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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假面的学神(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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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田化作汪洋大海。
掺着泥沙的水,呈现成一片黄色,漂浮着许多杂物,有白色垃圾如塑料袋、农药瓶,有生活用品诸如不知哪里飘来的澡盆啊水桶的,间或浮起西瓜、香瓜……还有一些人畜的粪便。
很多柳树被冲倒了,浮在水面的枝条,随着水浪微微荡漾。
也有少数,坚.挺地固守在原地。
其中就有那么一棵大树,孤零零地屹立在茫茫水中央。
在它撑开如伞盖的树冠间,小少年紧紧抱着树的骨干枝,蜷缩成一团,身体微微颤抖着。
浑身湿透,汗衫染上了泥浆色,看不出原本的白。
雨哗啦啦地下。
风一吹,青雀忍不住就打了个喷嚏,近乎麻痹的双臂不自觉地松了力道,身体当即往下滑,吓得他小声惊呼,赶忙抱紧树干……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掉到水里。
他是个百分百的旱鸭子。
当洪水没顶,身不由己被卷走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挟裹着泥沙的浑水直灌鼻口,呛得气管生疼。
便是窒息。
那种濒临死亡的痛苦,他是半点也不敢再回想。
意识昏昏沉沉时,他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就抱到了一根漂浮的枯木。
顺着水流,被冲得老远。
在枯木撞上这棵老柳树的时候,他用尽最后的气力,爬上了树干。
真真的,死里逃生!
可危机尚未化解。
老柳树在洪水的冲击下岌岌可危。
青雀看着黄茫茫的水面,根本找不到逃生的路。
他是“认得”这棵老柳树的,长在距离陈二舅在圩下的农田差不多一里的横沟中……在没有洪水的时候,老柳树四面的水深也有一米多。
不会游泳的他,只能死守着这一棵老树。
时时担心,怕老树撑不住倒了。
好在,湍急的水流没过太久渐渐就平静了。
无奈农田集中的圩下,基本没有住户,他喊着“救命”,一直得不到回应。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晚刮起大风,雨又开始了。
青雀不由得绷紧了神经,整整一夜不敢合眼。
又冷又累又饿。
不知怎么的,嘴巴起了泡,泡破了有点涩涩地痛。
小少年张开嘴,雨水从舌头滑落,冲淡着满嘴的泥沙味,又解了渴。
一根柳枝抵着脸颊,饥肠辘辘的青雀,忍不住咬了一片叶子。
舌苔一阵苦涩,满嘴怪味。
抬头望着天,阴沉沉的,分辨不出时间。
估摸着应该是中午了。
青雀精疲力尽,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无比地煎熬。
将近二十四小时没合过眼的他,意识开始涣散,勉强打起精神,在心里鼓着气:再等等,说不准很快会有人来救他了。
怕自己昏迷,他甚至开始回忆着中考试题,好几道难题他不会答,后来聂殷有给他讲解……唔,差点忘了,分数是不是出来了?他应该过了斐中线吧?不知道阿殷考了多少分?
神思恍惚,却始终保留着一份警醒。
心脏忽是一阵悸动。
青雀一瞬清醒,努力睁大眼,看着老远的,有一条皮筏好像朝他这边驶过来……
“那棵树!”
感觉等了好久,听到皮筏上的人在喊:“有一个孩子。”
可能是因为熬了太久,终于等到救援的青雀,心情在一开始的激动后,反倒平静了。
直到……
皮筏来到树下,他蓦地睁大眼:“阿、阿殷?”
好久没开口,嗓音显得干涩。
聂殷穿着跟同行的民兵们一样的迷彩服,定定地注视着越来越靠近的小少年,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面上的表情越发冷凝,语气却是相反的轻柔:“是我……青雀,你再坚持几分钟。”
绝处逢生的小少年,看到熟悉的面孔,在这时,才陡地泄了口气。
一双熊猫眼,添了几分神采,散发着熠熠光芒。
青雀下意识对朋友微笑,可被风吹雨打了近二十个小时的脸蛋,面部神经有些不听话。
没笑出来。
这里没有落脚地,救援的工作不太好展开,民兵大叔对树上的小少年喊着话,让他不要害怕。
青雀其实没多少害怕。
窒息的那一刹那,肉身无疑是痛苦的。
可草木凋荣,人有生死……他对生死看得挺开。
能活当然最好,死了也不过是回归天地。何况,他死了也不是真的死。
但其实,他也是真的不想死。
不说此间的“任务”尚没完成,会引来多少后续的麻烦;
比起所谓“任务”,他是发自真心,想更改好朋友“天煞孤星”的命运。
目光投向整个人显得格外紧绷的少年。
青雀忽地皱了下眉——
为什么阿殷的气色,比他这个落难者还要差?
头发凌乱,眼底乌青,面容惨白到不像活人,嘴唇也透着不健康的紫……
“小鬼,”大叔身手矫健,攀上一根树杈,“手伸过来,慢慢来,别急。”
暂时按捺下疑惑,青雀听着民兵的指挥,一门心思准备摆脱困局。
腰间系了绳子,又套了个皮圈,几人守在树下,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个个张开双臂。
有了大叔的扶持,小少年有惊无险,滑下了大树……被聂殷及时抱住,成功地登上了皮筏。
民兵们各个松了口气,随即露出了笑容,“啪啪啪”鼓起掌,庆祝小少年脱险。
聂殷一声不吭,扶着小少年坐稳,没有什么嘘寒问暖……为对方披了件迷彩服,拿下身上的旧书包,翻出一个系了死扣的塑料袋,袋子里有一瓶矿泉水和两个罐装八宝粥。
不知是什么原因,书包湿透了,连塑料袋也沾满了泥水。
青雀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眼巴巴盯着水和八宝粥,脸上写满了渴望。
一旁划着桨的大叔笑了:“小聂准备得很充分啊。”
聂殷拧开矿泉水递给了小少年。
青雀胡乱地灌了一口水,感觉到嗓子好受多了,这时八宝粥的瓶盖也被打开,迫不及待伸手接过——
饿昏了快!
死他不怕,不过是一瞬间的痛苦;可是饿,是真的煎熬。
皮筏朝村子划去。
成功救了人的民兵们心情很好。
看到聂殷细心照顾着狼吞虎咽的小少年的场景,你一言我一语笑着聊了起来。
于是,从他们嘴里,青雀知道自己能获救,全是朋友的功劳。
不知聂殷怎么得到四水村决堤的消息,昨儿傍晚从县里赶到村子。
跟着救援人员,找了他一整宿。
按大叔的说法,河堤出现了不止一个决口,有一些地方极为凶险,一部分人忙着堵住决口,另一部分去救被困的妇女、孩童和老人。
于是一时抽不开人手,派往更远的圩下搜救。
——四水村年年都有汛情,一般在这个时候,村民尽量避免下田,所以在第一时间,大家搜救的重点区域,是沿着河堤一条线的庄子。
聂殷将整个庄子找遍了,找不到青雀的人。
大叔语气感慨:“你这哥哥可真不要命,船跟皮筏不够用……他就自己拿了个皮圈,独自一人朝圩下游去。”
吃八宝粥的动作不自觉顿住,靠在少年胸前的青雀闻言仰起头,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朋友没有表情的脸看。
听大叔说,别看水面平静,其实暗流汹涌,哪怕有皮圈,就算水性很好的,长时间游在水里,也是蛮危险的。
四水发生了决堤,没受灾的村镇很多民兵主动跑来救援。
这一条皮筏上的人,就是从很远的另一个村子过来的。
大叔发现游在水里的少年,让他上了皮筏,问清楚是怎么回事,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想了想,就掉了头。
用大叔的说法,这小鬼不要命了,看得人心惊肉跳……反正他们本来就是来救人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能帮一把是一把。
至于村子里的情况,目前不用太担心了,听说中午的时候,上面派部队过来救援,少一艘皮筏也不影响大局。
“没想到还真找到你了,”大叔赞叹,“你这小鬼,意志力很不错啊,竟然能挺住三十个小时。”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接近六点了。
青雀听完大叔的话,将八宝粥盖好——尽管肚子还在咕咕叫——小心地转了个身,张开双臂,抱着少年的上身,脸颊抵着对方肩膀蹭了蹭:“辛苦你了,阿殷。”
这一句感谢,听起来过于“官方”,可……心里涌动的情绪,没法用任何言语表达。
“你看起来气色好差,”小少年的语气软绵绵的,“是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吧?”
这么说起来,对方应该比自己更疲倦。
聂殷低头,双手环绕着怀中人的肩,他没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微微低下头,在那沾满泥水、一绺一绺的蓝毛上亲了亲。
片刻,他哑着嗓子,低声回:“我没事。”
松开小少年,拿起八宝粥:“再吃点。”
大叔摇着桨,瞥到两人的互动,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兄弟俩,感情真好!哪像他家那两个讨债鬼,成天打架吵嘴,不说是一个爹妈生养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青雀吃完了第二罐八宝粥,还有些意犹未尽。
本来被饿得麻木了,现在彻底开了胃……感觉更饿了。
聂殷安抚着摸了摸他的脑瓜:“快到村子了,等看过医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青雀闻言陡地想起小侄女,赶忙道:“云云她没事吧?”
自愿给他当靠垫的少年,回:“她没被困太久,就被救了。”
“那就好……啊,二舅他们……”
对方不等他问出口,直接给出了让人安心的说法:“他们没事。”
这次的洪水很大,不过就像民兵大叔说的,这里四面环水,每年都有梅雨和秋汛,几十年里,四水村遭遇过好几次大水,防汛工作其实做得很熟练了。
这回之所以出现决堤,一方面是今年的雨水实在太猛,另一方面也是出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小疏漏。
当时,其实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水涌,陈二舅他们及时发现,一群人赶忙拿附近人家用来做房子的沙石堵起了水口。
就没想到,有一户人家靠河堤的老房子,卧室的地面被暗流冲出了一个决口……
青雀轻轻舒了口气。
聂殷说,伤亡肯定是有的,好在前期也做了几手准备,救援工作还算到位,绝大多数村民都被转移到安全地方去了。
但一些财产上的损失避无可免了。
“人没事就好……”
小少年喃喃低语,不知不觉就眯起了双眼。
太累了。
提心吊胆了一夜一天,精神绷得太紧,现在喝了水、肚子里也填了东西,知道亲戚都没事,整个人不自觉就放松了。
尤其,身后的胸膛温暖又宽厚,让人感到无比地心安。
青雀就这么靠着聂殷睡着了。
连自己被人背着下了皮筏都不知道。
趴在高个子少年的背上,睡得很沉。
“青雀——”
女人惊慌又害怕,呼喊着小少年的名字。
聂殷转身,看到失态地扑到跟前的陈女士,轻声唤着“阿姨、叔叔”——邹父跟其妻子一样,身上沾着不少泥浆,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不等两人询问,他压着嗓子,用着不会吵到背上小少年的音量,说:“青雀没大碍,不过还是得看看医生,他淋了一天的雨,可能会受凉。”
陈女士听了,勉强稳定着情绪,当即拍板:“这边医生抽不开手,去镇上医院。”
聂殷微微点头:“得先找个地方,给青雀换一身干衣服。”
邹父比起陈女士更镇定一些,他看清了少年满脸倦容,隐约叹了口气:“多亏了你……不麻烦你了,青雀交给我吧,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或者,跟我们一起回镇上?”
聂殷却没有将小少年交给对方:“我的衣服也湿了,正好帮青雀一起换了。”
邹父张嘴,还想说什么,被爱子心切的陈女士打断了话:“别啰啰嗦嗦耽误时间了,”她看向背着自家儿子的少年,“那就辛苦一下你了啊。”
聂殷不再废话,跟着邹家夫妻,没费太久找了个安置帐篷,要了些热水,换衣服前,先为熟睡的少年擦洗了一遍……
感觉到热乎乎的毛巾擦过身体,青雀迷迷糊糊想睁开眼,可眼皮子太重,撑不起来:“阿殷?”
小小声的哼哼,像是在撒娇一样。
“是我。”
少年沉声应:“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青雀无意识蹭了蹭对方的身体,嘴里咕哝:“困……”
“安心睡吧,有我。”
“阿殷也睡。”稀里糊涂的,青雀隐约还记得对方的状态很不好。
聂殷没有拒绝,在他耳边低语:“好,我马上就睡。”
小少年顿时安心了,沉沉陷入睡乡。
等他醒来,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处何处的错乱感。
青雀睁着眼,对着白色天花板发着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左手不自觉地动了动,顿时传来一点点的刺痛。
他下意识转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在打吊瓶。
慢了半拍,渐渐想起睡着前的事……
下一秒,他忽地张大眼,轻呼了一声:“阿殷!”
就在旁边的床位,睡着同样一位打着吊瓶的病人……竟然是聂殷!
发生了什么事?
“小声点,别把人吵醒了。”
听到熟悉的女声,青雀抬头看向门口:“妈……”
想到不知在熟睡、还是昏迷了的朋友,赶紧闭上了嘴。
陈女士眼圈有些发红,轻手轻脚坐到了病床前:“可有哪儿难受?”
嘘寒问暖,一副温柔慈爱的模样,让青雀有些受宠若惊。
——可没忘记,前些回见面,老妈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嫌弃态度。
心里是这样想的,小少年面上乖巧:“没哪里难受。”
除了浑身酸软无力,脑子还有点懵逼……哦,不对,肚子饿了。
陈女士用手梳理着自家儿子的乱发,语气嗔怪:“你说你,隔三差五就出个状况,不把你爸你妈吓坏了不甘心是吧?”
青雀眨着眼,表示自己不一直很乖的嘛,这回“出状况”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吧?
陈女士没在意他的沉默,话锋一转,眼圈更红了:“这回不怪你,怪老爸老妈……”
青雀忙说:“没有的事。”
尽管跟老爸老妈有些误会吧,但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为自己好的立场……水火无常,当父母的怎么可能故意让子女置身险境?
陈女士轻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少年的额头,转移话题,问:“饿了吧?想吃什么?”
青雀赶紧提出要求:“肉!”
当妈的听了,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敲着他的小脑袋——没用上什么力,跟挠痒痒差不多——说:“整天肉肉肉的,这两天给我忌嘴,吃清淡的。”
青雀不由得垮了脸。
陈女士起身,忽而看了看邻床的少年,低低地叹气,嘱咐着自家儿子:“聂殷这回为救你,吃了不少苦,你让他好好休息,别闹他,啊?”
青雀听了不由得担心:“阿殷怎么了?”
“疲劳过度……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吸了脏水,肺部有些感染。”
看儿子皱起脸,陈女士连忙又道:“医生说情况不严重,挂个几天水就可以了。”
青雀没有被安慰到。
明明被洪水卷走的是自己,自己除了体虚了些,没得什么感染,反倒牵连了朋友。
陈女士神色复杂:“这回多亏他了。”
青雀盯着隔壁床的少年,默不吭声。
“人聂殷救了你的命,以后,”陈女士声音顿了顿,“以后你多依着点人家,别太任性了。”
青雀觉得老妈的话,听着哪里有些奇怪。
但,一心牵挂着聂殷,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嗯。”
视线在自家儿子与沉睡中的少年间来回打转,好半天,陈女士不发一言离开了病房。
老妈一走,青雀就不安分了,赶紧从床上坐起,掀开了被子,一只脚蠢蠢欲动,就要落地了。
“做什么?”
乍然响起的这一声询问,吓了小少年一跳。
青雀猛地抬眼,看到聂殷已经醒了,当即欢呼了一声:“阿殷你醒啦!”
就要下床,想凑近对方。
完全忘了对老妈的承诺,不闹对方。
还是聂殷出声阻止了他不安分的举动:“躺回去……”微顿,“乖。”
这一声“乖”,让青雀莫名觉得脸热了。
他乖乖躺回床,嘴里嚷嚷:“不要把我当成小崽崽哄。”
“没哄你……咳咳。”
是克制不住的咳嗽。
青雀躺不住了:“阿殷,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喊医生?我还是去喊医生吧……”
“别。”聂殷打断了小少年慌乱的话语,平复着气息,声音压抑,“就是一点咳嗽,我没事。”
青雀听了很沮丧:“我妈说,你是肺部感染。”
“嗯。”对方没否认,“不严重。”
青雀还是难过:“都怪我……”
“青雀。”少年忽地唤了这一声。
青雀下意识地应答着。
“陪我说说话好吗?”
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的小少年,当然不会拒绝朋友的要求:“好呀,你说什么?”
聂殷问:“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做什么?”
青雀有点没懂:“未来……考京大!”
再给这人牵红线找个好老婆。不过这是机密,不能说出口。
“考上大学之后呢?”
青雀:“……”
好像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想过做什么职业吗?”聂殷耐心地引导着话题。
职业吗?
不考虑以后接手老爸的厂子的话,他觉得理想状态就是……呃,吃喝玩乐?
咳。
哪怕再怎么不上进,青雀也知道这种“理想”简直让人羞于启齿。
“还没想好吗?”
青雀赧然,心虚又坦诚,回:“就没想过……”
“邹昉”遗憾的是虚度青春,后悔没能安分地做个好学生;所以,他的想法很单纯,那就好好学习,考个最好的大学,补偿这一份遗憾。
更远的……
在父辈传统观念里,考上大学就是出人头地,未来便无限光明。
理所当然,没思考过什么职业规划。
聂殷语气轻缓:“不急,现在开始慢慢想。”
青雀“哦”了一声,靠着枕头,陷入了思索……
当真听进去朋友的话,慢慢想着未来要做什么。
科学家?工程师?不行!他不想学什么物理化学。
医生?好累的感觉。
老师?有寒暑假很棒,转而想到没了聂殷辅导,自己看书经常看不懂……算了,太具挑战性了。
要不,文艺工作者?可他好像没什么才艺。
或者当官也行,看王叔就知道,很厉害的样子……不过,当官到底要做什么?
邻床,聂殷没在输液的另一只手,轻抚了抚胸口,压下了想要咳嗽的欲.望。
眼角余光始终不离他的小少年。
对方很认真地在纠结、苦恼着。
不经意地扬起嘴角。
真好,他们都平安无事。
至于一点儿肺部感染,算得了什么?
能换得小少年鲜活的生命,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聂殷缓缓收回目光——
有些事,很玄乎,他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比如,青雀被洪水卷走的同时,他莫名其妙昏迷了过去。
意识模糊的,感觉到一阵阵窒息。
如果不是房东恰巧来敲门……
他在诊所醒来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远在四水村的小少年,可能出事了。
不顾医生的劝阻,拔了输液的针头,赶去了四水村。
幸好!
幸好……他及时找到了人。
都说,亲近的人彼此有着心灵感应,甚至能预知到对方的危险。
也许他和青雀之间,就存在着心灵感应?
尽管听起来不科学……
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高兴的解释了。
“阿殷你呢?”
纠结了许久,青雀决定将问题抛回给朋友:“想好了以后做什么吗?”
聂殷回神:“有一些初步设想。”
“诶?”青雀顿时来了劲,好奇追问,“什么样的设想?”
“我想……”
病房的门骤然被让人推开。
陈女士拎着一个大保温瓶进了屋,看到醒过来的聂殷,微微一愣,转而笑了笑:“小聂你也醒了?正好,我让人炖了排骨汤,医生说你的病,喝点清淡的排骨汤不错……”
青雀眼睛一亮,忘了之前纠结的问题:“我也要吃排骨。”
陈女士瞥了他一眼:“就知道吃,行,我这一锅粥,管你吃饱。”
青雀“嗷”了一声表示强烈不满:老妈这是虐待病患,他要吃肉吃肉吃肉……无限个循环!
陈女士懒得搭理他,反倒柔声细语,关心询问着聂殷的身体。
落得个没趣的青雀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
转而疑惑地看看老妈,又看看拘谨地答着话的聂殷……
是错觉吗?
似乎,老妈对聂殷的态度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变得……和蔼可亲了?形容性格泼辣的陈女士,感觉有点儿惊悚!
“小聂啊,”陈女士说起自家儿子,“青雀就是小孩子脾气……不懂事,又闹得很,你往后要是嫌烦,就直接说他,千万别纵着他。”
聂殷面上沉静,看不出什么表情:“青雀性格很好,不烦人。”
陈女士:“……”
青雀听了很是得意:还是阿殷殷理解他,哪里像老妈就会埋汰自己……也不怪啦,三岁一个代沟嘛,他跟老妈得隔多少个代沟!
“妈……”
青雀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被突如其来,陈女士拷机的滴滴声打断了。
就听他妈不淡定地呼出了声——
“儿砸,中考分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