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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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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半夜听到这样大的动静了。
予常人而言也许声若细蚊,放在他耳朵里实在清晰。
这样多次,淮袖还一度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
毕竟三楼整个楼层都被他陆陆续续翻了个底朝天。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从楼上传来的动静。
头疼得他几乎想要掰开后脑勺,来看看是不是特务局给他装了什么启动爆炸的芯片。
淮袖从床上猫起来,赤着脚坐在床边。
要放松。
他默念,并且试图放缓自己的眉弧。
——砰砰砰。
好吧。
放松不了。
“真是见了鬼。”他唇瓣换动,没声。
突如其来的焦躁如一盘腻油,浇湿了他半个心绪,一伸手还摸了个黏糊,甩也甩不掉。
小少年弯着腰,手指扣住地板上的拖鞋,给脚装上。
他只有弓好脚背才不让拖鞋掉落下去。
淮袖晃了晃双腿,手掌根压在被褥上,歪着头。
天空上的极光偷过窗户,铺压在他的后颈处,黑色绸缎的睡衣同光影相互交合,雕刻主人绝佳比例的背脊。
要去看看——
做好决定后,那如警铃乍响疼痛不再敲动和催促少年。
淮袖瞥了一眼楼层的温控主板,又将脚趾探平,放任拖鞋底尾与脚后跟脱离契合。
他以无比熟练的动作,指尖隔着棉块贴在地板上。
起身、弯腰、蹑步与开关门。
四楼和三楼之间除了电梯,这栋别墅还保留了久远的旋转楼梯设计。
楼梯上除了特别为残疾人设计的轮椅交互之外,就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怪异处。
淮袖贴着墙壁,往上挪了几步。
等到四楼门口站好的时候,那电梯的提示数字还保留在【-2】。
灰色的数字侧面提醒着上一位主人已经停在负二层很久了。
头疼叫四楼的低温压到了同脖颈交接的点。
少年一头瓷发在黑夜里格外突出,灰蒙的双眼彻底亮起来,红光窜过瞳孔,散现出来。
他环顾身周,对周围安静得陌生的环境十足警惕。
淮袖不敢发声。
这层平时是谁打扫的他并没有过问,就连白厌知那些模样一致的家勤人员似乎也没上来过。
连走廊都铺灰了。
地板上铺的疑似是旧地球一位著名画家的长卷纺织品。
约五十米长,两米宽。
画的是什么更古早的神之类的东西吧?
恶龙与神女,坠落于一支……笔下?
什么东西?
淮袖只对艺术的某几个方面熟悉,而这明显掺杂了基因技术的艺术品,他并没有眼力辨真假。
也不知道总都打击奢侈浪费的名单里有没有白首席,这位家里的东西,很多便一眼不凡。
“砰砰砰砰砰——”
淮袖一惊,缩了一半脖子进睡衣里。
这连续的敲击声,同一道猛烈的催促直击破寂静的长夜。
小少年半蹲下,再次确认四楼的电子设备。
他来到声源,侧头,将耳朵半贴在墙面上。
“笃、笃笃……”淮袖折好食指与中指,轻轻地在绣花墙纹上回应,试图与里面沟通。
是……关着什么不听话的小动物吗?
墙上的玫瑰花纹路猛然波动,如一个被解码的极密盒。翻折的痕迹像一圈圈荧光数字,虚拟拧动。
接着浮现出一块白的面控板。
“呼……”淮袖稍微松了口气。
他只是上来看看,并不想破解白厌知家的什么秘密,刚才还以为……
白色控制面板上的红光突然转绿,亮得不显眼,清晰的电子音响起:“欢迎您——”
“? ? ?”
淮袖惊得身体提前做好准备往后缩,那还没消散的紧张感席卷上头,他动作过猛,几乎抠穿了地上那奢侈的纺织品。
可惜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像被蒙了一层无形阻碍的声音若浪潮般扑打入淮袖的耳膜,砰砰的击打声似乎找到了破口,一股脑地席卷入淮袖的大脑中。
又是这种五感脱离控制的情况。
焦躁被彻底点燃,淮袖原本蹲在地上,这下直接被里面强大的吸力摁下了膝盖,只剩半个背脊和双腿在外。
白厌知弄的什么东西?
真是烦死了。
他难得愠怒,又忽然想起是自己乱找才触发了这么个麻烦,刚冒头的焦躁被散得一干二净。
双手进入后触地的感觉便不一样了。
潮湿、黏腻,还透着极寒。
淮袖瞳孔里的红光瞬时点得稀亮,瞪大双眼想要极速看清这是个什么隐藏空间。
里面的环境不算太暗,叫淮袖还愣了愣。
紧接着,他以刚才几倍的力气,妄图把身体退回到四楼走廊。
“您……”
“……嘶、哈……嘶……”
空气里弥漫着极重的血腥味,这是个封闭房间,里面的光源太显眼,叫人不得不一眼览尽。
——那是四个与人同高、比人还宽大两倍的培养皿。
圆柱形的培养皿里参着他认不出物质的淡绿色浑浊液体,可里面泡着的分明是……
分明是他常年游走在外,见过的那些古怪的IOP星人。
它们都只进化了一半,以至这只大脑冒出大半个包;或那只大腿根部缠出几大条尾骨。
飘悬在培养皿里,有些坏死的地方都长满了菌种与毒瘤,畸形又病态。
“救、救救我……”
一只枯瘦的手捉住淮袖的手腕,这才叫他用尽力气抵制吸力的注意力被转移部分。
那砰砰砰的源头找来了。
或许是里面太暗,在培养皿外的还有几个手术台,里面的生物刚才只对着培养皿底的光口,像贪恋微光的萤火虫。
淮袖破口而入带来的微光让它们一瞬间转移注意。
他这才分了精力,看清:
里面管子、仪器、试剂到处都是,隐隐约约能看清主人走之前摆好的规整。
面前视野内的是四个手术台,两个一组横向摆放着,三个手术台上的东西还在,而离淮袖最近的这个已经空了。
“放手。”淮袖撑了一只手在外面,另一只手却被这东西狠狠捉住。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东西的体.液滴在他手上尤其不舒服。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是人类、我是人类……”那“东西”豁着牙,舌头也顺不清楚,似乎许久不曾说话。
淮袖一怔,再定睛一看——这确实是个人。
是个……缺了大半脑袋壳的人。
少年几乎止不住地打了个冷战,就连反抗吸力的手都不自觉软了一下。
迎着他背后的极光光线,能够看清这个人的面相枯瘦,眼睛瞪得独大,眼球几乎都要爆出来,红色血丝爬满白云。
最令人惊恐的是,他额上被机械地切掉了大脑外壳,里面跳动的脑花还顺着管子在轻动。
这人脑袋另一小块被撞得几乎有些扁,或许是刚才在用大脑撞墙,发出那震破淮袖耳膜的砰砰声。
“你、你……”淮袖惊得口齿不清。
里面卷携的恶臭与血腥味几乎扼住他的咽喉,从他的鼻腔、耳膜、眼角,无孔不入。
淮袖费了大力站起来,半个人还埋在空间里。
“求求你,我想死,我想死……”
“啊啊、这不是我……我的头、我的头!!!”他尖锐地大喊着,血液从眼角掠下来,表情痛苦不已。
“对不起,对不起。”
淮袖脸惨白,拽动他的手,一动才发现那手臂半个被拽下来,贴在他的手腕上。
淮袖一把拽住断臂,朝他递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还给你,对不起。”他只能慌张道歉。
他大脑一片空白。
“对不起……我不能救你。”
淮袖用力拧动了一下脖颈,从空间中完全脱离出来。
里面嘈杂的声音瞬地消散,一切好似他不小心打开的魔盒,跟着盒子的关上消失。
那个人全身趴在地上,断臂挥动的样子还清晰可见。
淮袖忍不住微喘气。
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
他扶着墙调整呼吸,冒了一头冷汗。
淮袖突然转头,瞳色都来不及掩藏。
那走廊尽头的电梯标记不知道什么时候转成的【4】,黑发男人半靠在轮椅上看书。
白厌知微抬头,笑了笑,唤他:
“袖袖。”
“在找什么呢?”
淮袖几乎本能地控制住自己的头颅,不让它反射性地看刚才的地方。
他敢笃定,那里已经恢复成了一道普通的墙面。
“白医生。”他几乎要扯不出微笑。
等面部肌肉松弛下来,多任务带来的肌肉习惯性,为他打了强力的伪装掩护。
“怎么了?出那么多汗。”白厌知把头摆正,眯着眼睛,视线正正地落在少年额角上。
他明显刚受到惊吓,连瞳孔的红色都没来得及掩去。
淮袖抿了抿唇说:“对不起白医生,我可能是梦游……”
“袖袖。”男人冷声打断他的话。
白厌知很少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你还要我说多少次,不用对我这样客气。”
他一开口,小少年就不再继续刚才没辩驳完的话题。
他穿着黑色金边的、自己为他特意定做的睡衣,大约睡觉不踏实,白发翘起一个角,额角细细的汗珠随着他头颅微动还泛光。
他攥紧的手,手腕上被腐蚀坏掉的皮肤,还有比平常稍快一些的起伏频率,无一不说明着他刚才发现了怎样大的一个秘密。
白厌知仔细想好接下来的话。
却听那呆呆站着的少年说——
“白厌知。”
“这样叫你,不再显得客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