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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举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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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被金甲骑和戍卫司的骑兵一分为二,两方各自出了十六名最优秀的骑兵,等候在校场两边,只待一声令下。蒙羡远远瞧着出列的十六名金甲骑,有一大半脸上挂彩,尤以述律平为首,肿得看不清原本长什么模样,倒是被打得够惨。
男人交叉手笑道:“王廷里现在为了金甲骑里的那几个新人闹得不可开交,本来以为金统领就算杀鸡儆猴,也要先提那几个刺头儿。”
金烈道:“何必这么麻烦,若只论拳脚的话,述律平这些人已经输给长安他们了,只是那些小子不肯承认自己输了而已。”
若戍卫司输了这场,岂不是表明,他们的实力不如金甲骑更不如那几个新人?蒙羡瞟了眼金烈波澜不惊的脸:“金统领这话的意思,是笃定我戍卫司的兵要输了?”
金烈丝毫不接招:“蒙将军说笑了,卑职又不是大司马,哪里比得上他运筹帷幄的本事。”
蒙羡拿出腰间酒袋,仰头闷了口:“说起云昭,他让我们带着那汉人来这里做什么?”
金烈道:“和金甲骑将士切磋下马背功夫。我已经让萧玦去挑匹喜欢的马了。”
蒙羡差点被酒呛住:“什么?咱们东辽的儿郎,那都是在马背上出生的。我承认,那汉人在武艺上是个佼佼者,可他说到底是个汉人。汉人喜欢吟诗作赋,弓马骑射这类的本事,天生比不过我们草原人。”
金烈回答依旧滴水不漏:“嗯,比不比得过,总要比过才知道。”
蒙羡十分无趣地抬手,朝身边护卫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护卫收到命令走到校场中央,手持的旗帜被风吹得肆意鼓动,随着那杆旗子落下,双方骑兵手持武器直接向对方冲去,一时之间,校场之上霎时被战马踏得尘土飞扬。
萧玦坐在马厩草棚之上,少年手搭着眉骨,饶有兴味地瞧着远处校场上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况。半响,萧玦长叹道:“草原人果然都是马上好手,这样的骑乘功夫,就算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骑兵,也是以一当十的战力。”
金甲骑乘的战马都是体格高大四肢强壮,光是高度就生压戍卫司骑兵一头;
戍卫司乘的战马虽然较之矮小,但是胜在骑兵战马之间配合作战得当,亦不落下风。
萧玦想到从前南汉盛行耕读文风,牛能耕地犁田,而马匹顶多用来驼行重物。就算是州府上养的马匹,无论速度、灵活性甚至攻击性,当真半分比不上这些草原战马。
即便硬拉上战场,气势上也会怂上七分。
想到六胡南征,一路上所经之处,南汉都城郡守们连反抗都不敢便直举白旗,萧玦便不禁自嘲地苦笑了声,可惜啊,南汉能养出一头好耕牛,却养不出一匹好的战马。
“不过是两司之间寻常的演练比试,还没到真刀真枪的搏命,这点小打小闹的场面,你就害怕了?”草棚下正喂马的老者听见少年人发出的叹气,毫不客气地笑话道,“听说你这孩子能在万兽宴上打败了瓦尔密,怎地,现在竟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两军对战,都是互相瘪着一口气,一旦自己比敌人先松了气,这仗不必打也要输。”
萧玦跳下草棚,看向正在喂马的老头:“我不怕输,只是在想,如何才能赢。”
那老者回头,飞快地瞅了少年一眼,不过他抖草料的动作却没停:“赢?就你这副身板,上不上得了战马都是个问题。”
萧玦觉得这老者虽是个跛足,可眼神却犀利得紧:“金烈将军让我来这里挑一匹马,不如前辈你帮我选一下。”
“小孩子年纪轻轻,说话还麻麻赖赖的,还当真是个汉人。”老头已是满头银丝,身上穿的布衣亦是补丁盖着一个补丁,走起路来还摇晃打摆,“我就是个喂马老头,什么前辈不前辈,你喊我老盐就行。这好马,就得喂好饲料还要喂些盐,这样才能长得高壮结实。”
见萧玦还等着自己给他挑马,老头便直接道,“这里的马驹子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战马,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骑得上去的。诶,小子你不是东辽人,也没喂过马儿,它们不会听你差遣、供你驱使,搞不好还会尥蹶子,就算你骑上去,也要把你撂下来,就算尥不下来,它也不会跑。”
萧玦负手而笑:“所以啊,金烈将军让他们先打,也是在帮我拖延时间。”
“时间不算长,可驯服一匹马,足够了。”
闻言,老盐这才正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身板过于单薄,面具张牙舞爪,嘴角似笑非笑,但眼神笃定而自信。
这样无惧一切的眼神,真是好久不曾瞧见过了。半响,老盐收回目光,慢悠悠地提起木桶,一瘸一拐地走:“你想赢他们那些骑兵,我可以帮你,可你一个汉人,又能帮我做什么?”萧玦跟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耐心等待着他提出条件。
“我老了,没有讨婆娘也没有娃娃,只有这些马儿还算个念想。”
“你想让我帮你驯服一匹战马,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老者停下脚步,扭头目光似带着嘲讽,“你若是能进金甲骑,就得留下来帮我做喂马的差事,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这活可不轻松,你若是答应却做不到骗我这个跛子,”老盐哼了声,语气轻蔑,“我有的是办法,将你轰出这里!”
萧玦认真地想了想,随即道:“我可以帮你干活,脏活累活都不会推辞,但我在大司马府还有个照顾雪獒的差事,万事分个先后,遛藏獒总要排在扫马粪的前头。”
老盐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瞧这汉人一身细皮嫩肉,性子倒是不矫情。既然如此,老头将食指拇指圈出一个圆,放到嘴边尖锐地吹了声尖锐哨子:“嘘——”
校场内仍然是打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注意,一匹本来在外野吃草的黑色骏马听到老盐的哨声后,登时扬起马蹄长嘶了声,然后飞快跑过校场外围,一路撒欢甩蹄地踏到了老盐面前。整个过程中,萧玦眼睛都亮起来,只觉得那匹骏马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心上!
——奔跑时马蹄轻盈却有力,马鬓被吹得飞扬,就算是马尾也会被甩得很高。一身皮毛黑得毫无瑕疵,毛发在白日下闪着光泽,一路上马蹄飞踏,雪泥地上的蹄印竟又浅又轻。
真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老盐上前,亲昵地轻拍那匹黑马的脑袋,回头见到少年人羡慕痴迷的神情,笑呵呵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马驹,它跟这里其他战马都不一样,还没完全成年,桀骜、散漫,脾气也不大好,既不认人也不认生,惹急了它还会咬人。”
“它跑起来全凭自己喜好,半点不听话。”
“这点违背了战马标准,所以一直也没人愿意要它。”老盐说着叹了口气,“再过俩月,若是还没人愿意要这马,它就要去其他战营了。若是脾气还这么倔,那它下场可惨咯。”
那匹矫健黑马歪着脑袋,居高临下地瞅着这个陌生的少年。萧玦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手,想摸摸它的鬓毛,却被黑马毫不留情地喷了个响鼻,示意他别碰自己。
“雪尽马蹄轻,燕关可横行。”
少年收回手,真心实意道,“这样骏的马,它应该是自由的。”
仿佛知道他在赞美自己,黑马停下喘粗气。
老盐奇怪地瞧着他:“你还会背诗呐,是怎么个意思?”
萧玦发现那黑马正偷眼瞧自己,笑得坦荡:“就是赞美这匹马身姿矫健轻盈,即便是大雪覆盖的燕关,依然能够轻松越过。”
“你们汉人呐,就是文绉绉的,爱些风花雪月的。”
老盐觉得萧玦在自己面前故意卖弄文采,但语气又转了个弯,“不过刚才你念的两句话,倒是很对我的胃口!”他安慰式地摸了摸黑马鬓毛,又拉过萧玦的手放在马鬓上,“马儿很有灵性,你得让它先信任你。只有它愿意相信你,才能随你而战。”
感受到黑马呼吸引起的颤动,少年心神一荡,感受着掌心下滚热的温度。
老盐松开手:“你等等,我去给你找个马鞍。”
萧玦注视着黑马那双黑圆眼睛,安抚式地顺着它的鬓毛,笑道:“那么爱自由的马,怎么可能会为我而战。”
“它应该为自己而战,为自由而战。”话音落下,萧玦手拽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利落至极,那匹黑马只是原地不安地踏上几步,就被少年安抚了下来。
老盐在一旁抱着马鞍瞧得目瞪口呆:“马鞍马镫还没戴……呢?”
萧玦扬眉而笑,拍了拍马脖子:“我不需要,它更不需要,老盐,多谢你帮我选马!”
老头瞪眼喝道:“诶,等等!”
黑马带着萧玦原地转了两圈,少年大声问道:“怎么啦?”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办到!”
“谁提这个了?!”老盐瞪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栅栏门外有根生锈的铁槊,你记得带上!这马儿不戴装备就算了,你还不带件像样的兵器,上去了送死吗?”
萧玦扬眉一笑,眉眼都是自信,“好!”他小腿一夹紧马腹,那黑马便撒了欢地往外跑去,越过栅栏门的同时,少年探身将插在地里的铁枪一举拔出。少年痛快地长呼一声,而黑马亦是跑得更欢畅,明明还是被拘在关内的上渠城里,却像是奔驰在茫茫草原上那般痛快。
少年意气,不过如此。
“雪尽马蹄轻,燕关可横行。”
老盐杵在原地瞧了良久,羡慕地抹了把脸,“臭小子能文能武,有点儿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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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廷之中,众臣大气不敢多喘半声。
宰辅解光站在中央向容王慷慨陈词道:“自东辽立国始,金甲骑便始终位居四骑之上,地位尊崇、非比寻常,将士选拔也以辽楚贵族子弟为先。如今,几个外来贼子借着万兽宴,侥幸进入王骑,那些个庶民奴仆不仅不思感激,反倒日益猖獗起来,引得金甲骑内部斗殴,大王,此事绝不能轻易作罢!”
容王翘着二郎腿,手撑下颌:“宰辅年纪渐大,可这脾气却不见小些。金甲骑是王骑,王骑之事,如何轮得到文官做主?”
解光义正言辞道:“王骑之事便是国事,既为国事,何分文武之事!”
容王低头嗤笑:“哦?那以爱卿之见,当如何?”
解光登时递给身后朝臣一个眼神,便有几个出头鸟愤愤道:
“金甲骑如今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当重新清查将士身家背景以正军风!”
“那四个刁民辜负王恩,当以军法处置,否则来日汉奴争相效仿,焉能罢休?”
还有几个监察司的臣子,跟着出列道:“如今王骑出现斗殴之事,是统领金烈渎职之过,应当将其革职查办,以示王廷公正。”
朝堂上随之附和的越来越多,解光身后的臣子竟也跪满半个大殿。云昭手握笏板,表情淡定到有些冷漠,一袭堇紫官服将其衬得贵气清冷,甚至隐隐有些冷峻之意。
容王换了只手撑脸,十分耐心地鼓励道:“众卿还有什么高见?”他眼风一扫,扫到武臣之首,“哦对了,外祖您觉得呢?”
王廷三臣,除了相国晟岩不爱上朝议事,太师蒙钺和宰辅解光一直是政见不合的两方,相互制衡几十年。
蒙钺本十分不愿掺和到解光这件事情上来,没想到容王竟还点了他的名儿。蒙钺无奈道:“回禀大王,老臣无话可说。”
容王却揪着不放:“金甲骑的事情本是武官之事,外祖怎能无话可说!”
蒙钺只得从喉咙里卡出三句话:“军队斗殴乃军纪不严,斗殴者当重罚。老臣听过这件事情,据说起因还是一个叫述律平的参卫故意挑衅。老臣认为,像此类好事者,当统统逐出金甲骑,便是辽楚四骑,也应永不复用。”
最后那句话,恨不得立时激起朝堂三尺浪。
金甲骑将士里参与斗殴的,没一个不是贵族子弟,与此刻请命的官员或多或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着那些跪地请命又恼羞成怒的臣子嘴脸,容王像是看猴戏一般抚掌大笑。
“大王!——”
拓跋殊瞧着再次发言的解光,只觉得这老头可真够烦人的:“又怎么啦?”
解光深吸了口气:“老臣要参一个人。”老者手中笏板指向一直没有发过言的云昭,虎目怒瞪:“老臣要参者,便是大司马云昭!”
本来争执不休的朝堂再次安静下去,被点到名的云昭垂下眼,神色平静如山川。
倒是容王脸上的笑容更甚,他缓缓道:“解光,再说一遍,你要参谁?”
解光身后的几个文臣跪在地上,手还拼命拽着他衣摆:大人,可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那可是大司马,是容王最宠信的胞弟啊!
然而解光根本不理会,大声直言:“如今金甲骑中,汉人与楚人共处一军,导致上下尊卑不分军纪混乱,一切乃系大司马之过!老臣要参大司马识人不明,参他这份察举汉人之罪!”
容王冷笑转头:“大司马,宰辅解光参你察举之罪,你有什么话要说?”
云昭出列向容王行礼:“臣弟无罪,更问心无愧。”同激愤的解光比起来,云昭的神情有些过于风轻云淡,“敢问宰辅大人,察举二字,作何解?”
解光哼了声:“文官考察治世才能,武官举荐精兵良将。”
云昭复又问道:“那,何谓精兵,何谓良将?”
解光张嘴,却被云昭抢白:“想来宰辅大人作为文官之首,既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应该不清楚武官的察举标准。论精兵,述律平双拳不敌一个汉人,算不得什么精兵;论良将,述律平此人目无法纪更无容人之气量,根本担不得什么良将。这样一个不算精兵更不算良将的人,解光大人当初却荐他入王骑,如今算起来,才是犯了察举之罪。”
容王饶有兴味地哦了声:“宰辅,你举荐的述律平,在金甲骑里带头闹事?”
解光登时激动解释:“大王,金甲骑每三年从州部和十大家族中选拔骑兵武官,乃是东辽历代祖制,老臣当年举荐述律平入王骑,绝无半分违制逾矩!”
云昭点头道:“是啊,宰辅大人刚直不阿,绝无半分违制,可为何大人要说下官有察举之罪?万兽宴生死门,不论出身只论身手,胜者进入王骑。这是当初大王与王廷众臣共同定下的承诺,为的是向九州彰显我楚国揽才之决心,怎么如今在宰辅大人眼里,却成了下官的过错?”
说到最后,云昭温声道:“宰辅大人乃文官之首,应当知道诬陷王廷重臣是什么罪刑吧。”
容王坐在高堂处,似笑非笑:“解光,你还有什么话说?”
解光憋出一张猪肝红的脸,他怒视云昭道:“大司马作为王廷重臣,怎可在大王面前颠倒黑白?老臣还没老糊涂,当初大王提出万兽宴选拔勇士,便是因你提议废制推行汉化!如今因为万兽宴,汉奴不仅进入王骑,还打了我们楚人的武士,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错?不论塞北草原还是九州中原,天下诸国都默认着汉人奴制,可大司马偏欲倒行逆施,要为汉人争一席之地!”
老者拂袖道:“大司马,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东辽子孙,可还记得先祖遗志?”
云昭颔首低声道:“同你一样,我所思所想,皆为辽楚大业。”
解光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哦?是吗?”
老者直起身来环顾四方,“那请大司马睁眼看看,这里是上渠,是我们先祖曾经待过的地方!南汉襄王把东辽赶到寸草不生的漠北,而那漠北风雪里,又填了多少辽楚的儿郎!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打回来了,才不过短短七年,难道又要让中原人再次骑在我们头上?既如此,我们何必冒生死越过雁门关隘,何必饮马弥山、还都上渠?既如此,我们何必还要回到九州中原来?”
一番话慷慨陈词,说得不少臣子红了眼眶。就连蒙钺也忍不住被解光这番话动摇,毕竟在百年风雪里,扎根在每个东辽人心里的,是对汉人无法抹去的恨意。
解光脱下朝服,双手向容王奉上:“若大王不能整顿金甲骑以镇辽楚四军的军心,严惩大司马云昭举荐之罪以平三司四府风气,臣解光自当向大王身乞骸骨、魂归北邙。”
半边臣子跪下齐声道:“请大王整顿金甲骑,严惩大司马!”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云昭握紧拳头不断告诉自己,如今面对的困难都这只是一个开始。他的时间不多,一旦废制的信念被动摇了半分,楚国汉改便注定将以失败作为结束。他失败不要紧,可沦为奴隶的汉人,他们怎么办,他们世世代代的儿女又将怎么办?
青年眉目轻触,他抬手抚着怀中手札的位置,想从手札中汲取一股力量,一股能够支撑他或现在、或将来面对千夫所指的力量。
拓跋殊生平最恨被人掣肘,瞧着解光用罢官威胁自己,那群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朝臣现在也跟着起哄,拓跋殊就恨不得上前一脚踹翻一个。男子强压怒火冷笑:“来人啊,宰辅吃醉酒了,把他扶到后殿去好好醒一醒酒!”
解光直视拓跋殊,无惧道:“臣是喜欢喝酒,可臣今日没有醉。大王,老臣知道这里是上渠,是东辽人的上渠,这里更是楚国的王廷所在、国都所在!”
就在御前侍卫要上前拖走解光时,云昭抬眼道:“王兄,再等等。”
拓跋殊已是极不耐烦:“阿昭,还要等什么!”
云昭沉声道:“臣弟曾听金烈统领复述过金甲骑斗殴的始末,也曾去军营里求证了一番。金甲骑骑兵述律平认为进入金甲骑的几位新人只是沾了汉人萧玦的光,才能侥幸胜出万兽宴,故此心中一直愤愤不平,而述律平在推嚷中发现一个名叫卫淳的少年曾是汉奴出身,盛怒下扬言要赶走卫淳,故此引发的斗殴争端。”
“谁都知道,汉人萧玦才是生死门的决胜者。因为他,那些新人才得以破例提拔进入金甲骑。所以臣弟认为,萧玦比述律平更有资格决定那几个人的去留。”
解光闻言,别过脸,重重地哼了一声。
云昭道:“臣弟斗胆,已让金统领与蒙羡将军带着萧玦进了金甲骑的营地。相信很快,所有人的去留,都会有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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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到正中央时,被传召的金烈与蒙羡大踏步进入王廷,见众臣还没离开俩人不禁十分奇怪。高座上的拓跋殊等得耐心都要耗尽了,男人揉着眉心:“结果如何?”
解光因为脱了官服,正冻得缩手,老人酒糟鼻通红,眼里也藏着几分紧张。云昭低垂着眼,淡定得仿佛早已知晓输赢的结果。
金烈和蒙羡都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随即回禀道:“回禀大王,三局两胜,今日戍卫司与金甲骑小试,金甲骑险胜。”
迎接他们的是劈头盖脸的书折。
容王额头上跳动着青筋:“谁要听这个!那个汉人小子呢?”
蒙羡反应过来:“大王问的是萧玦吗?”
金烈道:“卑职按照大司马的吩咐,将萧玦带入校场,等戍卫司与金甲骑比试过后——”
解光急得追问道:“那汉人待如何?”
金烈和蒙羡的表情都算不上太好看,金烈斟酌着用词:“萧玦他骑着一匹战马进场,不仅如此,他还挑中了铁槊枪。”
……
少年人身骑骏秀黑马,众目睽睽之下跃进校场中央。他手中铁槊被转出一个极为漂亮的弧形,看得出是用枪用槊的行家。
萧玦微抬下巴,半张鬼面具也掩不住的桀骜,骑马动作利落而飒踏。他就那样挑眉,居高临下地瞧着金甲骑和戍卫司骑兵,没说任何话,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
人群中的长安激动得破声:“老大!我们在这里!老大!”
卫淳也是关键时候舌头打结,还是朴朗替他道:“阿玦怎么来这里了?”
长安顶了卫淳胸膛一下,高兴道:“自然是给我们出气来了,看那群人如何嚣张得起来!”
校场上安静得诡异,金烈起身大声道:“王骑选拔之事,王廷里的文官做不了主,王骑也不需要文官来指手画脚!天下事若都能靠文官吵赢,那国家还要将士上阵杀敌做什么!‘万兽宴不论出身只凭能力’是楚国给天下人的承诺,如今反悔,是要让天下人看楚国的笑话!”
金烈抬手指着马背上的少年,对众人道:“大司马放出话来,今日他也给金甲骑一个公平的机会。谁能打败生死门的决胜者萧玦,谁就能如愿将汉人赶出金甲骑;可若败给这个汉人,便以军法处置以正军心!人,已经在这了,你们谁愿意先来?”
……
见金烈迟迟不语,蒙钺也不禁催促:“然后呢?”
金烈硬着头皮道:“卑职接连问了好几遍,不过场上众人无人愿意挑战大司马的伴当。”眼见解光满脸写着的不肯相信,金烈补充道,“卑职特意询问了述律平三遍,他没什么动作,应该是愿意接纳汉人继续呆在金甲骑的意思。”
不论是亲眼见到还是亲耳听到,谁都知道生死门上,萧玦用一根红缨枪挑断瓦尔密的人头,谁都不想和汉人呆在同一个阵营,可谁也不想独自面对这样一个对手。
解光失态地摇头否认,眼里遍布血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拓跋殊瞧着解光先是失望再是悲愤的神态,嘲讽一笑:老家伙勉强也算得上个忠臣,可惜啊,太过死板。
“若宰辅大人不信金统领的话,大可以亲自去问相国晟岩大人。”
云昭神情平静道,“他从来都是立场中立,绝不会在此事上骗你。”
在这样的结果面前,解光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连带着之前一力支持他的文臣们。
这样丢人的结果臊得他们简直无地自容。
云昭看着那些不说话的臣子们:“不错,这里是上渠,是先祖的上渠,我们南征的确实现了饮马弥山的先祖遗址,可南征过去七年了。躺在南征的军功簿上醉生梦死,丢掉辽楚的勇武;成日不思进取只想着汉人奴制,丢掉辽楚的质朴。”
云昭扯了扯嘴角:“我从来不知道七年会这么久,久到东辽第一大力士会死在他最瞧不起的汉人手下,久到金甲骑面对强敌竟都学会了退避三舍。我更不知道,这场关乎汉人奴制的美梦到底还要再做多久,你们才愿意醒过来。”
青年的语气明明丝毫不重,甚至算得上娓娓道来,可那番话却沉得如同千斤石,压在朝臣们的心上,解光更是表情颓败仿佛一下子老去十几岁。
云昭目光平静如苍穹,他转向容王,神情认真:“王兄,臣弟正式举荐汉人萧玦。”
拓跋殊没反应过来:“什么?”他奇怪地看向胞弟,提前商量过的,没有这一段啊?
云昭下跪行礼,缓而郑重,“以大司马云昭的名义,臣弟拓跋颢愿举荐汉人萧玦为金甲骑武官,从此为我辽楚建功立业,还望大王恩准。”
拓跋殊剑眉缓缓皱起,他觉得阿昭此举太过冒险,一旦那个汉人出了什么差错,大司马也要行连坐之责。可拓跋殊更知道胞弟的脾气,看似温和好说话,但也仅仅只是看似而已。
众臣屏息,替汉人向汗王求取功名,大司马云昭当是楚国第一人。
半响拓跋殊不满地哼了声,起身拂袖离去:“孤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