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巴搞搞发明》陈一心

17、抓奸

　　第十七章

　　谁知道，在拉蒙手下乖巧伶俐的小马，到了佩佩那儿，就成了一匹疯马。她还没踩上去呢，那马就开始试图拱过来，要推挤她，嘶嘶狂叫，显然是暴躁不安。
　　佩佩往后退了一步。
　　拉蒙行，她，她不行……

　　拉蒙拍了它一下：“嘿！你这个欺软怕硬的小家伙。”他把绳放在佩佩手上：“首先，你得取得它的尊重，也就是驯服它。记住，你是它的主人，你不能后退！”

　　佩佩本来以为第一天就可以上马，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好歹，在拉蒙的帮助下，勉强是上了马。马终于敷衍着给了面子，后退一步。但是，只要拉蒙下了马稍微走远一些，那匹马就开始狂躁刨地，要把人甩下去。

　　拉蒙在大声说：“别拉缰绳，别夹马肚子！慢一点！”她也听不进，大脑空白，手脚僵硬不听使唤。直到整个人被马摔了下来，幸好被拉蒙用身体当了肉垫，只是两眼冒金星，倒没什么损伤。

　　总之，前途渺茫，一塌糊涂。

　　于是，一天之内风水轮流转，她在拉蒙身上骂过的“笨蛋”，被拉蒙原封不动地双倍奉还。拉蒙丢下一句：“你先学学怎么走路吧。”

　　拉蒙与佩佩逐渐熟悉起来，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这天早上，拉蒙和佩佩一起下楼碰见露西。露西惊讶地摆着碗碟，见拉蒙正在跟佩佩说着什么，扯着她的辫子开玩笑。那画面是难得一见的温情，露西看得心里高兴：“拉蒙……早啊。”拉蒙很久没这么早起过了。前段时间熬夜读书，上课更是天天迟到。

　　拉蒙对她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哼一声，照旧玩着佩佩的辫子：“你这头发也太糙了。”

　　露西早就习以为常，眼光在他们之间看：“你们最近可真好，互相补习……”

　　佩佩把自己的辫子奋力夺了回来，恐怕只有露西觉得“真好”。私下里互相斗嘴倒是真的，每一分钟都在互怼。

　　朱妈也在帮忙摆碗筷，见露西跟拉蒙说这话，转头偷偷跟佩佩说：“露西下个星期生日呢，你要不要也给她画一幅画？”

　　佩佩是一根筋的理科脑，艺术拿笔的事对她来说，跟骑马差不多。露西生日对她是一件大事。她一定要好好筹划。

　　于是，她当天晚上连心爱的漫画都不看了，走走停停，摸摸看看，想着送露西什么。一般人送礼物，都看对方缺什么。但佩佩这样的生活小白痴，送东西就买自己喜欢的，觉得对方也会喜欢。

　　磨蹭了好几天，眼看着时间近了，她才意外物色到一份满意的礼物。那一份礼物是在一个海地移民棚屋里。

　　这附近全是甘蔗种植园，一望辽阔。1920年早就没奴隶制了。在某些人看来，奴隶好歹算是种植园园主的私人财产，为长远计，让他们吃饱喝足。但大部分劳工生活并不好，各地逃难而来的移民，也有华工。他们拿着微博的薪水，过着衣不裹腹的日子。到处是他们建的临时棚屋。生活难熬，酗酒是常事，或去了赌博，输个精光，就以此麻痹度日。也自然有一些，在牙齿缝里挤出钱来，开个小店，还能寄钱回国。

　　拉蒙很爱与劳工们在棚里聊天，跟他们一起唱歌喝酒，吃烤玉米棒子。她那天去找拉蒙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人劳工，拿起一个500ml的平底烧瓶就往火架子上面放！似乎是要用来煮水。

　　她大急，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平底烧瓶只适合轻微加热，但圆底烧瓶才可以用来烧水。
　　她跑上去就抢了下来。黑人劳工看了她写的纸条，偏又不识字，两人鸡同鸭讲，用手势对话半天，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劳工自然是千恩万谢。

　　佩佩问他这平底烧瓶是怎么来的，可比一般瓶子都要贵呢。他拉着佩佩到棚屋的另一边，帘子一拉开，就是满满的化学仪器。500ml圆底烧瓶！喷枪！什么都有！

　　佩佩的眼睛都亮了。她就像一个爱看书的进了图书馆，爱写字的进了文具店，热血沸腾。她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兴奋不已。

　　她连忙再写一段，又比划半天，总算问得，原来这批仪器是被人丢在垃圾站，他看着还是崭新的，就捡回来用了。

　　佩佩想起早前卡尔抱怨过的，学校的化学实验室要装修，东西也要全部重新采购。让他们把器材全部搬走。估计学生们都给搬到这里来了。新器材居然全部丢了，自然背后是有贪腐事件了，但这些佩佩都不关心。

　　她眼里只有这些化学仪器了！她想要买回去给露西当生日礼物！

　　她画了一个歪斜的金币图案，劳工看懂了，却摆摆手表示不卖。佩佩大失所望，难道是他要用这些化学仪器用来盛饭喝水？天大的浪费！劳工不懂使用规范，一不小心还会出安全事故呢！

　　佩佩当即问，能否拿整套的杯碗碟子来跟他换。家里常有好几套杯碗碟盆是别人送的赠礼，但是用不过来，还放在杂物间里。

　　劳工叼着烟，竖着右腿蹲在石头上，另一只腿还在抖。劳工打量着她：“你一个小女孩，要这些做什么呢？”

　　佩佩想了想，怕劳工看不明白，就只写了一个单词。劳工看了，一时间眼眶竟然红了，仰头看着天空半天，似乎是要把眼泪憋回去。

　　劳工把纸条递回去给她。佩佩的纸条写了一个单词：mama。似乎世界上无数语言对母亲的称呼都很相似。母亲二字，是通达彼此心里的一座柔软的桥。

　　出门多年，他想家了，却归不得。没有钱，回国也难，只得一个想字，把一封封家书反复读。
　　“行！我不要杯碗碟子，我要钱。”劳工问。多一点钱寄回家也是好的。

　　佩佩一问多少钱，顿时就颓丧了。她没有那么多钱，讨价还价也行不通。劳工咬死了不松口。她这才想起卡尔早前提的建议，说是替她争取到了一笔经费。一半是赔偿，一半是路费，不过得让她去一趟圣地亚哥，指导生产。

　　恐怕工厂的工程师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指导生产。卡尔说：”他们还不知道呢，连我叔叔当时知道了也吓一跳。“

　　趁着周末，卡尔来找拉蒙，佩佩就抓他去书房商量。一聊，就又犯难了。露西的生日是这个周六，如果要去圣地亚哥，必须翘课。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都没有逃过课。

　　佩佩自己倒还好，只觉得连累了卡尔，递纸条给他。
　　——你没翘过课的，没必要跟着我一起冒险。

　　卡尔笑得像只小狐狸：“谁说我没有翘过课？再说，我也缺钱，正想赚点外快呢。你可一定要让我去呢。”

　　佩佩又匆匆写——你叔叔会同意吗？让你爸妈知道了怎么办呢？

　　卡尔：“我叔叔巴不得我去呢，他才不管这些。”

　　这事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让两个小孩子搭火车去城里，谁放心得下？他们都认为要偷偷去。
　　都要写请假条，佩佩模仿着露西的字迹，横竖看着不像。她扭头去看卡尔的，卡尔说：“不如我帮你写？我最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

　　佩佩不太信，见卡尔扯过了一张纸，沾了墨水写了好几个家长签名，形态各异，字迹顺畅。

　　“我都是这么逃课的。”他眨眼睛：“你知道，有时候人都想偷偷懒。”

　　佩佩很少有这样的经验。哪怕再沉闷的课，她也不会逃课。她并不是害怕老师家长，也不是遵守记录，纯粹是想要看到一整排的勾。少一个看了别扭。为了露西，她愿意放下她的强迫症。

　　佩佩羡慕地看着卡尔，又看着自己的，写得像鬼画符了。越看越不像，愁啊。她眼前一花，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她面前那一张纸条的模板。

　　“我看看。”
　　卡尔看了好一会，才慎重地在纸上写。写了几个，最后圈住了其中一个：“这样可以吗？”

　　圈住的那个签名写得略微潦草，看起来像是匆忙写的。其他几个过分正式认真，看起来倒不够自然了。

　　佩佩刚想点头，卡尔又有点害羞地把纸条拿回去：“好像还是不够好。”

　　怎么不够好了？可以了！可以了！
　　佩佩夺过来抱在怀里，逗得卡尔笑了。

　　下一步就是怎么把纸条拿到学校了。
　　卡尔：“让拉蒙帮你拿去。”

　　怎么可能？让拉蒙知道了，肯定是天翻地覆。佩佩使劲摆手，绝不能让拉蒙知道！她最近把拉蒙折磨得奄奄一息，拉蒙每天骑马带她上学都恨不得把她颠下去。尤其知道是给露西买礼物，他不捣乱就不错了。

　　两人密谋半天，总算有了一个办法。佩佩心满意足，刚站起来，就听见拉蒙在外头大呼小叫
　　：“在哪？书房？那个恶毒的小女孩又想对我卡尔做什么？”紧接着就是大力踩木地板的声音，嘎吱嘎吱的，真快把地板给踩碎了。

　　佩佩听得心里抖了一下，正要站起来，大门被拉蒙狠狠一推，咣当一下：“林佩佩！”

　　卡尔不急不慢地起来，顺势把桌上的纸条全部拨到自己的书包里。他还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衣服略微整理了一下：“拉蒙，吃不吃冰淇淋？”

　　“吃。”说是这样说，但拉蒙根本不动，一个劲警惕地盯着佩佩：“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佩佩看得好笑，那小猫似的炸毛样子，像是生怕她祸害了他纯良的小卡尔。她略微一摊手，能做什么？

　　拉蒙打量了卡尔半天：“那你们鬼鬼祟祟在这里干嘛呢？”佩佩老有一种拉蒙在抓奸的感觉。

　　卡尔不知道怎么，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聊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