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暗箭 ...

  •   深夜,楚宫琅嬛阁。

      书卷古籍浩如烟海,一栋栋一排排地静默陈放着,其中包括从中原九州中搜集的南汉秘册。云昭姿态放松地坐在梯子上,手里翻着卷汉书看得十分仔细,就连容王走进来也没有察觉。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翻找书册,不敢打扰大司马半分,一切都很静谧。

      拓跋殊看着自己弟弟,抱着胳膊不禁叹了口气:东辽人喜欢骑马放羊讨厌读书,更讨厌佶屈聱牙的汉学,可云昭从小却能看得那么投入,同辽楚的男孩都不一样。

      这一点在所有人眼里,就像个怪物。

      容王随意坐在矮榻上:“阿昭,在看什么?”

      “王兄怎么来了?”
      云昭从书里探出头,揉着眼睛笑,“臣弟在看武王录。南汉的武王是襄王的儿子,臣弟想看看能否从里面找到襄王墓的线索,可惜——”

      容王道:“啧,漠北铁骑找了那么多日子,连块碑都瞧不见,那襄王陵的传说始终是传说,谁知道里面是否真的藏着什么绝世珍宝?没准,襄王陵是否真的存在都是个未知数,襄王狡诈多智,也许只是他精心编织的一场骗局!”

      “不会的,大祭司手札里明确写了这一点。”
      “也许世人传说是神乎其神,可大祭司绝不会在自己的手札里骗人。”
      云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放下手,“王兄,琳琅夫人从来没有提到过襄王陵吗?她是南汉的嫡公主,关于先祖的陵墓,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拓跋殊道:“这是关于汉化改制的大事,她就算心里再恨我,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隐瞒。”男子自嘲地笑了笑,“那些汉奴是长华的软肋,她不会在关乎汉土子民的事上开玩笑。”

      闻言,云昭道:“总会有其他办法找到襄王墓的。”说完,他便将手里那本《武王录》放了回去,又从怀中翻出一本陈旧的手札,小心翼翼地翻看着。

      容王语气透着三分惆怅:“阿昭,你还记得九岁时,孤带你去北漠原猎狐吗?”

      云昭不禁一笑:“当然记得。为了猎到那只雪狐狸,你把自己藏在雪地里中,忍了两天两夜才抓到那只雪狐!”

      拓跋殊也笑:“那次你生了场大病,母后还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罚孤禁足半月。”

      世人都说容王脾气古怪,可云昭总是很容易就能瞧出兄长的心思:“可那只雪狐狸,王兄是真的很喜欢,不是吗?”

      那只雪狐漂亮极了,比草原上任何一只狐狸都要漂亮。
      只是云昭记得那只雪狐狸被拓跋殊带回王账后,没过多久,便死了。

      大抵是因为拓跋殊明显的偏爱,让人心生嫉妒;
      又或者只因失去了自由的雪狐,太过思念北漠原的冻土。

      拓跋殊手抚着额头:“不知道为什么,我今日有些害怕,害怕再次失去那只雪狐狸。”男人抬头,才发现自家弟弟依然沉浸在书中,不禁叹笑,“孤也真是傻了,病急乱投医,你不懂男女之事,又怎么会明白孤的心意。”

      “臣弟明白的。”
      云昭淡定翻了一页,“臣弟虽与世俗之情无缘,可也明白一个情深不寿的道理。”

      情深不寿?这个寓意可不太好。
      拓跋殊皱眉眯起眼:“谁告诉你的?”

      云昭指了指手札:“上面有写,臣弟有看。”
      东辽第一位女祭司,也是东辽子民曾经的信仰。

      拓跋殊不以为意:“大祭司终老一生都没能把自己嫁出去,孤听说她生平最厌男女间的山盟海誓。一个没把自己嫁出去的老女人,留下来的手札又能教人什么情爱之道?”

      “不是这样的。”
      云昭放下手札,认真地看向自己兄长,“大祭司孤独的一生,不是因为她不懂情爱。”

      “她将一生献祭给长生天的神明,发誓将东辽子民带回草原。她向长生天发出的誓言都一一做到了,只是付出了孤独终老的代价。可这并不代表她不懂情爱,她始终爱着一个人直到最后。”

      拓跋殊撇嘴:“哦?这是大祭司托梦告诉你的?”

      云昭笑,如同雪山化水:“这是个秘密。”

      那位大祭司就像是长生天赐予漠北的第一份善意,而她漫长的一生在子民心中,更是充满传奇而神秘的色彩——

      是她动用秘术向神明求来风雨,也是她带领子民打败南汉的军队,更是她推动了东辽与北狄的融合才有了如今的辽楚。

      对于东辽的子民来说,大祭司就像一位孤身的母亲保护着蹒跚学步的孩子,直到孩子再次成为草原的雄鹰。而云昭继承了大祭司的手札,从中学会召唤风雨的秘术,从此代替她一心守护辽楚国运。

      “所以,她喜欢谁?”
      容王不禁开始好奇,好奇那位被子民无上尊崇的大祭司偷偷写下的情史。

      云昭翻开了手札的最后一页,在结尾处有一行小字。
      在没人会察觉的地方,上面隐秘地写着一个老人临去前的重重心事:

      我始终记得那年父皇背着我登上九重塔,萧煜跟在我们身后,他的怀里揣着刚摘的素馨花。
      或许我该自始而终地恨着南汉,可到了最后,我还是很想他。

      ……

      拓跋殊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似是不满弟弟的吊书袋。

      云昭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段看似根本不可能的情缘,斟酌了半响才幽幽道:“大祭司大概有些遗憾,在她还是少女的年纪里,曾有人披着暮色星辰等过她。”

      “可她没有赴约,而是上了前往漠北的马车。”

      “只此一生,终身未嫁。”

      拓跋殊对于这种爱而不得的故事十分不满意,只评论了四个字:“无聊至极。”

      对于兄长的态度,云昭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此刻,琅嬛宫的舍人行礼恭敬道,“大司马,您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辛苦了,你们把东西都交给德旺就好了。”
      云昭下梯向容王行礼,“王兄,夜深了,臣弟该回去了。”

      拓跋殊歪头瞥了眼宫人交出去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汉人的画作。对于汉学,拓跋殊向来没什么兴趣,他按了按弟弟的肩膀道:“孤送送你。”

      从琅嬛阁出宫门正好路过琳琅夫人的栖梧宫,云昭没有挑明兄长的小心思:“好。”

      宫人们掌灯跟在兄弟二人身后,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而前往的方向正是容王赐给琳琅夫人的栖梧宫。里面的桐树与翠竹,都是从南魏移来的,说是为缓琳琅夫人的思乡之情。

      每当桐花开得荼靡时,从中廷远远望来,也能看得见栖梧宫里的雪色烂漫。
      水榭楼台建在高处,四脚柱上挂着一串串宫灯,那些宫灯仿照桐花雕刻而成,远远开去就像冬日里开出了串串盈盈的雪色桐花。

      清越的琵琶声从亭台中传来,而拓跋殊脚步一下子顿住了。

      云昭顺着王兄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个叫梅香的汉人小宫女坐在白玉阑干上,怀抱着琵琶,缓缓弹奏汉家的清乐,一身素衣的绝色女子随乐声悠然旋转起舞。

      那年桃花西宴,公主长华面覆白纱,一身素白却艳惊四座,眉眼清冷地勾走了所有君王的魂魄。云昭从没见她笑过,神情始终都是高傲冷漠的,从不以弱示人更不以媚奉上,甚至眼底深处偶尔还有无法掩盖的恨意。

      她一直顺从地待在容王身侧,就像一只南魏送给楚国的金丝雀。

      南魏好比一只待在虎豹豺狼堆里的小羊羔,只要容王对于琳琅夫人的宠爱依然在,那只小羊羔就能一直在狼群里战战兢兢地活着。

      而此刻,玉钩阑下香阶畔,寒池惊起涟漪成片。美人素手如兰花抽芽,折腰一舞步步生莲,广绣旋转犹如琼花次第绽放,而裙摆丝线绣出的白鹤好似振翅飞往故国方向。

      容王不禁皱眉,责问栖梧宫的宫人:“夫人身体未好,你们怎么能让她在亭台跳舞?”
      守门的宫人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曲折腰舞,偏偏思亲故。”

      拓跋殊愣住,向身旁的阿弟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云昭回头,目光落在阿依德旺抱着的画卷,道:“夫人她在想念自己的家人。”说完这句话,他便向神情复杂的君王行了一个礼:“臣弟告退。”

      -

      深夜过去,正是天光微亮的时候。游枭也撑不住地开始打瞌睡,而此刻,萧玦睁开一双清醒的眼。少年看见整座村庄都陷入熟睡,这才悄悄起了身。

      萧玦警惕地看向四周,将玄武刀绑在手臂上,这才迈着脚步走出难民村。路过长安身边时,萧玦轻轻拍了拍正在打着震天呼噜的玄武兽,“有鱼要上钩。”

      长安迷迷瞪瞪地嗯了声,也不知道,醒了没有。

      这个时候,上渠城里偶尔只有打更人和夜香车轱辘的声音。萧玦大踏步走在街上,最终停在了长街的中心——

      如今,他孤身一人,而天色昏沉,正应该是对方最好下手的时机。否则,错过了这一次,等他真的进入了司马府,就再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萧玦歪头想了想,怎么漠北铁骑的斥候也变得这么谨慎胆小了?

      少年故意伸直胳膊拉伸了下身体,决定继续向司马府走去,可就在他迈出一步时,身后护城墙上便‘咻’地射来一箭!

      萧玦侧身躲过,回头目露凶光:“谁?谁在那里!”
      回答他的只是一阵居高临下的箭雨,那阵箭雨下得极快,就像是一张网,劈头盖脸让人避无可避!少年反应也极快,脱下身上披风将那阵箭雨一兜一旋便破开了那张箭网!

      萧玦嗤笑了声,对着高墙上的暗影朗声道:“就这点本事,还想杀我?不自量力!”然而下一刻,萧玦便转身捉住了一支射向自己的弩!

      那□□产生的力量巨大,甚至弩尖已经刺破了少年前胸的皮肉!

      萧玦嘴角溢出丝血,冷眼看着长街尽头站着一个毫不起眼的东辽男子,只见他放下□□,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走上前来。

      从阴影中,走到了亮处。

      胸前皮肉发出噗呲一声,□□已经被萧玦拔了出来,弩尖上赫然带着暗红的血。萧玦咬着牙关,垂下眼看着那支弩上鹰眼的标志——

      很熟悉的套路,从后背,一箭贯胸。

      “本来不想这么快的,可没想到你会落单。”
      “没了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子,我反而更好下手了,这只能怪你太自负。”

      那人摘下帽子,一张平凡到让人过目就忘的脸上,却嵌了双鹰一般的眼睛。

      “你的功夫确实很好,瓦尔密不是你的对手,我自然也不是。”
      “所以我用了一点小小的计策,城墙上只是我亲自制作的机关。”

      萧玦忍不住再次呕出了一口血,而那人见状笑得更是诡异,缓缓从腰间拔出匕首:“你被巨蜥咬中都能活,真是命大啊,不过你放心,这一次你没那么幸运。弩上淬了毒,是我鬼赤独家秘制的剧毒,加倍加量就是为了对付你这个小子。”

      闻言,萧玦艰难地抬起头,嘴里都是血,笑得像是厉鬼,“亲自制造的机关,亲自制作的毒,漠北铁骑的斥候为了杀我,还真是煞费苦心,还真是谢谢你了。”

      鬼赤此刻笑得十分张扬,高举匕首:“现在,我要砍下你的脑袋,提着你的头回去见都督。他看见你的脑袋,一定会无比开心的!阿玦,受死吧!——”

      没想到,下一刻,鬼赤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把曾经和两板斧一较高下的锋利短刀,此刻正死死地抵着他的胸膛!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