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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伏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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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茕的位置卡在总都A区底造五层,哪怕五层只有三个城区,这也已经离罩缘很远了。”紫的领头人来来回回踢走了两圈。
蓝靛紫的紫。
“而我甚至想不到是什么原因,让IOP生物的空间转换能从外层直接拉到总都?这大大缩小了人类的生存空间。”
“这样算来,近乎没有安全区。”
白厌知只给了一句话:“因为种子。”
“我们目前对它了解甚少,只猜测出它是通过寄生活体混入总都的,至于它怎么发展、又是如何成长的,数据记载一片空白。”他顺着白厌知的话理。
男子一头乱发染得五颜六色:“可可可、可你是怎么判断它就一定进来了?还跟这些事情必有关联?”
白厌知:“伏筑,你冷静一下。”
伏筑和白厌知共事这么久,这个半残遇事不崩的冷静脸色不知道刺激了他多少次。
他几乎要急得浑身炫起疙瘩,这人还在平静地端杯子。
“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不紧不慢的?这次空间转换出问题,我们‘紫’的问题很大,你是去过现场的,要不是、要不是……”
他像只被炮轰过巢的山雀,连尾翼都被轰得向上炸开:“哎呀说偏了,你到底有没有头绪啊!”
伏筑一身干瘦,半张脸上糊着不明物体,明明应该显得病态羸弱,偏偏疑似多动症,情绪激烈起来谁都凶。
山雀叽叽喳喳。
白厌知对他的忍耐度惊人地高,他还在不紧不慢地复查数据:“‘紫’一直负责空间和时间领域的研究,你不和你的组员讨论,把我喊过来,不能给我点时间?”
“我这不是着急吗?”
白厌知停下动作,不理会他:“虽然对种子的研究几乎空白,但由最近发生的几桩事,能推测出它的大致目的。”
“要么让人类自身变异死亡,或者自相残杀;要么是让外面的同伴进来,绞杀它们眼中的异生。”
“能致幻、屏蔽信号传输,干扰电波还能掩藏信号源等等,要培养出这么个东西可不容易。”白厌知摇摇头。
“罩外那些东西是费了多大劲,才让这种东西诞生的……”
“所以,是因为总都的预警系统被某种信号干扰,使得逐茕的检验屏障没能第一时间反应?”伏筑又问回了最开始的设想,“那是怎么发现异常的呢?”
白厌知握着笔,笔尖大幅度摆动两下,好似有什么东西拽着笔尾。
这分明是拿注射器的姿势:“预警系统在高速运作的时候,有几率发生短暂延迟,如果把高频数的监测拆开,是能发现传输轨道的。”
“一个眼球植入电子视野的人乘坐天梯的时候发现了。”
“这么说,简单点:是因为总都近几日增多了监测屏障,才导致每层中间有空子可以钻?”伏筑摘取信息。
他语气里还是有些不支持:“我也不是没想过,但要做到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这样……那IOP星人早有了碾压人类的资本,不必要等我们驻扎十年才出这样的乱子。”
“你怎么知道它们有没有等?”白厌知反问。
“纰漏时间选得很巧,是我们看不见的、对于这个星球来说的‘巧’。”
“没有动静地传输空间,它们没有人类技术,也没有这种大型空移族群——甚至可能是,一个种群的祭祀才换来的这么一次机会。”
“这,也太人性化了吧?”伏筑不可置信。
“不。”白厌知否认,略有疑虑,“祭祀什么时候,算作人性化?”
伏筑终于不再绕圈子,坐下来:“隐形的传输空间掐断得太快,我们应急手段处理的源头也只能查到罩内西南方。”
西南方。
白厌知脑海里的讯息调动起来,排在最近的就是那份总都远方监测站,小孩被处理的秘密文件。
他说:“在表象下掩藏的东西可不只是一桩预告。”
一件巧合被他们发现的不愉快的事,如果恰好是直接引发这桩纰漏的导火索,实在有些过于明显地牵着人鼻子走。
“啊,真是,头都大了。”
“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白厌知笔触踢划两下,“能利用加强防备的空隙做文章,说明种子已经蒙生了意识,而且离总都核心很近。”
“这不是更吓人吗?”伏筑双手一摊,“这样你、我、他、谁都可能是被寄生的宿主,总都是要血洗一遍吗?”
白厌知切掉他后面的话:“这次的事情直达上面的坐阵人,我们这些年轻人,就只能负责好好查究原因。”
“总都计策,有的是办法引蛇出洞。”
伏筑看了他好多次,又总在交接瞬间先移开视线:“我听说,你要去西南方?”
白厌知轻应。
伏筑深呼吸:“虽然我的脑子不如你的好使,也揣测不来你的想法,不过……人生就这一次,能珍惜生命还是珍惜生命吧。”
“噗呲。”白厌知失笑,“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是把脑袋伸长给人割的?”
“如果换个人说要一辈子缩在总都最安全的地方,我一定打死他,看不起这种窝囊废。”伏筑愤愤。
“但对于你,我相信很多人看法与我一样。”伏筑无比认真,“只要你留在总都,就是一颗定心丸。”
没有人比这个领域的自己人更清楚,白厌知到底意味着什么。
人类大转移的时候,白家就是首功臣。虽然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白家夫妇双双死亡,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的大脑,完美继承了他父母的所有基因。
男人的神色一向柔和:“在‘智石’被找到之前,我是不会出事的。”
他还有太多、太多没做完的事。
“伏筑,别把总都这个罩子看得太坚硬。破损,是一瞬间的事情。”白厌知碰了碰触板,将它完全收起来,“黑白也是一瞬间的,染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伏筑听不出他的引申义。
白厌知驱动轮椅,准备离开:“伏筑,就这样一直下去。”
“不用太担心,一切都会安定的。”
淮袖在门口等他。
当他觉得时光开始有一点点无聊时,总会自觉地把头往上抬,视线放入苍穹间,一点、一点去找能和记忆里对上的任何东西。
火烧云、晚霞、飞舰;
太阳、房檐、悬浮;
轨道、保护罩……白厌知。
“袖袖。”他开口。
“啊,你处理好了?”淮袖离开靠着的墙,思绪和回忆瞬间收缩,双手自然下垂。
“你不用等我的。”他温热的话语里还透着隐隐无奈。
淮袖嘴角弯起来:“我没站多久。”
他问:“白厌知,今天可以吃布丁吗?”
大概是跟男人学的,就算怪异又生疏地每句话都叫对方的名字,男人也没有表现得不耐烦。
白厌知手指一停:“草莓味?”
“嗯——呐。”少年眼底冒出惊喜,他熟练地绕到男人身后,推动他的轮椅,“上次没有吃到。”
男人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手动解除了轮椅的自动行驶模式,靠在轮椅上:“为什么喜欢草莓味?”
他好像问题又开始多起来了。
淮袖低头,男人的黑色发丝在头顶盘乱,他不自觉地伸手去帮他顺动一边的头发。
“因为……这是我记忆里,能记住的,最喜欢的味道。”
从发根穿来的触动感几乎翘动着整个大脑神经,白厌知不适地躲开他的手指,无声表示拒绝。
“有些东西记不住也没关系。”他安慰。
淮袖推动他出了研究院,走到吵嚷的街区中央,轮椅条停在离模拟江最近的大桥上。
数据模拟出来的幻视大江在桥下汹涌冲过,拟合着旧地球从未见过的透明暗鱼和荧光因子。
少年穿着及膝的蓝边白裤,毛衣白色马甲套在蓝色衬衫上,像旧地球最普通的高中生。
他侧着脸,风扑过他的面容,嬉闹到耳后。
“可是我想记住。”他接上白厌知的话。
“我想记住……孟斯礼、裴朝青、秦文勋、维利丝、安汜……好多人。”淮袖喃喃,“我不想再忘记了。”
白厌知似不经意地问:“为什么呢?”
淮袖没答他这个问题,重新把头对了回来,他把身体贴靠在轮椅上,弯脖颈,正对男人的脸。
“我想记住你,白厌知。”
他接到特务局要出外勤的通知了。
没有哪次对任务的忐忑有这次一样严重:他现在甚至已经想不起上次去支援677-编制前,他吃的最后一次晚餐是什么。
虽然知道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被淡化记忆,这是特务局每个人必须做的事情。
他从未这样畏惧过。
很奇怪。
白厌知仰头,视线放在对方深红的唇珠上,随着他饱满的唇型又层层泛白。他缓缓伸出手去,指尖想要触碰少年的脸,却换了话:
“袖袖,你有些紧张?”
淮袖避开他的手指,反驳:“我没有。”
“我习惯了。”
畏惧,好像也可以消散。
少年推动他的轮椅,走过模拟江。
男人收回手。
在无人留意的瞬间,狠狠将手指扎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