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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书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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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白圭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去书房,他父亲正在里面苦读。
张白圭进去的步子一顿,心里有点怅然,
他父亲似乎于读书一途十分不通,现在的科举便是八股取士,
他爹怕不要成个白头童声,寿星举人了。
“爹,我回来了。”
张文明看见儿子回来了竟然十分高兴,招招手叫白圭过来,之乎者也摇头给张白圭讲起经来。
“民之戴商,厥惟旧哉!佑贤辅德,显忠遂良,”正是《商书仲虺之诰》的内容。
白圭心里想,父亲全是背诵的前人批注,牵强附会也不管了。
耐着性子等张文明慢慢讲完,便悄悄去找书,很快就找到了一本《礼记》,略翻了翻,书是极熟的,今晚就能背下来。
想了想怕先生要考其他的,又翻出《仪礼》、《周礼》来。
因在王府里吃过饭了,因此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说了,便告退回房,慢慢温习《三礼》。
油灯跳跳,配着吴澄的《礼记纂言》倒颇有些有意味,家里有个小女仆叫张春梅的,悄悄进来问了“少爷,洗了脚歇息吗?”
“我再看看,你先下去吧。”春梅便也不管,蹦蹦跳跳走了,乐得轻松,只想着趁今晚便把抹额绣完,偷偷出去卖了便能赚点珠花钱。
张白圭只在自己的书案上细细品味。
他腹中有许多书,靠的不仅是过人的记忆力,虽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可也差不多了。
张家最近几年挣的钱越来越多,可是生活品质并没有明显提升,也没买田地下人,全被张白圭去买了书,毕竟书中自有黄金屋。
若张白圭读书有成,那才是显身扬名,光宗耀祖的时候女。
买回来的书将书房堆得满满,有些书太贵,不划算,或是有些孤本不卖的,他便站在那里,一目十行浏览完了,赶紧回去铺纸磨墨大致写下来,标上时间书目便成了。
一回两回,抄的书多了未免有些不耐烦装订,
仿佛洗衣人洗完几大盆衣服便没了兴趣晾上去一样。
一次春梅进来打扫房间,竟然说自己最爱做些手工,
不论是做珠花,还是编络子,做风筝,
装订裁剪这些细致的事做起来也觉得非常有意思,
白圭乐得给她做,果然又快又好,看着春梅细致沉浸的样子,白圭倒觉得有趣,竟有爱好这些的人。
果然,春梅装订裁纸上了瘾,三天两头便钻进书房找稿子装订,
白圭进了王府当陪读,抄书时间少了她还浑身痒痒不自在。
白圭在灯下读礼记,见门外鬼鬼祟祟一个人,便扬声说“近来没空,没有抄书,你去绣花吧”
那影子果然失望走了“绣花有什么好的,眼睛都要坏了”。
只是回房去继续弄她那些拧的小手镯,小戒指和珠花,计算着明天到哪里卖了去换钱。
白圭摇摇头,继续思索书里的含义,背一本书很难,可是背到十本二十本,五十本,便慢慢摸得出规律来。
任你再厚的书也有技巧,能读薄了。
那些无关紧要的字句忘了便忘了,偏偏是那核心的或者文采斐然的,动人心魄的要点务必是要滚瓜烂熟的。
用朱笔划了,三五遍看过去便记在心里,温习时再细细思索一回,
旁征博引时用到了又是深深记忆一回。
哪里还有记不住的?
当今取士用八股,白圭便先从四书下手,《中庸》攻克了便转向《大学》,
有好的后人批注,也买来看了,喜欢的只管留下,
不赞同的大笔一挥批一句“狗屁不通”
再有特别喜欢,与之共鸣的只要背熟了便直接扯下来,撕碎了在灯下点燃也是快事。
如此两年四书五经大致都通悟了,只是有时还觉得混沌,缺了人指点。
王府的先生便是最好的对象。又打听得王府内藏书丰富是难得一见的,白圭记在心里。
只是徐徐图之,白圭在府里念书时略微透了一点意思,果然世子便被撺掇去找王妃说水榭不好,要换地方,气得王妃无法“小祖宗,要不是当时你苦苦要求,又哪里会把学堂安在水榭去?
先生后来知道了,便请人向王妃通传“水榭景致好,只是样样舒服太过,难免滋养了男孩子的享乐习气,
再加上山光水色,移步换景,念书的心思也都跑光了。”
王妃一想确实有礼,便把世子加五个伴读齐齐移到书房,在那里日日上学了。
白圭第一个踏进书房,汗牛充栋,十几排书架敦敦实实整齐排列,有着肃穆庄严的神气,
空气中布满了樟脑和雄黄的味道,作用是驱虫防蛀,簇新的书上没有一丝灰尘和蜘蛛网。
白圭低下头,轻轻叹了气,多少外面难得一见的书籍,在这里就被藏之名山,
虽然被妥善保管,除了他们,怕是十年也难得有人踏进一步吧,书籍寂寞,圣贤寂寞啊。
便赶紧取了书来学习。
王府念书每十日放假一日,过年也回去半个月,不过照例是要向王妃拜年,自然也有礼品收获。
白圭没忘来王府的原因是什么,作世子的伴读,虽然课堂上仍是那些浅显易懂的知识,
幸好离得书房进了,里面包罗万象,大有乾坤,世子在前面看不见他,加上先生的默许和鼓励,
白圭只日日在后面读书自学,王府下学后又到先生家里去细细听讲。这是先生对他的特别优待。
每十天的休息日便进了先生家,一次便交上十天的作业和读书笔记、心得。
先生花两个时辰仔细批改了,又帮他指出问题,矫正错误。
白圭十分感激,躬身下拜,只是先生却拉住他
“你谢我做什么?我倒还要靠你后世留名呢,你自有功成名就的时候,
若有那好事的后人寻根捉迹,不久也发现了一个我吗?”
白圭觉得先生真是风趣旷达,自己与学问上一日千里,难免滋生了自命不凡之意。
先生拍着扇子看他,不说话,只是又布置了十天的作业
“仔仔细细做一篇八股,从你身上找原因,不得敷衍,破题、承题就须高屋建瓴,先声夺人,等这文章做好了,方才许你再学其他的,明白了吗?”
“先生,敢问题目是什么?”
“题目你不知道吗?”
先生说完便笑着坐到芭蕉树下,有一下没一下抠着古琴的五弦,胡乱弹起来再也不管他。
云石先生又跟着有一下没一下的乐声摇头晃脑起来,乐在其中。
白圭知道先生这是在效仿古人,不必琴有声,只要心有意便陶然自乐了。
自己悄悄退下。
可着八股的题目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