是及时的赶来揽下了这桩买卖，虽说这做白事赚得只是小钱，但二狗子倒也唱唱念念的很是卖力，还劝道：“公子节哀啊！这天时渐热，还是要让侯爷早些入土为安的好！”……
这话说得在理，夏侯玄轻轻点头，母亲因亲手刺死了父亲，悲痛得神智不清，卧榻不起，早些让父亲入土为安，也好照应母亲。然而，就在这前往墓地的途中，他亲自扶棺而行，却暗暗诧异，他习武之人手感敏锐，这棺木乍一抬无差，细细一托却有些过于轻飘？
几日前，是他亲自为父亲整容入棺，这棺也是他亲手领了白鹿抬到灵堂的，记得那时这棺还重上不少啊？可眼下送丧者甚众，睽睽众目之下却又不能开棺查验，而且若父亲就在棺中，这开棺便是不敬不孝。
可这心中疑惑却是难解，且留意那二狗子扶棺之时，明面上是使力上抬，暗暗却用了些向下的掌力，目的大概是让人纷纷觉着这棺重无差？
夏侯玄暗暗有了猜度，待下了土垒了坟，送丧众人都纷纷离去后，正要抓那二狗子来吓喝一番，那二狗子却是很识相的先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道：“公子莫动气！城外三十里，洛河畔，酒婆原来住过的那草庐，公子一切疑惑可解！”……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少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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