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醒来 ...
-
【元佑六年冬末，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
而在蔺晨和叶琬的陪伴照看下，梅长苏竟奇迹般地撑下了这场几乎是对他判了死刑的战役……
不过，就算是这样，待到一切终了之时，梅长苏也是面如金纸、摇摇欲坠，用蔺晨的话来说，就是“半只脚都已经踏进鬼门关去了”。
蔺晨跟担任主帅蒙挚打了个招呼，便将梅长苏留了下来。兖州处于北地，现在又是冬日，正是严寒刺骨的时候，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但现在的梅长苏实在是经不起一丝折腾了，若是强行将他往南边送去，只怕人还没到，命就先丢了。
蒙挚本来也想跟着留下，蔺晨按捺着心中的火气，好容易将人劝了回去；而后来的那些请求留下的人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一个个的都被骂得面红耳赤，只得灰头土脸地溜了回去。
最后，蔺晨也只留下了叶琬和飞流两个。再加上梅长苏，一共四个人，就在这有些荒凉的小镇上住了下来。
所幸，琅琊阁和江左盟都是财大气粗的主儿，还有药王谷的鼎力支持，药材一车一车地运了过来，总不至于拖延的病情。
第三次运药车的过来的时候，后边跟着一辆朴素的青蓬马车，是卫铮亲自赶的车。见此情状，蔺晨以为来的是哪个净添麻烦的小子，脸色不由一黑。
不过，不待他发怒，卫铮就已掀起车帘，露出了里面那人与蔺晨极为相似的面容。
蔺晨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直到车内那人有些不悦地清了清嗓子，蔺晨才如梦初醒地叫了声“爹。”
又连忙迎了上去，一面扶着蔺老阁主下车，一面低声咕哝着，“这才几年不见，您身子骨就差成这样了，竟然连个马车都下不来了……”
蔺老阁主何等耳力，自然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淡淡地瞥了蔺晨一眼，眸中的警告之色甚浓。
蔺晨撇了撇嘴，“您就别端着了，长苏正昏着呢，您再怎么端着，没人看也白瞎。”
蔺老阁主这次连个眼神都未给他，依旧是一派高人风范往前走去。
蔺晨有些纳闷地抬头看了他父亲一眼，顺着老爷子的视线看去，正看到了刚出院门的叶琬。
得，老爷子的眼神就是好……
叶琬见蔺晨出去了许久也未回来，担心他被什么事情缠住了，遂出来看了一眼。
不料，却正看到蔺晨扶了一个鬓生华发的老者往院门处走来，待他们走近了些，叶琬又觉得称呼来人为老者似乎有些不太确切，这人虽是头发斑白，面容却丝毫不显老态，双眸虽不像年轻人那边透彻晶亮，却也没有丝毫浑浊，看起来倒更像一个阅历丰富的中年人。
除却那斑白的头发，这人和蔺晨走在一起倒更像是兄弟……
不过这些思绪也只是一闪而过，叶琬只是顿了片刻，就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蔺老阁主的打量了叶琬一会儿，似乎甚是满意，他温和道：“叫蔺伯伯就好。”
叶琬当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三人也未在门口多加寒暄，叶琬见过礼之后，蔺晨便带着他父亲去了梅长苏处。
诊脉、行针、煎药……
蔺老阁主的医术可谓是出神入化，过来了之后没有几日，梅长苏的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了下来，渐渐的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在得知梅长苏即将醒来之后，飞流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畔，专注地盯着梅长苏的睡颜，不说吃饭睡觉，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熬着，何况飞流底子本来就不好。
叶琬千哄万哄，好容易让这孩子同意去休息一会儿，自己则代他守在了床前。
久病中的人自然算不得好看，何况梅长苏又接连昏迷了这许多日，但是叶琬目光却在却那憔悴的面容上缠绵着，久久不曾移开，眸中的缱绻更是要溢出来一般。
三个月的生死相依，又有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藏得住呢？
只是战场之上、家国之前，不说感情，就连生死也都只是小事罢了……
——这个道理，她早在九年前就明白了。
纵然如此……该有的疼痛却从不会少。
她就那么怔怔的看着梅长苏，以目光描绘着他的眉眼，一笔一笔，仿若永远不会厌烦一般。
眼下那深重的阴影似乎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叶琬心中一颤，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微翘的双睫。
可那瞬间的颤动恍若错觉一般，梅长苏依旧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意思。
过了许久，叶琬方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先前的那番动静只怕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这般想着，叶琬不由有些失落地收回了目光。
总会醒过来的……
她无言地安慰着自己，复又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
喜悦来的太过突然，叶琬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只余下那一双温柔的双眸。
恍惚间，一个柔和的声音传入耳畔，还带着些久未开口的沙哑。
声音脑海中回荡了一圈，叶琬才有些迟钝地意识到，那人说的是“莫哭”二字。
手指下意识的抚上面颊，果然是一片湿润，原来她竟哭了。
叶琬有些粗暴地拭去了面上的泪水，然后便紧紧地攥住了梅长苏伸出的手掌，不愿松开。
看着叶琬眼中不断溢出的泪珠，梅长苏的面上不由地露出些许无奈之色，或许还有些隐藏地更深的歉意和疼惜。
他也没有试图抽出那只被叶琬紧紧攥住的手掌，而是抬起了另一只手臂，缓缓地将手覆到那莹白的面颊之上，一点一点地拭去那上面的水迹。
或许是刚刚醒来，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他拭泪的动作又轻又缓，竟显出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梅长苏一面拭泪，一面满是安抚意味地开口，“莫要哭了，我不是醒了么？”
叶琬重重地点头，有些哽咽地应了声。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颤抖道：“下次……可不许，睡这么久了……”
梅长苏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叶琬，眸色复杂难辨。
这许久的沉默也让叶琬稍稍冷静下来，随即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话中无理取闹的意味。
——梅长苏的身体如此，昏迷一事，又哪里有个许与不许呢？
这般想着，叶琬不由地微微垂下目光，张了张嘴，正欲道歉，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回应：
“好。”
明明是极简单的一个字，可此时此刻，由梅长苏口中吐出，却有如千钧之重……
看着叶琬微微睁大的双眼，梅长苏的表情愈加柔和了下来，唇边略过一抹浅笑，他再度重复了一遍那个答案：
“好。以后，不会睡那么久了。”
听着这个犹如承诺般的话语，叶琬抑制不住地柔和了眉眼，两人的眸光相触间，脉脉的情意在其中流淌，时间仿佛都为此驻足，一派岁月静好的安然。
不过，这份静谧更快就被外间传来的一道声音打破。
自从蔺老阁主过来后，蔺晨仿佛松了口气般，连平日里的行事都多了几分肆意。
远远的就听他高声道：“阿琬，你先前可还劝飞流呢，怎么到你了，也这么守着……长苏他醒不醒，跟你们……”
话未说完，他便愣在了门口，睁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还真醒了……”
无意识感慨了这一句后，他便注意到里面那两人交叠的双手，再看看叶琬那微红的眼眶。
——合着人家这互诉衷肠呢。
这边的两个人也看到了门口的蔺晨，叶琬极快地收拾好了情绪，一面起身相让，一面笑道：“你来的倒巧，苏兄刚醒呢。”
蔺晨几步就迈到床边，将手搭到了梅长苏的腕间。
叶琬见状，便开口道：“我去叫飞流过来。”
说着，就往外走去。
梅长苏下意识的目送她离去。
蔺晨见他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不由撇了撇嘴，怪声怪气地道：“看吧，看吧，也没多久可看了……”
梅长苏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蔺晨。
——这话虽是调侃意味居多，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梅长苏垂下眸子，低低地叹道：“我总希望能看得久些的。”
蔺晨顿了一瞬，也没了继续调侃他的心思。
他深深地看了梅长苏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那你还是少折腾些吧。”
似劝诫，又似警告。
……
蔺老阁主也没有在兖州久待，梅长苏清醒过来没几日，他便悄然离去。
走前谁也没有支会，只留了个字条，连个送别的机会都未给几人。
蔺晨对老爷子这番做派早已习惯了，因而，也未见他怎么低落。蔺老阁主走了没几日，他便兴致高昂地张罗起出行的事宜。
他深感上次就是在金陵呆的太久，才生出后面这许多事来。所以此回，梅长苏的身体稍一好转，他便安排起了回琅琊山之事。
梅长苏按着蔺老阁主的医嘱，对这种要耗费心力的事概不参与，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蔺晨忙前跑后。
对于他这番悠闲的做派，蔺晨到没有丝毫怨言，莫不如说，他巴不得梅长苏再闲几分呢。只是……
蔺晨不大情愿地走进了东边这个院落，果不其然，又看见叶琬和梅长苏两人正坐在树下不知聊些什么。
明明两人都坐得颇为规矩，中间还隔了个石桌，可以说是半点亲密之举都没有。可是个人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没看飞流这几日都不大往他们跟前凑了？
虽是心中一阵腹诽，但该说的事情总得说的，他上前一步轻咳了一声，见两人几乎以同样的动作转头看他，他心下又是一阵别扭。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们两个也去看一眼吧，别到时候路上有什么缺了短了的。”
说着，他不由地有些心塞，想他多潇洒一个人，哪次出行不是说走就走，可谓是自在地很。这次可倒好，打点行李、安排车驾、还要备上药材……这忙东忙西的，都快成了个老妈子了。
不过看着那两人一齐道谢起身，蔺晨神情忽然柔和了下来，若日子真能如此过下去，他便是当一辈子的老妈子又能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醒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