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幸福生活指南》春夏不复

22、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

　　话分三路。

　　黄有力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把秋水逼得走投无路不可。一连七天，像皇帝出巡那样声势浩大，身后随从无数。拉帮结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心肠再好的人也顶不住这架势，跟见了鬼似的，远远看到他们过来，关上大门，图个清静，索性一个都不给。

　　秋水日子不好过，身边的随从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每天都要倒贴二三十文的积蓄，口袋一天天地瘪进去了。钱七才不管丐众的钱打哪来的，一律照单全收。

　　黄有力还是赖在织绣坊不走，姑娘们见他结结实实的，一窝蜂过去巴结。黄有力非好色之徒，一概无视，挥汗如雨狂背麻袋，弄得秋水旁边看得好不尴尬。青花婶给她的工钱一文不少，可往常聊天的那股热乎劲渐渐消弭了。

　　楚小寒在南坪混得不赖。孙员外家里口子多，鸟蛋不够吃，几个小妾为此还起了争执；为了雨露均沾，他让楚小寒去小树林多弄点鸟蛋来；只要每天能给他十三颗鸟蛋（孙员外有一妻十二妾），价钱翻倍。

　　因此，楚小寒便成了掏蛋专业户，躲在小树林闷头爬树，去送蛋时，顺便在南坪沿路乞讨。

　　二福一家是去孙员外的必经之路。其实，他们家没秋水想象得那么可怕，只要谨守规矩，老两口很乐于助人，每天都给楚小寒两根又粗又长的玉米棒子，当作午饭。大黄土狗也和他成了好朋友。

　　说到金玉屏，那可是人见人忧怜，花见花落泪，男女老少通吃。所到之处，电闪雷鸣，铜钱如暴雨般往大碗里撒。在市集上兜几个来回，整个人重了好几斤。有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富家子弟，给钱还不算，特意把酒楼和茶肆靠窗的位置包了，为的只是能多看她几眼。

　　金玉屏如此照顾商铺生意，店家的酬劳是不能少的；掌柜的亲自出马，把整盘白切羊肉，连盘子一起免费赠送，还拍着胸脯保证，要吃什么随便报个菜品，有现成的立马现做，店里没的先预定，明儿就给她想办法做出来。

　　金玉屏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前山珍海味吃的也不少，对美味佳肴提不起兴趣，帮秋水横扫市集，才是首要任务，谢绝了店小二的好意。

　　短短几日，市集两旁商铺、摊贩，生意大好，一片繁荣盛景。

　　玄冥二老各自把守南北二门，生意日渐萧条。有钱的大爷都围着金玉屏转，哪还有空理会两个糟老头子；尽管二人竭尽全力，用双腿挡道碰瓷；来往的路人时兴起一种新的运动，助跑几步，在张盘根或席老二身前一跃而起。年纪大的有点喘，权当强身健体。

　　或许跨栏这项竞技运动，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阴差阳错地诞生的。

　　金玉屏雄霸市集好像还不够解气，喊起“大爷大婶，行行好，赏点钱吧！”这句行话，娓娓动听，音如黄鹂，比催泪瓦斯效果更上一层楼。

　　如此一折腾，玄冥二老当即败下阵来，每日收益仅勉强达标，其他在市集乞讨的乞丐，更是被摧残得体无完肤。金玉屏连续七日，乞讨所得在四百文以上，离创建新的纪录仅一步之遥。

　　秋水的强力还击，起到了奇效。在破庙里，看着乞丐们一个个唉声叹气，听着钱七对他们翻着白眼儿，甚是解气。

　　与此同时，破庙的气氛出现了一丝紧张。许多乞丐不再有事没事故意接近金玉屏，借套近乎的机会，看一眼她那张娇人欲滴的脸，饱眼福了。

　　金玉屏根本不在乎乞丐们怎么看她。平时一道道偷窥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跟刀子似的，令她很不自在，总要拢紧前襟，生怕走光；现在无人垂涎，或者投来略带恨意的目光，反而舒坦些。

　　凡是有利有弊，在秋水强而有力的还击下，黄有力一蹶不振，同时也误伤了其他小伙伴。刘从义手下的几个乞丐，就因为两拨人暗斗而躺枪。

　　市集是黄有力的老巢，人流极大。只要市场不饱和，永远有后来者的机会。刘从义手下有两三个乞丐，常年游走在市集边缘小巷，因为金玉屏的强势介入，成了炮灰。

　　秋水上位与黄有力结下梁子；钱七老谋深算看在眼里；胡大蛮不可能不知道。对钱七来说，份子钱谁多谁少关系不大，总数不少就行；对胡大蛮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竞争才能良性发展。

　　持续的良性竞争能永葆企业青春活力，是保持稳健增长势头的灵丹妙药。以前胡大蛮不是不想，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看着两方斗得火热，心里舒畅着哩，一点都没有想要加以干涉，平息这场纷争的样子。

　　刘从义是个好人，却不是个优秀的领导。夹在两股洪流中，左右为难。自己收益少些没关系，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下属被逼到绝境，天天看钱七的脸色过日子。

　　钱七冷遇他的手下，是在打他的脸，提醒他要好好管教手下，用业绩说话；这里是丐团，不是收容所，想要继续留下，端正态度，拿出诚意来；别整天像个窝囊废一样就知道诉苦，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身价值。

　　秋水是刘从义带进门，一手提携的，如今搞成这种局面，是之前无法想象的。众丐入眠后，他悄悄摸到秋水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秋水女扮男装混在乞丐窝里，从未有一刻松懈过，感觉被人触碰，立即惊醒，下意识地把双手护在胸前，睁眼看到是刘从义，暗松一口气。

　　“秋水兄弟，”刘从义弯腰在她耳边低语，“出来一下，有个事儿想跟你单独交流。”

　　两人平起平坐，刘从义对她说话的语气比以往更谦和了。

　　近日和黄有力暗中较劲，丐团里掀起的涟漪。秋水大致知道刘从义想要和她谈什么，便披上前不久朝廷发放的粗麻大袄子，随他向庙外走去。

　　“从义大哥，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秋水对其他人称兄弟，唯独对刘从义唤作大哥，是因为没有刘从义，或许她早已被阎王爷不知发配到哪个朝代去继续磨砺了，对他当初的知遇之恩十分敬重。

　　当了乞丐，渐渐懂得其中的规矩和门道，他是在丐团这条污浊河流里唯一的一股清泉，对他这种从善如流的品质由衷钦佩。

　　“是有力兄弟不对在先，可你们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和平共处吗？”刘从义的眼睛满怀希冀地看着秋水，期盼能从她口中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是我秋水当了壶客就看不起兄弟，”秋水极力避开刘从义的目光，转向面前的小溪，低头看着自己黑色朦胧的倒影说，“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守团里的规矩，从不惹事。不去市集和他们争口饭吃，偏居北坡依靠自己的双手自给自足。”

　　“这些我都知道，有力兄弟气量小，你就多忍耐着点呗，何必跟他斤斤计较。”

　　“从义大哥，你有所不知，”秋水握住刘从义的手，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要和他斗，他带着几个兄弟把北坡搞得不得安宁。我们做乞丐的靠的是什么？是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他们这么瞎胡闹，把村民们都当成了傻子，这不是乞讨，是打劫，打劫别人对乞丐的同情心。当好心人的同情心被打劫殆尽，谁还会来施舍我们，援助我们？”

　　“什么打劫不打劫的，秋水兄弟言重了。”刘从义见秋水情绪激动，在她手背上按了按，聊以安慰。

　　“凡事不能做绝，总要给人留一条活路吧！”秋水抽回手，在湿红的眼睛上抹了几下，侧转过身去了，泪水在溪水中激起涟漪，滴答声在夜阑深静的夜晚听得格外真切，好像拍打在她的心头，凿穿了一个洞，一股无法言语的苦闷的洪流，顺着洞往下流淌。

　　狗急尚且跳墙，人被逼急了还不豁出命来跟你拼？

　　秋水也是被黄有力逼得没办法，才出手反击，连累到刘从义手下的兄弟，自己也很过意不去，可是又没办法。

　　“你的难处我都知道，要不我去和有力兄弟去说说，让他把北坡的人撤了，该咋样还是咋样。秋水兄弟，你看这样如何？”刘从义做起和事佬，对她劝说道。

　　“他能把人带走，那是最好。”秋水前世对职场争夺司空见惯，深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若能化干戈为玉帛，也不失为解决二人矛盾的一种合理的处理方式，末了又补了一句说，“他正在火头上，能听得进去？”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也对，那一切就有劳从义大哥了。”

　　“哪里的话，都是兄弟嘛？”

　　“对，都是兄弟。”

　　“外头冷，你还不进庙歇息去吗？”

　　“我再待会儿，你先去吧，从义大哥。”

　　“好，告辞了。”

　　刘从义离开后，秋水看着水中的倒影，好像越来越不认得自己了。从前那个遇到事情退避三尺，忍气吞声的自己，逐渐从记忆中淡去；想要在丐团里奋发向上，步步攀上高峰的念头时刻在心底挣扎；攀登到山顶后该如何，是换一座更高的山峰继续征服，还是在山上建立一条环山的栈道，让任何想要上山的人都不再争前恐后？

　　秋水思索良久，未能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回家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