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035章·东辽汉女.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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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
拓跋衡坐在帐中，围着篝火用树枝在毛绒地毯上一笔一划地画着九宫格，少年托着腮似是百无聊赖，就连帐子外丽香丽月和侍卫们的嘈杂声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丽香急匆匆地走进帐子，对他行礼说道：“殿下，帐外有个汉人的少年要见你，怎么拦也拦不住！”
汉人的少年？能这么明目张胆横冲直撞来见他的汉人，拓跋衡挑了下剑眉，应该也只有一个。没等他说话，帐外便冲进来一个旋风一般的身影，刮起的风带着冬夜的寒气。
拓跋衡咧嘴一笑，果然是萧敛。
萧敛冷着一张俊脸，直直盯着拓跋衡琥珀色的眼睛，语气冰冷：“我妹妹不见了！马场的人说，看见是你们东辽王室的人把南笙带走了！”
拓跋衡站起来迎上那冰冷的视线，疑惑：“王室的人？”少年转过念想，气急反笑，“你以为是我？”
“难道不是吗？”萧敛刷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浑身散发怒意与戾气，“用几个人调虎离山让我离开马场，便能趁机掳走南笙！拓跋衡，你把我妹妹交出来！”
拓跋衡用脚蹭掉地上的九宫格，反手取过弯刀握在手中：“呵，那你也把小爷我想得太卑鄙了些！”
这时，帐外一阵马嘶鸣的声音，转眼奔进来一个少年。赫罗脸上被汗水弄得花污一片，他冲过来拽着拓跋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王子不好了，那个汉人的小姑娘，南笙掉进了月牙谷！”
萧敛闻言脸色刷地一白怒视着两人，而拓跋衡一把抓住赫罗胸前的衣襟，怒气冲天地问道：“我不是让你看着她嘛，你怎么会让她掉进月牙谷！”
赫罗欲哭无泪，犹豫地看向一旁血色全无的萧敛，才咬牙说道：“是王妃！她说那汉人小姑娘冲撞了她，然后我就挺身而出想要救她结果没答应喀什，然后王妃就把我跟南笙一起抓了起来，结果在回王宫的途中，她就一个不小心就滚到了月牙谷里！”见拓跋衡一抬手，赫罗就没骨气地抱着脑袋，“大王子你也知道月牙谷是什么地方，而且当时王妃就在那儿看着，我想救也救不了啊！”
拓跋衡惊疑不定地退后了一步……月牙谷，东辽人眼里的死亡之地。
萧敛似火山爆发般一把抓住赫罗，用剑柄抵着他的脖颈压在墙上，浓黑的眼睛中带，带着嗜血的光芒：“你敢发誓说你是亲眼看见南笙掉进了月牙谷？”
赫罗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抖，结巴道：“我向漠神起誓，我真的是亲眼看见那丫头掉进了月牙谷的入口！”
在大漠草原中生活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背叛漠神，一旦背叛他将不再受到神的庇佑。萧敛倒退一步靠在墙上，少年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甚至不敢想象会怕黑的南笙会掉进连最彪悍的东辽人都闻风丧胆的一个地方。
拓跋衡走上去踹了赫罗一脚，吼道：“还不去召集一队金甲骑！”
赫罗抱着膝盖哀嚎一声，急急劝阻道：“殿下，今夜可是月圆之日，你忘了这个时候狼王会在月牙谷中出现的！金甲骑是守卫王室的战骑，怎么能因为一个汉女而冒这样大的风险！”
萧敛闻言猛地一抬眼，一双眼眸比最黑的深夜都还要深，看得两个人皆是心里一沉。少年掀开帘账如同猎豹一般冲出去，在骏马的嘶鸣声过后只听帐外侯生一声惊呼：“殿下你去哪里？！”紧接着又是一阵侍卫们的呼喝声。
拓跋衡冷着一张脸取下墙壁上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对赫罗说道：“如果在我到达月牙谷的半刻钟后，我没见到你和金甲骑，你小子就等着被军棍打烂屁股吧！”
寒风疾啸而过，萧敛紧紧地夹着玄风的腹部，手上的马鞭不停地挥舞着。
他答应过她，要带着她回南夏回到他们的故土让她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负！少年紧紧地抿紧唇，身后高束的长发随风飞舞，猛烈的寒风像是刀子般割着人的皮肤，让人痛苦万分。
另一头棕红的骏马赶上来，少年偏过头，皱眉：“拓跋衡？”
寒风凌冽中传来拓跋衡破碎在风中的嗓音：“喂，你这样贸然传入月牙谷是不行的！等到金甲骑到了一起行动胜算更大！”
见萧敛没反应，拓跋衡气急道，“若不是看在你是南笙哥哥的份上，老子才懒得管你，你想送死就任你去送死好了！”
萧敛双手勒住马的缰绳，看着远坡下方的那块石碑，剑眉拧得吓人，半响才说道：“好。”他自然知道东辽金甲骑的威力如何，纵使记得发疯，他也不会拿南笙的安危开玩笑！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来的一支金甲骑队伍，竟是赫罗的父亲赫穆带队而来。赫穆见到他们，下马来到拓跋衡身边恭敬地说道：“殿下，大汗命臣务必要带您回去！”
拓跋衡斜飞的剑眉一拧，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睨着赫穆和他身后的一队金甲骑周身是不容忽视的气势，语气不容违抗地说道：“我的朋友掉进月牙谷！我告诉你们，今日不管如何，小爷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赫穆跪下来道：“还请殿下不要胡闹，今日是月圆之夜，大汗和王后命臣提醒殿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殿下，容臣说一句实话，那姑娘掉进了月牙谷这么久，就算还没有葬身狼腹也肯定活不久了！”
萧敛紧紧地抿着唇，双手紧握着缰绳青筋初绽。赫罗虽然吊儿郎当但是说的话却是实话，金甲骑是东辽花了巨大心血打造的军队，不会因为一个汉人的女子而冒那样大的风险！少年翻身下马走到赫穆面前，拱手称身说道：“希望将军能借给我几样东西。”少年冷峻的面容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惊慌，连久经沙场的赫穆都觉得他在月牙谷前太过淡定。
赫穆摆了个请的姿势：“还请随意。”
萧敛走到金甲骑的队伍面前，拿过装了十只金箭的箭板和两张弓背在身上，又拿起四桶各装了五十支箭的箭壶放到玄风背上，再拿过两把弯刀别在腰间，最后将原本别在腰间的金刀拿出来插入黑色的皂靴中。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向其他人看一眼，又或是早就知道了他们想看疯子一般的眼神。
拓跋衡激动地跳下马，拉住‘全副武装’的萧敛硬声说道：“喂，你疯了！你知道若是就这么单枪匹马地在月圆之夜闯入月牙谷，你会死掉的！”
黑色快将天空全部笼罩，天际甚至出现了稀疏的星光，月亮还未从浓重的云层中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当满月升到夜空的正上方时，传说中的狼王会出现在月牙谷，号令群狼。
萧敛微微低垂着头时，他的一缕额发有一个弧度恰好可以垂到他高挺的鼻翼，他没有看拓跋衡而是拨开少年的手，冷声说道：“我妹妹在等着我。”说罢，少年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进入了月牙谷，留下沉默的拓跋衡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他知道，她在等着他，她会一直等着他。
我躲在一个山凹里趴在枯草地上，这是我在腿疼得动不了的情况下，唯一能从中间开阔四周陡峭的地形中找到的栖身之所。虽然身上带着火折却不敢点火取暖，除却寒风肆虐的声音周围还不断传来隐隐约约的狼嚎声，在空旷的山谷中一声声折磨着人的精神。身心疲惫、半死不活，恐怕是我现在最好的总结。
浑身疼得厉害，我捂着手肚子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天上薄凉而疏离的星光，胸口那半枚玉佩烙得发烫。我想，我可能再也回不到那座宫殿，可能再也找不出那个谜团的答案。我会死在这里吧，没有人知道，甚至会被饥饿的狼群发现然后连骨头都不剩！而一想到这一点，我忍不住眼眶发热，委屈地把脸埋在胳膊弯里。
枯叶被踩发出的细碎的声音，在这样恐怖的深谷、幽暗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一听到这声音，我顾不上其他害怕地握住手中的木棍，心跳声如擂鼓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
月光下暗影越来越近，我秉着呼吸，像头小兽一般蜷缩着身子保护自己。
最终那暗影停下来，影子形状奇怪而斜长，我冷得上下牙齿都在发颤害怕得不能自已，肚子开始阵阵地疼起来，我紧紧地咬住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南笙？”那么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不敢置信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怔怔地望着出现在洞口的少年，看着他那双黑如夜的眼睛就被细碎的星辰盛满，看着他握着剑鞘的手指就在轻颤。我憋着嘴巴，带着哭腔唤道：“……哥？”而下一刻，脏兮兮的我便被少年紧紧抱在怀里，萧敛摸着我的头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哥终于找到你了！”
一直憋在眼眶中的眼泪在他的话语中一下子就落下来，我抓着他的衣服，指尖传来烫帖的温度，我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会来找我，在月牙谷，在这个死亡气息笼罩的地方。身上的伤口一下子疼起来，我贴着他的胸膛哭道：“哥，我肚子疼。”少年的声音就像一把弯弯的钩子，轻而易举地便能把我的委屈勾出来。
远处狼嚎声在月牙谷中如同幽灵一般回荡，萧敛将自己身上的袄子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南笙，你发烧了。”他的手冰凉似雪衬得我额头烧得更加猛烈，“别怕，哥来了，哥这就带你回去！”
腹部绞痛的感觉越来越厉害，疼得我一张脸惨白如纸，我捂着肚子额头都是冷汗，而便见袄裙上一点一点泅开红梅般的血，我甚至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腿染上裤脚。我被自己吓得哭起来，抱着萧敛问道：“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哥带你去看大夫！哥带你去看大夫！”萧敛被我吓坏了，俊脸褪尽血色显得眉眼尤其得黑。他打横将我抱起来，喃喃着说道：“南笙，别怕，哥带你离开这里！哥这就带你回家！”
我搂着他的脖子，嘴唇苍白，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因为山路而一起一伏，我腿疼的更加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整张脸都在发烫，意识涣散。
多年前，我在被星火灼烧的冷宫中见到他，他冒着危险抱着我将我从冷宫中带出来；今夜，我在生机绝望之下看见他，而少年说要带我回家。
我勉强笑笑，晕晕沉沉：“哥，我肚子疼得厉害，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萧敛抱着我，汗水打湿了他的鬓发，有水滴从他脸上滑落落到我的嘴角，苦涩得令人发慌：“从前……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卑微的女子，她犯了错爱上了一个男人。后来那个男人喝醉了，把那个女子当成其他人……本来只是一个错误，却没想到那个女子因此珠胎暗结，十月后生下一个男孩。可是那个男人有很多夫人，也有很多孩子，根本不会在意那个卑微的女子，更不会在意那个卑微的孩子。”
少年哽咽着讲道，却发现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讲不下去。
我不明白为何他总是喜欢和我讲这个故事，就像我不明白，为何当初在汉宫的时候少年总是喜欢背着我去摘琅嬛的素馨花。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035章·东辽汉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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