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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战事 ...

  •   十月二十日,太仪皇家寺院中,梁帝素衣白裳,率领百官,亲自祭奠了赤焰一案中屈死的一众英魂。当日北风呼啸,天也阴沉沉的,似乎连上苍都在为此悲戚。

      历时五十余日,这件横亘了十四年的惊天大案终究彻底地落下了帷幕,只是那些逝去的英主贤才、亡故的忠臣良将再也回不来了……

      因为萧景琰每日都会遣人来知会梅长苏重审的进度,故而到了最后这个时刻,梅长苏心绪尚算宁静,在祭拜过重建完毕的林氏宗祠之后,他终于放下了身上的重担。

      ********

      初冬的天气带着些寒意,而院落一角的两株红枫却依旧是枝繁叶茂,灼灼红叶立于枝头,张扬热烈,连带着整个院落都显出几分暖意。

      梅长苏信心念念许久的事情终于了结,几次例行的诊脉之后,蔺晨可谓是心情大好。
      他这一开心,就开始逗弄飞流,每每都将少年气得愤愤离去。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蔺晨看着飞流重重踏步的背影,笑得颇为自得,好像把少年气跑是个多了不起的事似的。

      余光瞥到桌子上的橘子,蔺晨笑意更深,他扬声问道:“飞流,你橘子不要了?”

      飞流脚步一顿,也没有回话,反倒是运起轻功,一闪身失去了踪影。

      蔺晨被他这反应逗得大笑起来,一面将橘子从桌子上捞了起来,在手上颠了两颠,一面低声念道:“罪过,罪过。”
      不过,他那心满意足的表情,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悔过的意思。

      蔺晨还未开始享用自己的战利品,就见一只白鸽就飞入院中,扑棱棱地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倒是会赶巧,要是再早来一会儿,小心飞流把你抓了炖汤喝……”说着,蔺晨便伸手将这鸽子抓了起来,小心地解下了它脚上的那个信筒,一面解,一面低声嘱托道:“一会儿走的时候,小心点避着飞流,可别让他抓了,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就这么嘀嘀咕咕念了半天,蔺晨才将手中的鸽子放走。

      他不慌不忙地打开信筒,取出里面的纸条,徐徐展开……

      上扬的唇角缓缓落下,最终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渗出点点寒意,似乎还有更加深沉的悲哀……

      【大渝兴兵十万南下】

      蔺晨盯着纸条上那句不长的话看了良久,方才缓缓地合起手掌,再次张开时,手中已经是一堆白色的齑粉,手腕微转,这些白色的粉末便飘飘洒洒的散落开来。

      他就那么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静静坐在石凳上……
      过了许久,蔺晨倏地起身,向门口走去。只是走了没有两步,他便颓然地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去找他又能如何呢?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够劝住梅长苏,十四年前是这样,两年前也是这样……

      他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大梁的人才济济,总不会找不出一个会领兵打仗的人来……长苏总归还是有分寸的人……
      蔺晨最终只能如此劝慰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大渝那方的消息只是一个开始,北燕、东海、夜秦……
      三个邻国加一个属国,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动了侵袭。信鸽一次次地在院子上空盘旋,而蔺晨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
      从接到消息的那日起,蔺晨就知道会有人来找他,不过他没有想到,最先过来的人会是叶琬。

      让人进来以后,蔺晨便自顾自地研着手中的药,不说招待茶水,连个眼神都欠奉。

      叶琬被他这偶尔的小孩子脾气逗得发笑,连来时的沉重都去了几分,她无奈地唤了一声,“蔺晨。”

      蔺晨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番作为无趣得很,这才抬头,瞥了叶琬一眼,“竟然是你最早过来……”
      他语气淡淡的,眸色却有些复杂。

      叶琬知道他的意思,当即笑了笑道:“殿下和苏兄此时应当正商讨对策,怕是一时想不到你这里。”

      蔺晨一噎,有种莫名地被蔑视的感觉,心中的沉重复杂也是一滞。他放下手中的药碾,用手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叶琬笑了笑,“正如你知道苏兄的想法一般,苏兄也足够了解你……”

      “他既然了解我,就知道这事我肯定不同意。”叶琬的话音未落,蔺晨就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对此,叶琬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回应。

      蔺晨见她这副态度,不由地有些气闷,“大梁不是号称人才济济吗?怎么连个带兵打仗的都没有?非要让长苏去?”

      叶琬抿了抿唇,赤焰一案几乎株连了朝堂之上所有善战的将领。而其后的十数年间,整个大梁又无甚战事……武将不同于文臣,无论是怎样的天才将星,没有经过战场的磨砺,终究是难成大器……而这一仗,大梁输不起……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几日,我也翻过数年前,大梁同大渝几次对峙的记录,林殊……是位极好的将领。”

      “可是林殊早就死了!死在梅岭,死在梁帝的猜忌之下!现在活着的是梅长苏!”蔺晨几乎是有些失态地扬声喊道。

      叶琬垂眸,避开了蔺晨的眼神,她轻声道:“可无论是林殊,还是梅长苏,终究是大梁的人……”

      “可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不管是林殊还是梅长苏,他们为大梁做得已经足够多了!林殊守疆卫国、梅长苏肃清朝堂,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比他更对得起大梁了!”蔺晨闭了闭眼,有些悲哀道,“他对不起的是他自己……”

      他放缓了声音,试图说服叶琬,“阿琬,你要知道古往今来,多少盛极一时的朝代最终湮没无闻……若是大梁过不去这一劫,那也是它的命数……长苏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他撑不过一场战事的,更何况是冬日的战事。你并非梁人,又何必为了它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你去劝劝长苏,你们同我一起回琅琊阁。无论外面乱成什么样子,琅琊山我总归还是护得住的,你们就安稳地住在那里,岂不是很好吗?”

      叶琬看着几乎是透着恳求之色的蔺晨,缓缓地摇了摇头,她低声问道:“蔺晨,你见过战乱吗?”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蔺晨不由地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悲凉和哀伤,他怔愣了片刻。

      对于叶琬的来历,蔺晨和梅长苏都心知肚明。而在这两人面前,叶琬也向来没有什么遮掩,偶尔也会提起那个生她养她的大唐。
      虽然只听她说过寥寥几次,但蔺晨却是记忆深刻。只因她描绘的那个世界太过美好……诗酒风流、万邦来朝……
      那定然是个极其繁华的盛世……让人心向往之……

      但此时此刻,蔺晨看着叶琬眸中的哀凉,却骤然意识到,花无常开之日,而那盛世也定然有衰颓之刻……而那未曾言说的衰颓……

      蔺晨就那么怔怔地听着叶琬放轻了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不是一次交锋,也不是数月的交战……而是绵延数年、好似没有尽头的乱局……”

      “山河飘摇、百姓流离……歌舞升平转眼便成了狼烟四起……”

      “亲人、友人、爱人……一个个地离去……昨日一同嬉闹的同袍,转眼便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不知道下一刻会收到何人的死讯……”

      “就恍若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

      叶琬回想着那几乎是泛着血色的记忆,说话地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唇色也苍白了起来,就连眸中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影。

      蔺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的这人。无论何种言语,在这沉重的经历面前,都过于苍白无力了。

      叶琬也并非为了那点安慰,她将手往桌子上压了压,止住了那不由自主的颤抖。尔后,抬头看向蔺晨,一字一句道:“这样的乱世……我无论如何,不想再看到一次了。”

      对上了那灼灼的目光,蔺晨不由地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哑着嗓子问道:“那你想过长苏吗?”

      那些终究是些往事,叶琬虽是铭记于心,却不会困囿其中,因而她也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听着蔺晨的这话,她笑了笑,眸中透出些许温柔来,“能够重新做回林殊,苏兄也会高兴的……”

      “用你的命换来的高兴?”蔺晨寒着声音质问道。

      叶琬拧了拧眉,盯着蔺晨看了许久,突然缓缓地笑开了。
      “苏兄不会知道的。”叶琬笃定道。

      蔺晨咬了咬牙,气道:“他会的。”

      叶琬知道蔺晨说的是气话,但还是柔声道:“我本就是突然出现,若是骤然消失也无甚稀奇的……苏兄大约只当我回去了,虽是难免挂念着,但总不至于太过伤怀……”

      蔺晨听了她这转移重点的话,顿时更气,索性盘起胳膊,冷着脸侧过身去。

      叶琬见状,只得无奈地继续道:“我虽不通医道,但也知道心情好些的话,对身体是有好处的……若是苏兄知道生死蛊一事,依着他的性子,自然是时时牵挂着,到时候郁结于心,我反倒是要少活一段时日了。”

      听了这话,蔺晨脸色一青,语气不善道:“叶大夫还真是医术了得,我这蓬门荜户可招待不下您这尊大佛,请回吧。”

      说完,自个儿倒先一步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远远地似乎听到屋内传来一句模糊的“对不起”。

      蔺晨的脚步顿了一瞬。
      ——若真的觉得对不住他的话,那便好好活着……

      虽是这样想着,他终究还是一语未发地继续往外走去。

      ——说了也是白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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