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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录用
拜师仪式隆重得不行,直奔某国际高峰论坛,冗长而拖沓,催人欲睡。这里只挑重点来讲。
秋水朦胧睁眼,破庙业已整顿一新,落了漆的柱子擦得贼亮,满地的草席全部卷起,整齐地归置在一个旮旯里,比军训时叠豆腐干被子还整齐。
观音像上的蛛网灰尘一丝不剩,只可惜断了的手臂无法修复,暂且把她当作维纳斯供着吧。
重点不是观音,她和乞丐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观音像头上挂着一副破旧的画像,画像上画着一个吹胡子瞪眼、头顶儒冠、满鬓白发的老头。
不是下面写着伍子胥的名字,绝对没人认得出来。
其中一位老乞丐提醒秋水,不要东张西望,表情要严肃点,在祖师爷面前千万不能造次。
原来这群乞丐信奉的是伍子胥,秋水听来有些道理。
伍子胥当年他老爹被人诬陷谋反,楚平王铁了心追杀他全家满门。别人刀都架脖子上了,没有不逃的道理,他便一路翻山越岭,出韶关逃往吴国。
守城士兵人手一张画卷,可把他愁坏了,一夜之间白发魔女转世,靠着一头白发乔装打扮,侥幸逃脱。
伍子胥来到吴国都城苏州,和昨天秋水一个模样儿,穷得叮当响,只能席地而坐,拿着随身携带的一把箫吹起来,感叹世事无常。箫音空灵悲吟,悠长百转,路人无一不感动得痛哭流涕,纷纷慷慨解囊。青色的糯米团子、香蕉、桔子在他面前堆成了山,旁边还摆着两杯酒,就差奉上三炷香了。
赶巧吴国公子哥姬光路过,瞧着他这副可怜相,把他带到府上收留,茶余间发现他挺能吹的,于是将他举荐给给吴王阖闾,这才有了伍子胥的功成名就,最后把他的仇人,用鞭子抽得死去还活不过来,阎罗王都不敢收留。
乞丐的祖师爷有好多,各地信奉皆有不同,他们所处的是江南,肯定要给自家老祖宗面上争光的。
秋水不禁感概,自己的命运和当年伍子胥如出一辙,都有一种心里说不出来的苦闷。
胡大蛮特意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毕恭毕恭地对着伍子胥画像拜了三拜,又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一片清淤,虔诚之心日月可鉴。
磕头拜完,他拿起一个红黑木棍插在地上正对画像正中央,黑头朝下,红头朝上,招呼秋水也过来赶紧拜一拜。
秋水在木棍前像胡大蛮那样,眼前冒出一千颗星星,画像一分为三在空中虚无飘渺地晃来晃去,在刘从义的搀扶下,方才起身。
胡大蛮拉着身旁钱七的脏袖子,在秋水额迹擦了擦血迹,告诉她有这份心就够了,没必要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再来就是庄严地宣读“八要五戒四不准”,让秋水一句一句地跟着他念,这架势堪比教堂牧师。
“要敬重祖师爷感化,要拥戴朝廷为其出力,要感谢父母养育之恩,要服从组织安排,要对同伴及同行相敬如宾,要鸣谢他人的施舍并感恩在心,要秉持良心做人,要帮助所有生活有困难的人。”
秋水怀着一颗从善如流的心,跟着胡大蛮念完了“八要”,紧接着念起了五戒:“不杀人放火、不肆意淫邪、不仪容整洁、不洁净身体、不祸害他人。”
其他倒没什么,有一点让秋水浑身不舒服,别说不洗澡,作为一个正常女人,一天不洗澡已经是一种罪过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入一行爱一行,尤其是乞丐这一行,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打扮得花枝招展,谁还会施以援手。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上了船,腿就不是自己的,想跑也跑不了,只能乖乖跟着念。
最后就是四不准了。不准欺瞒上级,不准私吞赏钱,不准无故缺勤或与团众曲通苟合,不准抱着侥幸心理脱离组织。
这些昨夜刘从义已经和秋水大致说过了。
在这期间,秋水每念一句,身后的乞丐们也都跟着高声响亮地重复一遍。破庙本来就小,回音震得她耳朵都快聋了。
仪式举行到这里渐近尾声,后面就是发放所需物品。
由胡大蛮亲自将秋水今后所用的物件一一双手奉上,神情凝重而端庄,和昨日判若两人,就好比一个摔跤运动员改行做了裁判。
一张昨晚秋水睡过的草席;一根拐梃(专业术语,胡大蛮他们都管它这么叫,实际上就是根粗树枝);一只沿口缺了三个口子的黑陶碗;一件左右袖子有七个破洞、前胸和后背共打了九个补丁的粗布大褂;一个口袋脱了线的布褡子;一双穿了底的草鞋。
这些便是秋水的全部家当。
秋水身上这件破褂子是从河边捡来的,比手上捧着的这件不知要好多少倍。胡大蛮要求秋水当众换上,早点完成仪式,因为举行仪式已经耽误大伙不少功夫,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他们没说收不收女乞丐,秋水不敢多问,听了“四不准”才后知后觉,眼前一个个全是汉子,这当口不敢吱声。
在一帮陌生男人面前当众换衣服,对女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这种耻辱不亚于莫名其妙地被黄牛在幽僻小巷弄死,死得不明不白。
秋水借故说自己内急,要去方便方便。胡大蛮指着观音像侧后方的一个旮旯说,乞丐一般都在那解决,叫她利索点,别磨磨叽叽影响大伙开工。
秋水发现那旮旯地上颜色要比其他地方略深,定是常年浇灌而成,便推说自己要来大的,祖师爷还在,污了他的眼不好。
胡大蛮觉着有道理,叫她出了破庙往后拐,在后面的茅厕里解决,顺便把新衣服换上。
秋水躲过一劫,一溜烟奔出去。幸好她脑袋瓜子转得快,不然全身上下被人看光了尴尬不说,还要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四不准里头一句就是“不准欺瞒上级”,被逮着了不知等着她的是什么后果。
秋水年纪小,不过十二三岁等样子,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几岁。她来到这里不能说穿越,也不能说重生,顶多只能算作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团里数她年纪最小,这身制服穿在身上晃几晃几,整个手全没到袖子里去,束紧腰带勉强没让两襟从肩头滑落。
为了不让同伴们等太久,上班第一天给同事留个好印象,她匆匆换好工作服就回到了破庙里。
胡大蛮将秋水原先的那件褂子没收,说等她以后万一哪天要离开团里,开欢送会的时候再原原本本还给她,若是一辈子想待在团里,褂子就充公,就当为团里表忠心作贡献。
一件褂子换这么多东西,秋水捞着个大便宜,还有一大堆福利保障生活,心中感激涕零。
其实她没别的选择,那红黑木棍儿还竖在老地方,死拽着不放没好果子吃。
胡大蛮吩咐大家把东西收一收就开工,叮嘱秋水戌时之前不准回来,晚饭有人备着,保管放开了吃。
胡大蛮收拾了东西,小心翼翼地把“伍子胥”放好,便用拐梃一挥,示意他们可以上工去了,腿脚都麻利点,尤其是新来的,千万不能偷懒。
在乞讨之前,刘从义在破庙外拉着秋水先带他去了个地儿。
这地方几乎和刚才的破庙一样神圣庄严,门口俩大狮子死瞪着眼注视着门外往来的行人,朱漆门上挂着块牌匾,写着“衙门”二字。
秋水顿时心里犯怵,搞不清楚状况,不知刘从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前脚把她骗进丐团,后脚直接给押送官府了。
刘从义笑着说:“看来你家以前日子过得还不差吧。”
秋水强作镇定笑着点头,单腿向后小迈一步,暗自拉开架势。刘从义要是敢把她送官府,就撒开腿跑路,前世受了这么多窝囊气,现在绝不能再让人骑到头上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儿就开始发救济物资了。”刘从义说,“记住了,每隔三日的巳时来这儿,铜钱自己留着,小米全部上缴给当家的,当家的还认识吧?”
“认识认识,”秋水松了口气说,“钱七嘛,老数钱的那个。”
“对,就是他没错。”刘从义拍着秋水脑袋说,“看来你记性不差,趁着年轻好好干,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
秋水点点头,想着幸亏碰着刘从义,不然朝廷这么好的福利她根本不知道。而且丐团太仗义了,每个月一百文铜钱是白赚的,用不着缴份子。
没过多久,周围聚拢了一大波人,少说有四五十个,浩浩荡荡地排成一字长龙。破庙里的乞丐一个不少,全部在这儿,连胡大蛮也列在其中。
剩下的人虽然不是乞丐,但从他们的衣着分辨,日子得过也够辛苦的。有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有垂头垂脑的男男女女,队伍后头还跟着几个孩童,看上去比她还年幼。
一开始,队伍吵吵闹闹的,像老熟人见面,相互寒暄。突然一阵开门声,所有人都静下来,低着头默不作声,拉着一张苦瓜脸,表情能有多悲催,就有多悲催,全都一副家里人死光的苦命相。
几个官兵搬出几张桌子和长凳,还有几个扛着小米跨出门槛,最后一身绿袍官服的主簿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在长凳上坐下,等一名官兵将一麻袋铜钱放在桌上铺开,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便朝人群挥了挥手。
救济程序正式启动,排在队伍最前头的秋水和刘从义上前给主簿躬身一拜。
“这人没见过,哪来的?”主簿端倪秋水一阵,眯着眼说。
“外乡人,今儿早上拜到我们大泽丐团旗下。”刘从义解释道。
“知道了,规矩都跟他说了吧?”主簿数着钱交给刘从义和秋水,“过时不候,别到时候说没事先关照过。”
“是是是,小人记得,绝不会忘记。”秋水接过主簿递来的铜钱,怀着无比感激的愉悦心情,朝他拜了又拜,当作热身运动。
“行了行了,边上领米去,别挡道,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呢。”
刘从义带秋水往旁边挪,两人各自从一名官兵手里接过一斗小米。
回到破庙,等了片刻,将小米交给刚进来的钱七,秋水就要正式一天奔波劳累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