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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荷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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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嫣顿时红了脸,捏着帕子又悄悄退出屋去,只立在门外,不敢进去。
直至魏祈宁出来,避无可避,她方轻柔道:“多谢公子照料兄长。”
魏祈宁转头见这羞涩的少女,听起来应当是郑怀文的妹妹。她遂不多看,只拱手道:“姑娘不必言谢,都是在下应该做的。”说罢便欲离去。
郑云嫣眼见他竟是一点没认出自己来,当下失望,赶忙唤道:“公子——你不记得我了吗?”
魏祈宁脚步一顿,这才回身多看一眼这少女,只见她面目秀丽,行止端庄,再听方才清脆温婉的声音,似乎确实有些熟悉。
她好看的长眉凝起,漆黑的双眸微动,片刻后不确定道:“姑娘莫不是那日在城隍庙外街市上遇贼的那位?”
郑云嫣心中一喜,俏脸一红,垂首细声道:“正是,那日多谢公子。”
魏祈宁瞧天色已晚,再拱手道一声“举手之劳”,便告辞离去。
郑云嫣望着他清朗的背影,正咬着唇怅然若失,却听绣心从旁回来,悄声道:“姑娘,方才打听过了,听说那位公子是安阳侯府的魏家表少爷。”
魏家表少爷?
郑云嫣头一个想到的是表兄魏祈安,方才那个必然就是安阳侯原配夫人所出嫡长子魏祈宁。
嫁去魏府的三姑姑常说,那魏祈宁懦弱无能,愚蠢木讷……可方才那公子明明生得丰神俊秀,行止也是谦和有礼,听说还刚刚考上了武举人,与传言实在大大不符。
这般一想,郑云嫣又是惆怅又是怜惜,魔怔一般越发忘不掉那小公子。
第二日,国子监照旧开课,郑怀文却总心神不定,时不时摸摸袖中的荷包,偷觑身侧专心听先生讲学的少年。
那荷包是今早离府时,妹妹郑云嫣塞给他的。他起初还以为是送给自己的,欣喜不已,转头却听她说是送给魏祈宁的。
原来让妹妹魂不守舍许久的见义勇为的少年,竟是魏祈宁。
生在内宅的女子,怎可随意给外男送荷包?
他如接了个烫手山芋,却没来得及交回给妹妹,只得塞进袖中,一并带来上学。
他再次侧头,打量身侧少年细致柔白的侧颜,心中一时滋味复杂,难以言喻。
“郑兄可是有话想说?”魏祈宁早已感觉到他频频投来的异样目光,趁着听课间隙问一问,却见他袖口露出粉紫色的一角,隐约可见精致绣纹,应当是女子所绣的荷包。
“无,无事。”郑怀文急忙回答,顺着他的视线,却见妹妹给的荷包露出了一角,遂赶紧塞回袖中。
魏祈宁瞧他这模样,以为郑世子情窦初开,与哪家的姑娘暗生情愫却羞于言说,只微微笑笑,不在说话。
郑怀文猜到她的想法却吓了一跳,只好心一横,将荷包拿出来推到魏祈宁眼前:“给你的!”
魏祈宁不语,挑眉望着他。
郑怀文自己也觉不对,一个大男人怎能不清不楚的给另一个男人送这等小女子情致的物件?忙解释:“是我妹妹托我给你的,要谢谢你上回出手相助。”
他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后悔,隐隐希望魏祈宁能拒绝。
魏祈宁了然,却知这东西他不能收:“郑姑娘有心,但祈宁恐有碍姑娘名声,不能收。”若是给旁人知晓,就说不清楚了。
郑怀文瞧他目光坦然,对妹妹似全无男女之情,莫名松了口气,将荷包又收回来。
郑云嫣满腹小女儿心思落了空,又碍于名声,不敢再有旁的动作,只好暂时作罢。
……
转眼十二月,天气越发寒冷,天色暗得越来越早。
魏祈宁丝毫不敢松懈课业,校场去得越发勤,练字、做文章也一样不敢落下。只是近来身体发育的越发快了,缠着裹胸布,时常会觉得胸口疼痛,在校场训练偶尔也需靠着毅力支撑下来。
这日傍晚,天空中便飘起了雪花,不多时便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街道上的行人立马少了,魏祈宁骑着奔云,从安定门入城回府。马蹄哒哒响,颠得她胸口一阵闷疼,不由微微含胸弯腰,减轻些裹胸布的压力。
背后城门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守城的士兵纷纷跪地行礼:“参见晋王殿下!”
大街上稀少的行人一听“晋王殿下”四个字,赶紧赶着车马到路边让道。
只见城门口,身披铠甲大氅,头戴紫金玉冠的赵泽领着同样一身戎装的众侍卫,策马从城门而入。
两个月前,今上派三皇子前往北境监督换防事宜,今日正是回京述职的日子。两个月的边塞风霜,让他原本就刚毅冷硬的面庞更添风霜与肃杀,行在城中越发气势逼人,压得众人不由低头臣服。
魏祈宁调转马头也往道路旁侧去,下马行礼。
那一阵马蹄声却在跟前渐渐停下,一道熟悉的生冷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是你,魏祈宁,起来吧。”
魏祈宁忙道谢起身,心中却纳闷儿,数月过去,想不到晋王殿下仍然能一眼认出她,还将她的名字记得这样清楚。
赵泽冷肃的脸上掠过一阵隐隐的笑意:“你中了武举人,没有辜负本王的期望。”
乡试过后,他曾翻阅过顺天府的诸位武举人的答卷,对魏祈宁印象很不错,二人对时政、军务的许多见解不谋而合。
魏祈宁躬身道:“蒙殿下挂心,祈宁不敢稍有怠慢。”
赵泽略点头,看一眼天色,道:“今日本王还需入宫觐见父皇。明日本王会派人去校场看看,你若有需要,尽可直说。”
魏祈宁连忙道谢。
赵泽遂策马离开。身边副将晁瑜心有不解:“顺天府武举人二十有五,为何殿下独独对魏举人另眼相看?”
晁瑜跟随赵泽多年,忠心不渝,赵泽信任他,遂道:“太子殿下特意将此事交给我,我自然要选出能为朝廷所用的人才。其他武举人中,四弟安插的人自然不能用,而出身寒微者,要融入官场,成为栋梁之材也需更多时间。只有这个魏祈宁,又是世家子出身,更易被朝廷官员接受,安阳侯一门也未卷入党争,我观他是个可造之材,便多提点些。”
晁瑜当即明白他的用心,连连点头,看来这魏公子会试若能中,定会得重用。
第二日他领晋王命到校场巡查,特意看魏祈宁习武,遂又替他从晋王府寻了一位可指导刀剑的侍卫,每日来陪练指导。
……
腊月里,家家预备着过年,只有魏家因两位少爷开年要参加春闱,都不敢如往日一般喜庆,生怕分了他二人的心。
魏襄三天两头便要将二人召到东院房中,询问功课情况,他这个当爹的无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
因魏祈宁近来再未惹祸生事,魏襄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温和,偶尔还能见到些许父子间的温情。
郑氏见了,当着魏襄的面挑了两个聪明伶俐的俏丽丫头送到西院去:“宁哥儿屋里伺候的人少,如今他备考,从前我疏忽了,该多派些人手去伺候他。”
魏襄深以为然,当下夸郑氏大度体贴,知道疼爱长子。
郑氏笑着应承,心中却连连冷笑。
西院里,魏祈宁病怏怏倚在榻上,原来粉嫩精致的脸上失了血色,显出一丝苍白,看得教人心生怜爱。
两个丫头到院中时,着实将宋嬷嬷吓了一跳:“少爷,夫人怎突然这般好心?竟晓得多派些人手来伺候。”
魏祈宁皱眉,忍着下腹一阵一阵的疼,轻声道:“把她们安排在外头吧,别到房里来伺候。”
她隐隐能猜到郑氏的用意,不好直接赶人,便先放在外头。
宋嬷嬷忙道:“奴婢晓得,都放在外头让腊梅管着了。”
她重新点了个小小的手炉,替魏祈宁放在小腹处暖一暖:“少爷这是长大了,头一回都疼,咱们多喝些姜汤多吃些红枣,往后会好的。”
魏祈宁恹恹点头,心中又松了口气。这具身子已近十七,近来才开始发育,原来她还担心会不会因过去多年的身体不调而出什么问题,如今喝了好几个月的药,月事终于来了,才教她放心。
宋嬷嬷剪了剪烛花,又出屋去,悄悄替她再做些干净的月事巾。
屋外廊边的炭炉上,浓浓的红糖姜茶正咕嘟冒泡。腊梅将郑氏新送来的巧儿唤过来:“你在这儿看着姜茶,一会儿好了倒出来,待我回来再送给少爷暖暖身子。我去去就来。”
她说着,急忙出院去领年关新发的衣物和打赏。
巧儿望着腊梅离开的身影,悄悄透过窗缝往屋里瞧。只见榻上斜卧着个白皙如玉的少年郎,手持书卷,看得认真,他眉眼俊秀,苍白的面色透出一分教人心疼的美丽,看得巧儿怦然心动。
她转头望一眼已然煮好的姜茶,心念微动,遂熄了炉子,倒了一碗捧入内。
“少爷,奴婢炖了姜茶,请少爷喝些再用功吧。”
嗓音轻柔,带着丝丝羞涩轻颤,仿佛饱含情意。
魏祈宁闻言抬头,便见床榻边跪着个面色坨红,眉清目秀的面生丫头,一双晶莹的眼睛微微抬起,透过姜茶袅袅的雾气,盈盈望着自己。