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佞蜀

40、底造

　　保护罩囊括从前地球几千倍的范围，相应的未知范围也直升几千倍。
　　再加上地下一半的生存空间，这几千倍被直接打上了平方。

　　地下层有个官方名，叫“底造”。
　　但平常人交流都不会提及这个词，就连官方宣布文件的拟词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它。
　　这是个引起种族争端的词:总都浮陆的大都是身怀绝技或者有理由不得不留在地表的人，但趋于对蔚蓝天际本能向往的人类，这样的切换如果没有良好的交接，会使整个种族分裂成两端。

　　事实却是，尽管有保护罩的庇护，在地表的人还不一定有地下的人过得滋润。
　　旧地球灭亡前，所有可保留的顶端科技都尽可能地融在地下运用和深造。

　　原因很复杂，若用最简单的解释来说:
　　IOP星球的天空上也许有和地球大不相同的六个“太阳”和几十个“月亮”，但在地表内，若没有人工照明，都是黯淡无光的。

　　淮袖穿着地下层最受人们欢迎的镭射服，鞋子上的几大条绑带荧光像两条互相纠缠的蛇盘在脚背上。
　　他甩了甩外衣的宽大袖子，蓝色紫色的光泽顺着他的动作来回炫了两圈。

　　小少年轻叹了口气，单膝跪扶在地下层的某漆黑建筑上。这建筑噔噔亮两下，散出亮得瞎人的玫瑰红电子招牌。
　　“电子招牌”对着一旁的他飘过颜表情，甚至带了轻微电音:“ ＼(^▽^＠)ノ请问，您要入店吗？”

　　淮袖松开手:“啊，抱歉，打扰了。”
　　他从招牌旁跳下，望着照片上明亮的模拟时间。
　　傍晚七点半。

　　他从前任务回来在地表停留的时间很短，大部分是直接住在特务局给的住宿里休息。
　　特务局追求隐蔽，他们也都有夜视能力，就算在这霓虹灯闪耀的地下层也没有跟着明亮过。

　　底造好似一个规整化的蚁穴，比起每一层让人震撼的占地规划，更惊艳的是它蜿蜒盘旋的构造。
　　地下逆向高层和地表的总都相结合，正如汪洋大海上的一座旷世冰山。

　　“这里面，好花。”安汜从一旁的人工智能店里出来，脑袋上扣着一顶转转就能换花色的帽子。
　　他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好奇心比淮袖重太多。

　　“不花。”淮袖否认，“我们可以，做完要做的事情，在这里逛逛。”
　　这当然顺了安汜的意，实际上他俩在来底造接到任务之前，白厌知就明说了他们是过来玩的。

　　袖袖都没有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出去玩过。
　　嗯，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好。”安汜很听话。
　　他个子看着高，地下层这些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更宽大，反倒让淮袖像个瓷娃娃一样挤在中间。

　　整个地下层的主色调都由荧光修饰，为了节约能源，在每个区域的主中心才有一个明源。
　　而有很多人不适应荧光环境，或者是不适应它带来的昏暗，绝大部分人都会配备一副眼镜。
　　淮袖不需要眼镜，安汜给自己扣了一副。

　　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总都上面已经给底造的监察部门下达了命令，加强普通市民的检查事宜，确保不会有IOP星人混入人类体系。
　　而他们只是去暗中监督一下今天的实行进度。

　　淮袖猜测，种子进入总都这个消息，应该被金隼若有若无地渗透到各个组织的高层里去了。
　　会有胆小鬼害怕吧？

　　总都底造的灯光恍如一支性情奔放的藤蔓，它从挨着的小商店顶爬过，又缠绕过高楼的脖颈，缩进房檐的窗棂内。
　　众生无光处，灯自是星星。

　　以淮袖和安汜的速度，在总都范围内穿梭不需耗费太多时间。
　　他靠在监察站的边缘，依然有些怀疑地朝安汜看去:“你真的确定，不会引起机械的异常？”

　　安汜被他质疑得连狗耳朵都焉下去了，他极其无辜:“白医生说过，整个研究院也就他们项目相关的人能够认出我来，别的手段是没办法检测到的。”

　　那这个检测系统的建立实在掺了太多水分。

　　每个从总都外进来的人都需要做检测，淮袖几乎是每次任务结束直奔总都外围的检测站。
　　检测的原理暂且只有相关检测人员才知道，而被检测的人只用从那虚拟的薄膜里走过一趟，指示灯还绿着就可放行。
　　上面下的命令很重，这让一层薄膜变成了三道薄膜门外加一道人工检查。

　　他们不打算靠太近。
　　淮袖在离检测站最近的一家店内坐下，他点了杯饮料，单手扣住饮瓶盖。
　　“昨天晚上才发现的事情，从保护罩边缘过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的手指在安汜手指旁敲了敲，语气稍有担忧:“你不要太紧张了。”
　　安汜不是特务局的人，他们这次的任务也不是特务局布置的，难免缺乏严密性。

　　“我不紧张。”这个明明绷着浑身肌肉的大个子并不承认，“我是兴奋。”
　　淮袖放弃“关于如何速成一个合格特工”的现场教学，把注意转回自己点的这杯豆浆里。
　　豆浆杯玻璃透明状，材质用的是最不影响环境的新造材料，但如果不快速把它喝掉，豆浆会和杯子一起融在手里。

　　“请问两位，是在等人吗？”一道女声介入两人的若有所思。
　　他们坐在店外，位置也不是很引人注意，被店家关怀到还有些意外。

　　“嗯是。”淮袖抬起眼睛，目光直溜溜落在这位女士身上。
　　女士穿着短裤吊带，凹凸有致的身形让她写着PL字母的吊带更有韵味。

　　淮袖注意到她耳后的标签，神情一顿。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衣领处。

　　“啊，阿雅，你在……哦你在这儿呢！”另一道与她极相似的女声代替了氛围里的微妙尴尬。
　　从店内走出同“阿雅”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士，她扎着马尾，神态动作都更自然。女士把手肘往阿雅肩膀上一搭，笑着问:“请问你们还有什么需要吗？”

　　安汜在两个人间看了一圈，张口想说什么没能说顺畅:“你、你们是，双胞胎姐妹吗？”
　　女士在嘴前挥了挥手:“哦，你说我们？看来是新顾客啊，怪不得对你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这儿的老板娘，叫阿哑，店子没几个人经营，再加上大家比较喜欢我吧，所以我又买了个机器人，取名叫阿雅。”阿哑太生动了些。
　　女人眉尾纹了几条荧光花纹，随着她一颦一笑来回晃动，疑有幻影。
　　她自然地坐下，脚上还拽着人字拖，臀部往凳子上一送，大腿根部的肉富有弹性地内搓了一段距离。

　　淮袖走的都是特殊检查通道，对普通检查通道门口的什么饮品店毫不熟悉。
　　他那双眼睛几乎瞬间活过来，望着阿哑:“姐姐，你好漂亮啊。”

　　阿哑瞧着他的表情看了半天，竟偏头轻哼了一声:“被美人夸美，你是要我嫉妒你啊，小朋友。”
　　一旁的阿雅抱着盘子，鹦鹉学舌:“小朋友。”

　　底造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工智能。
　　这里的机器人已经能做得同真人一样，可为了防止它们真的超越人类的掌控，所有可能具有人类思维数据的人工智能在某个身体部位都会设计毁灭装置。
　　这个装置也是人工智能的“心”，如果蒙生异类系统想要刨除毁灭装置，也就是刨了它们的“心”。

　　“我，我是第一次来，以前一直在市中心读书。”淮袖换了别的话题。
　　他的眉眼生得太秀气，加上故作懵懂的表情，很容易叫人怜惜。

　　阿哑打量了一下这俩人。
　　个子稍小的这个穿着只盖住大腿一半的裤子，外衣大得几乎罩住了他上半身，还配了一双看着就很夸张的鞋子。
　　浑身上下无疑都是某些低奢品牌的最新款。
　　这是市中心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最喜欢穿的古怪搭配。

　　“哟，是个小少爷哦，家里也敢把你放得这么远来接人啊？”阿哑挥了挥手，让机器人回到店里工作。
　　“我，其实只是想出来玩玩。”淮袖手指藏在袖口里，扣了扣自己的指甲。

　　他皮肤太白，在灯光昏暗的底造便更容易被看见。
　　阿雅刚才就是在店里，注意到他那双太过白皙和规整的小腿才从店里绕出来的。

　　“那你可要注意安全了，那些检测要是没做好，放了个怪物进来，会伤人哦。”阿哑有心逗逗他，见他神色紧张才满意地离座。

　　淮袖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交叉抵在下颌，仰头眯着眼瞳望着在远处一个个通关检测的人。
　　整个检测系统建造得很大，几乎是十五层楼的高度。两根极深大的检测发射器驻根两侧，中间的薄膜如一张平静的湖面。

　　通关检测的人或者飞舰，从湖面缓缓探头，还带着几滴湛蓝的湖水。
　　特有规律的检测声和广播声在不远处重复出现。

　　——“请各位市民检查随行物件，请勿携带违禁液体和金属；请检查完毕的市民秩序离场，请勿停留。”
　　——“请乘坐飞舰的市民降低飞行速度并解除指纹认证；请通过第三检查关卡的市民脱掉外衣，进行人工核验。”
　　——“请佩戴金属改造肢体的乘客走B类通道，请勿摘除义肢行走A通道；请行动不便的乘客走C通道，我们有专勤人员为您提供保障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