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036章·东辽汉女.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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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星空中带着一点深蓝，是神秘的光泽。明亮皎洁的圆月渐渐靠近夜空的正上方，而这时却又有一团乌云遮住了它。玄风不安地喷着热气，四蹄在地上不停地踏来踏去。当月亮再次出现时，月牙谷盆地的地形在这一刻一览无遗，四周的峭壁上不停地出现绿色的鬼火，带着猛烈的杀气和凶狠，那是狼的眼睛。
萧敛将我抱到玄风背上，取下弓箭握在手上又递给我一把弯刀想让我用来防身，低声说道：“南笙，一会儿你记得只管抱着玄风顾着方向往前冲，其余的什么都不要管，相信我。”我点了点头，少年便用力一扯缰绳猛地夹住马肚，玄风便如一道闪电般冲出去，而身后那些鬼火却是排山倒海地向我们追赶。
我疼得满头大汗，咬唇拽着缰绳，知道自己的裙子鞋袜肯定已是血迹斑斑，而那样浓烈的血腥味只会引来更多的狼群，可如今唯一能够希望的便是玄风跑得能够再快一点！
萧敛坐在我身后，少年拉弓上箭，神情果决而又冷酷，动作熟练得胜过任何一个弓手，松弦便是朝着穷追不舍的‘鬼火’五箭齐发，箭矢如同流星发出‘咻咻’的声音，然后边穿传来狼的呜咽声。
一头狼闻着血腥味，猛地一跃扑到我的脚前，雪白锋利的牙齿在夜里都在发亮。我吓得啊地一声尖叫，萧敛手疾眼快地伸手一刀便将那只狼头砍了下来。那只狼头滚落在地，瞬间便被另外一只狼叼走。
在成百上千双的‘绿火’下，萧敛的表情冷静得不像常人，手拉弓上箭时就连手指也不曾发抖，每一手毫无虚发的五箭。周围野狼的尸体铺了一路，鲜血染了一地，更多的野狼拥到那些尸体前，那些舔舐撕咬的声音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捂住嘴巴忍住想吐的欲望。
而此时，本该升到夜空中央的明月不见了！狼群犹豫地停滞了下来，山谷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而下一刻那些狼仰着脖子呼啸几声如同哀鸣，像是在表示着什么，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天上乌云翻滚，紧接着是大雪夹着冰雹落下来，许多大的冰雹砸到狼身上引得它们顾不上吃一顿‘美餐’长啸几声夹着尾巴仓荒而逃。我看着箭筒中剩下的几只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雪簌簌地下着，很快便将这边铺满了枯草与白骨的荒地，我冷得浑身都在抖而肚子疼得我脸色发青，萧敛用羊皮袄子紧紧地裹住我，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我挡住从天而降的巨大冰雹不顾自己被砸得鼻青脸肿。
四周连野狼在暗夜里发光的绿色眼睛都没了，除了大雪和冰雹，周围黑得发慌。
玄风停下来，喘着热气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动物认路的本事比人强，连玄风都认不到的路，我和萧敛明白这下在这荒谷中迷路了！萧敛勒住缰绳，他下马将护着肚子疼得快蜷缩成一团的我抱下来，扶着我朝枯树走去让我坐在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我感觉到每走一步都会有一股鲜热的液体从腿上滑下来，我从不知道原来血可以流这么多。
不过还好如今是在暗夜中，萧敛还看不到我裙子上血迹。大部分的冰雹被枯树密集的树枝卡住，萧敛紧紧将我护在怀里试图让我温暖一点，因为失血和寒冷，我冻得嘴唇都是青白色，像头羊羔一般哆嗦着靠在萧敛怀中，身后传来的是他惊惶如同擂鼓的心跳。
我轻声问道:“哥，你说，人死后会是怎样的？”
黑暗里传来少年压抑的声音，他用力抱紧我，声音中带着哽咽：“南笙，不许乱想……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萧敛瘦削的下巴咯得我额头生疼，我勉强一笑：“我想……想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如果是那样该多好，我就可以一直看着你了。”身后萧敛的身子一僵，而腹部传来的绞痛更加厉害，“哥，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这次我们一起死掉，怎么办？”
如果萧敛不能回到南夏，他该怎么办？
如果少年死在了异国他乡，我该怎么办？
萧敛看着我，目光薄凉而哀伤，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望着我的目光开始这样薄凉，薄凉如同月光。少年的嘴唇微微扇动了几下，我侧过耳朵想听他说话，却只觉得额头烧得厉害什么都听不清楚。脑袋混沌成一片，我感觉到眼皮渐重，连手指也像是挂了千斤重的坠子一般，唯有耳朵尚能模糊地听到外面的声音，后背尚能感觉得到身后的温度。
萧敛眉目轻触地轻拍我的脸，语气焦急：“南笙，南笙你醒醒！”
地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冰雹已经停止但是大雪依旧不知疲倦下着。反射的雪光使山谷变得明亮。萧敛喘着粗气，这才看见南笙裙子已被血染得血迹斑斑，甚至还有浓稠的红色如同赤蛇从她的裤脚中缓缓滑了出来，染在雪地中鲜艳夺目，夺目到刺痛了他的眼睛。
而这时，玄风突然两蹄抬空，朝天嘶鸣。萧敛抬头，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只见到在黑暗中移动着一双绿影，紧接着从不为人知的暗处走出来的是一头雪白强壮的白狼。
不同于寻常的野狼一般毛色阴暗，在雪地中毛皮甚至都能发亮。它朝他们一步步逼近，眼神凶狠泛着幽绿的光泽，锋利的尖牙微微露出来，是对猎物势在必得的眼神。寒雪落在白狼的毛发上，而这时天上圆月刚好出现在正上空，
一时之间，银光乍现。
在月圆之夜月亮升入夜空上方才会出现的狼，在月牙谷只有一头，便是狼群的王，是月牙谷的主人。少年沉默地从背后抽出两只金箭架在弓上，肌肉僵硬。那头狼王一见到他的动作便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朝他扑过来，萧敛眼睛微眯，一撤手两支金箭便朝狼王射过去。
两支箭，两个不同方向，两种不同力度一前一后。
狼王势如闪电地躲过箭还一挥爪子将它们悉数拍入雪地中，然后冲萧敛一个猛地跳跃，爪子便勾过他的衣襟在上面留下爪印——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力量。
“好厉害的畜生！”萧敛又是流水一般转身拔出三根箭，一边移动一边蓄势待发。三支金箭齐齐向狼王射去。狼王用苍劲的尾巴一扫便将一支箭挡下来被它咬在嘴里，一支被它的前爪拍下，剩下一只箭却正好射中它的右眼！啊呜——狼王吃痛地仰天一嚎。雪白的毛皮被热血沾上，它恼羞成怒朝萧敛呲牙，抖掉眼睛上的金箭一下子血水四溅。
白狼纵身向萧敛一跃，雪亮阴森的牙齿隐隐露出来，前爪上的锋利的指甲勾成爪的样子，誓要将少年撕个粉碎的样子。
背着的金箭还剩下五支，萧敛不再准备用弓反而抽出腰间长剑挽了个剑花，毫无表情地看着愤怒的野兽，寒风凌冽吹过将他的墨发吹得四散飞舞，衣袍鼓动。
那暴躁的野兽却像是胆怯一般，一只眼睛尚还滴着血，围绕着萧敛不断地打转似在寻找最合适的下嘴位置。萧敛半蹲着手按在靴上抽出那把金色短刀，右手持剑左手握刀。狼王心急不再犹豫，纵身一跃扑到萧敛的背后想要按住他，萧敛却反手扼住它的喉咙，狼王的牙齿却也恰恰抵在他的喉咙上。
少年用力挣脱开狼王的前爪，但他的手却也被锋利的爪子划出几道血痕。狼王几乎一下子就死死咬住了少年的肩膀，萧敛皱着眉，鲜血喷出的那刹那，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骨肉分离的声音，他甚至庆幸这种疼痛还未让他晕过去，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将剑向背后的狼王刺去，原本是对准心脏的位置却被它逃开刺中了后腿。
狼王松开自己的嘴巴又是一声嚎叫，长剑断成两半一半没入它的后腿鲜红的血便从它的后腿处像是喷泉一般出来。它微微张着嘴，鲜血从它雪白阴森锋利的牙齿上流下来，它伸出舌头似在品尝。萧敛偏过头看着自己连血淋漓的肩膀，就差一点，他相信这头畜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左肩咬下来！他冷冷一笑：“一口换一条腿，我不亏！”一条瘸了的狼王在月牙谷，是注定被其他狼所挑战所取代的。
白狼愤怒地萧敛扑过来，一人一狼在雪地中滚成一团引得地上雪花四溅。萧敛两只手用力地抵着狼王的嘴巴，一脚揣在尚还留在狼王腿上的断箭再次奋力向上一推，白狼吃痛之下滚出老远。少年这才半跪在地上，行云流水般地将背上所有的金箭取下来搭在弓上，双眼是狠绝的光芒对准猎物——五支金箭悉数射中狼王，一支箭正中白狼心脏的地方，那头白狼在雪地中嗷呜一声便躺在地上在没了动静。
那样大的雪终是停了下来，暗夜正在消退，黎明前的光芒隐隐穿透那无望的深夜。
松开手指弓掉在地上，少年额上全是冷汗嘴唇苍白，左肩的衣服被狼王的牙齿撕得成了条，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一路滑下去最后在少年指尖滴落。萧敛踉跄地走向南笙昏迷的地方，却不想脚被一绊摔在地上。萧敛闷哼一声，双手狠狠地抓着雪地，一步一步地朝靠在枯树前毫无生气的南笙爬过去，手背伤口斑驳，而鲜血从肩上的伤口汩汩地流出，就那样在他身后拖出一道血痕。
那雪白的裙角和鞋袜被少女的血染得一片鲜红，红得触目惊心。她的脸像是瓷娃娃一般，萧敛甚至能看得到那雪白肌肤下隐约的血丝，那样安详，就像熟睡一样。
……我想，想变成一颗星星，那样该多好。
萧敛艰难地朝南笙的方向爬去，肩上不断有热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流向少女的脚旁。他已经脱力，不能把她抱上马，甚至不能让他自己站起来，只能用尽所有自己的力气去抱住她。
我感觉到冰凉的手指被人小心温柔地捂着，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捂进怀中，那么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的模样，轻易地便在我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我能听到有人伏在我耳旁深深地唤着我的名字，少年静静地在我耳旁说了一句话，就一句便让不能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我落下泪来。
那一年，我十三岁，萧敛十六岁。
在那个异国他乡的寒夜里，大雪几近覆盖了整个荒原，萧敛用心头的温暖护着我。他的血和我的血混在一起落在雪地上，像是红梅一般触目惊心。而少年伏在我的耳边对我说了一句话，似是极深的请求，他说，南笙，求求你，别丢下我。
那句话就像是一枚种子，不知道被撒到了心里哪个角落，成为我此后最沉重的秘密，却是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成为我此生难以割舍的牵挂。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036章·东辽汉女.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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