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夕茶

13、第十三章

　　方木桌上挂着擦不掉的油渍，顾绵倒是不嫌，掰开一次性筷子，两只筷子十字交叉着划了两下，划掉了上头飞着的木渣，筷子刚插／进碗里，一阵熟悉却又像来自远方的感觉自她心底燃起，顾绵一时间没了吃它的心思，她垂眸将筷子放下，又从包里拿出了一盒烟。

　　烟盒摆在桌角儿上，顾绵低下头想要去翻包里的打火机，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了下来，但她也懒得往回挽，就这么让头发垂着，远看着倒也有种朦胧的美感。

　　找了好一阵儿，也没找到，顾绵重新抬起头，将大衣裹了裹，看着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不多时，她起身，走到关东煮的摊位，一双桃花眼扑闪扑闪地看着正在忙活的阿姨。

　　温柔的阿姨注意到她，也注意到了她手里捏着的烟盒，目光触及烟盒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阿姨便笑：“怎么开始抽烟了？我记得你大学时候可乖了。”

　　顾绵淡淡地笑了下，眼里也浮现出笑意：“好女孩儿上天堂，坏女孩儿走四方，阿姨，有火儿吗？”说着她摇了摇手里的烟盒。

　　“有。”说着阿姨弯腰去找，等起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塑料打火机，她一面递给顾绵一面笑意融融地说：“女孩子还是要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谢谢您。”顾绵接过打火机，道了声谢。

　　站在档铺口抽出一支细长的烟，点燃，然后将打火机递还回去，但阿姨没接，笑着摇头：“我这儿还有很多，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用吧。”

　　顾绵愣了一下，随即道：“姨，谢谢了。”然后把打火机放进了包里。

　　“谢什么，你不嫌弃就好。”阿姨道。

　　“不嫌弃，很喜欢。”顾绵浅浅笑了下。

　　“这样笑多好，和大学时候一样，”阿姨说完，加了句：“你看我这年纪大了，话就多。”顾绵摇摇头。

　　随后顾绵捏着烟回到了座位上，深秋天冷，碗里的关东煮已经有些凉了，顾绵手指夹着烟，迅速的把那一碗凉透的关东煮吃完。

　　接着起身离开。

　　走到小吃街头，停在绿色垃圾桶旁，垂眸看着手里还剩一半，神色犹犹豫豫，最后，顾绵叹了口气，抬手把烟送到嘴边儿吸了一口，又将烟灰掸到了垃圾桶里。

　　她没舍得把烟扔了，倒是站在垃圾桶旁抽完了一支烟，倒没多大瘾，就是不习惯扔东西。

　　差不多到中午了，周围大学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来小吃街觅食，因为人数实在是多，顾绵为了自己不被撞到，不得不闪身到边儿上，她看着青春荡漾着的一张张笑脸，不知怎么了就想回去看看大学时候的老师，从毕业到现在已经三年多没回去了，以前顾绵有意躲着这片地方，现在一来，什么情绪也就都上来了。

　　早先她是不愿意回那么个伤心地，后来是想回抽不出时间回。

　　索性现在有时间，便回。

　　一路上顾绵都没觉得有什么，可真到了老师办公室门口，她却停住了，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那人看到顾绵后愣了好半天，顾绵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她鞠躬，道：“伍老师。”接着又将买的果篮递过去。

　　伍老师是她大学时候的班主任，研究生时候的导师。

　　“顾绵？”不算年轻的中年女老师，头发挽成个髻在头后，她笑得开怀接过果篮，连带着她身旁的女老师也跟着笑：“伍老师，这是你的得意门生？”

　　顾绵站在她们面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得意，很得意，”伍老师高兴地挽住顾绵，然后对身侧的那位女老师说：“小美，今天我就不跟你们去唱歌了，我学生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得跟她好好聊聊。”

　　“行，你们聊。”女老师道。

　　等她走后，伍老师忙把门全推开说：“来来，进来聊。”她侧身让顾绵先进，顾绵忙用手挡着门，让伍老师先进。

　　“哎呀，咱们娘俩儿还谦让个什么劲儿。”伍老师笑着嫌弃，先走进去了，顾绵垂眸跟在后面。

　　伍老师给顾绵搬了把凳子放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和伍老师面对面坐下后，顾绵这才注意到屋里的办公桌还是早些年的木头桌子。

　　伍老师像是注意到了顾绵的眼神似的，她拿手掌拍了拍自己的方桌儿，笑道：“用习惯了，我们组都不愿意换。”

　　顾绵柔和的笑了笑。

　　“你啊，气质和上学的时候都不一样了。”伍老师看得出，顾绵虽然有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柔和，但眼里那份冷意也是藏不住的。

　　“社会上不太一样。”顾绵柔声细语地说，但伍老师却‘哼’了一声：“怨人家社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那个比你们高一届的那个谁，哎哟，叫什么来着。”

　　伍老师说着皱起了眉。

　　“陆之尧。”顾绵微笑着适时提醒。

　　“对，就是陆之尧，你说说你，还把他名字记得这么清楚，”伍老师佯怒道：“从你本科跟他分手到你研究生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那么爱笑的小姑娘突然就不爱说话了，好在那时候研究生院儿不在这边，不然还得见到他。”

　　当老师的，逻辑清晰，道理也多，但顾绵愿意听，伍老师不教陆之尧所以也不知道他出国了。

　　“研究生的时候毕业压力太大了。”顾绵话不多，笑的时候多。

　　伍老师白了她一眼，声音却柔和了下来：“本科的时候就让你离那种世家花花公子远一点儿，陆之尧那孩子看着就像个小少爷，没什么担当，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现在分开了。”顾绵脸上仍是柔和的笑意，但眼神却发生了些许变化，就好像蒙上了一层雾。

　　“分开好，”伍老师的声音更加温柔，开始劝说顾绵：“那孩子家里是西城有名的世家，跟世家子弟的女孩儿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再说，你家里父亲是画家，母亲插花师，家里还要靠你哥哥打工，和陆氏不合适。”说着伍老师摇摇头。

　　她不知道顾绵家里的事儿，只是在顾绵大学入学介绍的时候听到了顾绵说自己的父亲是位落魄的画家一年卖不出去几幅画，母亲是位没有自己花点的插花师，家里靠哥哥打工赚钱。

　　也的确是这样，顾爸爸喜欢画画，但没什么天分，坚持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六十几岁了，画的画一幅卖不出去，而且因为他这个爱好而拒绝去经商，顾老爷子二十年前，差点打断他的腿。

　　后来还是十二岁的顾成彧跪下来说他愿意经商，顾爷爷这才消气，不过从那以后，对顾成彧便是照着商业帝国的继承人培养的。

　　顾妈妈也的确是喜欢插花，不过她更喜欢的是做模特被顾爸爸画。

　　所以，顾绵说的都没错，她的家里父母的确都是追求着艺术，哥哥顾成彧在给爷爷打工养活他们。

　　“哎，我忘记问了，结婚了么？”伍老师问道，这两年陆陆续续有和顾绵一届的学生结婚请她去。

　　“还没。”顾绵诚实地摇摇头。

　　“还没忘那个陆之尧？”伍老师一语击中顾绵的内心，顾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工作太忙了。”

　　伍老师又给了她一个白眼：“陆之尧那孩子长得是不错，又高又帅的，前几天我还见到他在篮球场和几个男生在那儿打球，好几个小姑娘去要电话号。”

　　“他还有朋友在么？”顾绵心知不该问，但还是问出了口。

　　还好伍老师并没觉得唐突，只说：“有，还有好几个读博士的呢，读了几年了，年年延毕，再不毕业都要三十了。”

　　顾绵虽然没有读博，但是她有许多朋友在读博，所以她也知道博士不好毕业，而且博士读到后面一般会继续读下去，然后留在学校，一辈子与学术打交道。

　　又和伍老师聊了几句，在其他老师回来后，顾绵便告辞了，临别时伍老师叮嘱她下次回来要带着男朋友一起来才让进门。

　　走出工商学院教学楼后，明晃晃地日光扑面而来，但不暖，只是照得人睁不开眼。

　　顾绵抬手遮住，走到树荫住后才将手放下来，不知怎么回事，她鬼使神差似的走到了伍老师所说的篮球场。

　　陆之尧不在。

　　顾绵便点了一根烟，夹在中指食指间抱着胳膊看篮球场上的学弟们恣意奔跑，这样一位冷艳大美人，抱着胳膊在烟雾里，颇有雾里看花的意味，也引得来往学生侧目。

　　不过，顾绵的气质实在偏冷，男学生们想来要电话号却不敢。

　　“嗒嗒嗒”身后的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停在了离顾绵很近的地方，顾绵疑惑着回过头，那人伸手，夹过她的烟，声音低沉：“女孩儿别抽那么多的烟。”话刚说完，这人便抽了一口烟嘴儿还印着顾绵口红印儿的女士烟。

　　“陆之尧。”顾绵皱着眉叫出他的名字，眼里刚刚那抹雾却自己散了。

　　“陆之尧，你别抽我的烟。”顾绵又道。

　　“陆之尧没烟了，只能抽这个了。”说完，陆之尧嘴叼着烟，半眯着眼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从裤兜夹出个空烟盒儿，放在顾绵眼前晃了晃，一股更辣的烟草味儿窜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