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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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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白圭果然带着新写的《三字经》去了王府,
先生仍然教着《论语》白圭也耐着心思听。
到了下学便去找紫苏,,到底是守卫森严的王府,怎么能容你半大小子乱跑去见女眷呢?
原来紫苏这样,父亲是宁王母亲是奴婢的小姐,本就身份尴尬。
到如今,亲姐妹也有二十来个了,只住在王府的偏远地带。
宁王妃平日并不管她们,只是每月十两银子养着,
分散着一大群人住几个个大院子,每人一个妈妈,两个丫鬟伺候着。
正经登记在册的孩子们大小都有封地和俸禄,每月十两月银养着她们,朝廷赏下来的其他东西和封地自然要归嫡母收管,
男孩最没用,只能养着,长大了还要给几千银子让他们出府娶亲,
女孩子们就是个宝贝了。王妃的女儿自然有好前程,紫苏这样的有娘的,没娘的,娘得宠的,不得宠的二十来个,
自然就差一层,挑拣这对王府有利的,三十岁的贫寒举子也嫁,五十岁的官员续弦也做。
真像树上摘果子,前面的姐姐年龄到了,王妃每年都在收获呢。
紫苏没了娘,像个小姐又像个丫环,只是不用做事每日完乐罢了。
又跟着三娘过活,年龄才四岁,因此不像其他小姐一样被拘束得很紧,
三娘又爱往下人放跑,所以常有与白圭见面的机会。
白圭每日下了学,都同爷爷张镇一同回府,以前可不是准时便可放工,等到了主子么没事你才可以轮班回去。
白圭便坐在房里等,正好有了机会,三不五时就教紫苏认字。
就像背歌诀一样,紫苏唱着歌儿把《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在读书上也极有天赋,白圭随手往书里一指便问
“这是何字?”
紫苏转转眼睛,大眼珠子黑白分明,光华流转,比对着顺序数了
“这是戴字”
“对了,这个呢?”
一一都说了,果然全对,有个如此乖觉的学生,白圭很体会到了做老师的快乐。
如此过去半个月,紫苏进益越发大了。
紫苏年龄小,没人和她玩,到只有来背歌诀算是一件乐事,因此每日都眼巴巴望着大哥哥来陪她玩。
渐渐书上的字都认熟了,看见框框条条能知道是什么字。
每日两人相处时间并不多,白圭并没有时间,仔细教她写字。
于是回去后,又叫春梅按要求做了本书出来,春梅动作快不到一刻钟便加厚仔细固定成了送过来。
张白圭正写着交给先生的作业,见书来了便提了黑笔在书目处写下描红簿几个馆阁体大字,这是他最近勤学苦练的。
又在内中空白处,每行开头处用朱笔公整写下馆阁体大字,从人之初一直写到最后的“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若遇到那字体复杂,笔顺繁复的便多留出一行来。
因写得认真,力求最好,不一会额头便出了大汗。
拿块帕子揩拭,转而用墨笔在每个字后面的空白处,一点一点慢慢写,将字拆分了,
先写哪一笔,再写哪一划一一展示清楚了,等到快写完,竟已经是亥时,不由得眼睛有点花了。
可是紫苏似乎并不领情,对学写字很没兴趣,因为第一次磨墨便蹭脏了一块袖子,哇哇直哭。
白圭将带笔顺的《三字经》给她,隔了几天却发现紫苏有些阳奉阴违,只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并不肯用心。
紫苏有天分,却并不喜欢学字,只喜欢和张白圭陪着,有人同她说话和玩耍。
白圭知道紫苏聪明,希望她自己悟出来。
故意也不去说她,仍旧讲着《幼学琼林林》之类启蒙书里面的故事,好听好玩,
这些新鲜有趣的东西,是封三娘所不能带给她的。
紫苏听一遍就都记住了,可忍不住喊道“再讲一遍,再讲一遍。”珍惜着重温那种快乐。
又一个月过去了,启蒙的东西讲完了。
紫苏仍然没有了悟,白圭摇摇头。
对她说“紫苏,我明天起就不来了”
正像是晴空一个霹雳,紫苏长这么大,才有一个玩伴陪她玩,又有这么多好听故事,哪里舍得他不来了?
紫苏有些古灵精怪,勉强忍住眼睛里两包眼泪,赶紧想明白为什么好端端不来了。
撇着嘴“大哥哥明天来看我写的字吧。”已经带了哭音。
白圭便笑着走了,不置可否。
紫苏也扔掉树枝,回房去找出白圭送的已经落灰的笔墨纸砚,
先不沾磨,只用干笔在白纸上刷刷照着笔顺写,弄了半个多时辰,觉得有把握了才又磨墨。
可没有默默的经验,一下子把砚台里的水倒得溢出来,又流到纸上,
紫苏赶紧手忙脚乱的拿起纸来抖抖,又擦擦砚台,竟然还碰翻了笔架,闹得一塌糊涂。
她有些泄气,嘴唇厚厚地嘟着,想要放弃。练字是违背她心意的。
可又舍不得大哥哥不来了。休息半晌。
又翻身起来认真的照着书上的字画起来。
老早老早,紫苏就拿着写好的一叠纸整齐摆放了。
天气飘着微雨,远远便瞧见大哥哥系短篷从古木阴里露出身形,随身带了一个小书箱子,
转过桥头便向东来了。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衣角轻移像仙人下降凡间。
紫苏果然欢喜,献宝似的碰上自己的字去,仰着小脸,希望得到夸奖。
若不是桃花纷扬对暮艳,又怎知梨花白雪景清浅。
白圭接过来,两人一起坐在纸条伸得老远的杨树下,无数繁盛的杨花便在头上开成了雪。
新贵人家白墙粉垣新,总不如世家虽败有老树。
到底是绵延百年的王府,初代宁王传下来已经是第六代宁王了。
全是合抱的大树,迎风微微点头,每一片叶子扑簌落下的都是沉稳的厚重和大气威严。
张居正看了紫苏,小小的丫髻,圆圆的脸蛋,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女孩子。靠着宁王府,一辈子也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