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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起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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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偷着从陆地下面运过来的“东西”可算不上吉利,保护罩能模拟天空,却不能模拟从前地球的夜晚温度。
别墅的电梯光是扇了个缝,寒冷积雪就像预谋馋食猎物已久的恶鬼,争先恐后参入门内,猛张獠牙。
裹挟着獠牙的裤脚在寒风中猎猎颤动,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才戛然停止。
被四五个人围在中间的来者带着一个黑色棺椁,他摆拂身上的雪屑,发出像被恶鬼掏撕过的嗓音:“幸会,白医生。”
他好似一只豺狗,拖动比自己还大几倍的猎物,从温光里剖开一道黑。
外面定然落满积雪,不等模拟态天亮便又会化去,但谁都知道,此夜又落了一场大雪。
雪压折了枝头。
白厌知动了动手,让家勤人员收去那些化落在地上的积雪:“涂先生,就这幅形象来主人家,不太合礼数吧。”
因恶劣天气,现在的技术已经发明了可以隔离一定外界干扰的器械,况且他这样身份的人,都会手持一件。
他看着异星球的液体渗透入别墅地板。
男人轻捻眉头。
“抱歉抱歉,老朽身上只有一件器械,给了棺椁。你也应该知道,我这种身份的人,能出来已是很不容易了。”涂毅延揭下斗篷,银须翘了两下,又飘落几瓣雪花。
这次还没落地,就化在半空。
他们在陆地表皮转了几圈,不知道绕什么弯子,又从地下上来,身上自然带了外面的雪。
来者像个蜷缩的灯泡,背脊弯得几乎能让胸膛碰到腿部,身高就这样活活被折去一半。偏偏还要弯曲脖子抬起头来平视人,这下连肩膀也跟着扭曲了。
这应该是受过什么监狱的刑法,后天改造了身体。
“坐下说。”白厌知转动轮椅后退了半步,很快有人帮他披上外套。
“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老朽’这个自称了。”
涂毅延动作还算利索,并没有表现得跟他外表一样曲折。
他坐下一抬脸,就更让人惊悚了——依据轮廓是能见出年轻时俊秀模样的,可脸庞上纵横沟壑太多,除了蜈蚣般乱爬的疤痕,皮骨凹陷凸起得也极不规律。
跟在疤痕边缘的皮肤肌肉也拥簇起来,白的、黄的、黑的,通通拧捏在一个人的脸上。
“啊,哈哈啊,老朽、老朽、我也是很久没有与别人正正经经交流过了。”蜈蚣脸性格还初显爽朗。
他边说边轻拍自己的膝盖,视线没怎么和白厌知对上,一直在黑色棺椁上晃。
“啊、额……白医生,我也不是来兜弯子的,我……”
“别着急。”白厌知看了看另外四个还穿着隐匿服什么都不做的人,继续抚动手上的茶杯盖。
清脆的撞击声让老者微显焦躁。
“我听说,你在来到这个星球之前,已经在‘蓝白交界处’关了十年了?”他话头一转,朝人家生涯经历聊了。
“蓝白交界处”不是什么唯美咖啡厅的名字,是一座关押高等罪犯的特殊监狱。
说来有些许讽刺,无辜纯良的地球人大都死在了毁灭那天,有些罪大恶极的犯人反倒被悄悄迁走了。
为了所谓“人类”的基因探索发展,有许多原本剖开面具活得畸形的存在倒是另一道明光了。
“白医生还真是,叫老朽惊讶。”脸上能爬满蜈蚣,还能笑得眉飞色舞、无比生动的人,自然算不得简单。
涂毅延伸出手来拍拍黑色棺椁,深茧缠着指腹,传递着温热。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对人类有利的‘大改造家’都带有偏见看人。”
“不,你误会了。”白厌知眉梢掉动,他放下舔动杯口的杯盖,终止了清脆的响声。
他坦然否定了对方予他口头上的认可:“事实上,你没有徒步上前拎着我的领子说斥所需,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涂毅延刚活动起来的蜈蚣又松懈下去,他狠咬后牙,眼白多得托起眼珠:“事已至此,白医生非要把我抓出来做一次思想教育吗?”
关于一些有违客观人性做法的事情,也有不少人曾强烈反对过。
这些群众大部分是旧人类,对恶心的爬虫从不吝啬口舌。
“涂毅延,是你自己跳出来,要我揪住的。”白厌知拗正他的说法,“一个在地球上恶性杀了这样多人的杀人犯,难道还怕旁人的‘诡辩’?”
确实,是他求上面给他安排的程序。
涂毅延抚摸棺椁的手指缓缓握拳:“你的说话方式可真奇怪。”
白厌知再懒得阴阳怪气:“给你看个预告片。”
话音刚落,旁边抵放着的白色装置被打开,家勤人员拿着白手套捉出里面养了多日的迷你兔。
兔子受过改造,红眼短尾,长得很标志。
白厌知没有穿白大褂,也没有戴手套。
身后的人推动他的轮椅,男人双手修长有力,握住银色工具也不颤动。
家勤人员捉住兔子的双耳,小东西还活力满满,一个劲地蹬动双腿,扭转身躯。
白厌知一只手抚托它毛绒绒的后背,手指夹翘起几缕毛,另一只手把小型电钻对准它的胸脯。
不知道是感受到危机还是臀尾被固定好了,白兔鼻翼颤动,红瞳一动不动。
“兔子的心脏原本是在胸腔偏左的位置。”男人轻轻敛动睫羽,侧过脸毫不掩饰疲态。
小指抵在小东西的胸腔处,修剪完整的指甲盖掀出它粉嫩的肉,白厌知拇指和食指捏住电钻微微向右挪:“但是当它受到惊吓之后,心脏会右移。”
“想要刺穿它……”
男人手腕平着,忽然下压,手背的骨线随着偏动两下。
电钻声音极小地穿破白兔的软肉,精确地越过肋骨,从偏右边的位置刺破出去。
“……就要摸准它的位置。”
秦文勋站在轮椅后,微微错过了视线焦点。
白厌知偏头的时候,发丝顺着角度遮住他的大半脸,那鼻尖和睫毛就很完美地被孤立出来。
兔子猛烈挣扎起来。
揪住它耳朵的人手微抖了一下,便捏得更狠了,也不知手心里和兔耳朵卷了多少汗。
男人的手偏大,他右手刺破兔子的心脏,电钻从左手的中指和食指的空隙扎出来。白厌知左手力度惊人地大,手指微撑开,完全捏稳蹦跳的兔子。
鲜血是从兔背溅出来的,染红了他的大半只手,顺着中指的缝隙往衣袖里钻。红液若一张被撕破的、惊恐的脸,争先恐后地从白厌知皙白的手指间夺出。
涂毅延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事。
那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黑发人,应该做过很多这样的动作吧……
“可能吓着你了,我从前做实验或者必要对比研究的时候,做过很多类似事情。”执行者毫无自觉性,把电钻拔.出来放在银盘上咯噔一声。
家勤人员提着它耳朵,把死透了的兔子放在另一边的白布上。
“没有,没有。”涂毅延哪儿敢说吓着。
他一个曾杀人如麻的存在,怎么可能被吓着。
果不其然,听见白厌知接话:“也是,我多虑了。”
涂毅延:“……”
“这个预告片是关于……一只因为心脏被刺破死亡的兔子,复苏的研究。”白厌知组织了一下语言,以最简明的方式介绍。
“由于之前做过很多对比研究,我就简单演示一下。”
他满手是血,并不在意地拧开右边的昏暗玻璃瓶。
“死亡的生命没办法被替代,我们只能夺取别的生机来延续它。”似乎触及了什么敏感的话题,白厌知话语点到为止。
“夺取别的……比它更为霸道的生机。”
棕色玻璃瓶一开,味道还没散出,里面就融动出一团黄绿夹杂的液体,攀爬上瓶口。
男人皙白的手指递停在瓶口上。
那一团液体好似有意识,扭动身躯翘出一个“圆头”来,大概被血液的味道刺激到,忽然兴奋地顶开了瓶盖。
一团无脚无眼的黄绿色果冻忽然动作起来,还表现得尚有兴奋之意,把自己拧做一条长绳,张牙舞爪得属实诡异。
白厌知像感知不到它的诡异般,左手手指微伸开,留了足够空隙给它窜动。
这玩意儿像贪吃一样,缠绕着男人的手指把有血迹的地方都滚了一圈。
约十五厘米长,有小孩手腕那样粗细,黄绿夹杂,颜色混动。
“霸道的生机都是贪食的。”白厌知右手放在膝盖上,微微蜷曲敲动了几下手指,“像这种小家伙,属于刚出生还没开荤过的。”
没人觉得他给研究品起的名字可爱。
这个“小家伙”嘶溜几下,他指甲缝间的血迹都被卷了个干净。
“要给新生儿吃饱喝足。”
男人说完这话,左臂微微下移,食指头抵着死兔子的鼻尖。
果冻本还在他手上绕动,贪婪地催促着什么,这下像受了什么刺激,拎着“头部”往他的食指头游动去。
它尤其谨慎,身态如一条捕猎的老蛇一般。
确认目标已死,它整个身体一缩,从白厌知的手背上猛烈弹射,踩上兔子的鼻尖和龅牙。
随后像刚才的电钻一样,拧尖了头颅猛扎入兔子的胸腔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